玄武天下 正文 第十二卷 第四章 巢由公子

作者 : 龙人

回天司禄府的途中战传说一直闷闷不乐。

小夭忍不住道:“天司命的人一告诉我这件事我就知道这绝不是真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战传说苦笑一声道:“你当然知道这是假的我是与你一道进天司命府的而天乐公子却声称是天司杀府又说天司杀受了重伤……”

小夭道:“破绽太明显了所以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为战公子你辩解了。我倒想看看天司命府的人能掀起什么风浪——结果他们让我失望了。”

她有意的轻描淡写让战传说不由哑然失笑心情也略略轻松了些便道:“你好像希望我惹上更多的麻烦才好。”

小夭轻声道:“总之无论如何我永远相信你也支持你。”

“若是我真的错了或者我成了一个恶人呢?”战传说见她说得认真就与她开起了玩笑。

小夭平淡而肯定地道:“当然还是支持你。”

“为什么?”战传说有些好奇地道。

“就算你成了一个魔道中人在我看来你也是一个好的坏人。”小夭道。

“哈哈哈哈……”战传说大笑道:“竟还有‘好的坏人’这种说法么?”想了想又有些感慨地道:“的确我应当是既成不了魔也成不了神的最多我只能成为一个妖吧。”

小夭咯咯而笑战传说却是一脸严肃小夭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喘息道:“你……你……是妖……?”

自殒惊天遇害后她还从未如此开颜笑过战传说心道:“但愿她能一直这样开心才好。”

小夭的笑让战传说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他道:“天司命说冥皇欲授我比皇影武士更高的权位你说比皇影武士更高的权位会是什么?总不至于成了双相九司吧?”

小夭想了想道:“对了冥皇一定是想将香兮公主嫁给你。香兮公主的夫君地位当然在皇影武士之上。”

战传说笑道:“有理有理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听说香兮公主是倾国倾城之色啊!”他自十四岁之后的记忆为一片空白对男女之情似懂非懂反倒没有了大多的拘谨又一心想让小夭开心些便有些信口开河了。

小夭的神色却黯淡了她的目光望向了别处道:“香兮公主若见到你恐怕也会对你有好感的。也只有她那样既有尊贵的身分又十分美丽的女人才配得上战大哥你了。”

战传说察觉到小夭神色的变化隐隐明白了什么。小夭那淡淡幽怨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怜爱战传说少年心性忽起忍不住逗他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冥皇已将香兮公主下嫁给盛依之子盛九月了。”

小夭的肩头微微一颤她望了战传说一眼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道:“战大哥就从未考虑过与身边的女子……相依相伴么?”

“身边的女子……?”战传说怔了怔。

“比如……爻意姐姐。”小夭道:“你与她实在很般配的爻意姐姐她既聪明又美丽。”

战传说见她说的认真也不与之分辩心中想到若爻意知道异域废墟是木帝威仰的后人该是何等的惊喜?先前她一直希望能与自己一同前往荒漠中的古庙现在看来这一决定其实是颇有道理的那座古庙十之**与异域废墟有联系这也就等于说有可能与木帝威仰有联系——尽管这样的联系也许是非常间接与不明显的。

……

战传说、小夭回到天司禄府时天司禄显得很是高兴即便吩咐人准备宴席要为战传说接风洗尘。其实天司禄对战传说的态度最终还是取决于姒伊对战传说的态度姒伊重视战传说他就不能不重视。

天司禄的热情让战传说略略放心推测天乐公子应该没有把天司命府中生的事散布开来否则天司禄就应该对他有所疏远了。

天还没有黑下来宴席便开始了。这时战传说、小夭皆已沐浴更衣过了心情也因此而轻松了不少。此次祭湖之行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只是战传说的脸上添了一道伤痕但血影阻止得很及时那道伤痕并不长亦不刺眼。

姒伊、物行、爻意当然也应邀入席了这一次天司禄宴请的人比战传说初入天司禄府时的人还要多有几人是战传说从未见过的其中一个总显得满不在乎的年轻人引起了战传说的注意。在席间天司禄是地位最高者所以众人多少有些拘谨即使是说笑也是极有分寸惟有那年轻人却谈锋甚健可以说是夸夸其谈口若悬河在座的除了战传说、小夭、爻意、姒伊之外其他人都比他年长但他却毫不内敛很快便喝得微醺了借着酒意那年轻人越有些轻狂了。

战传说暗自猜测这年轻人一定大有来头也许又是一个如天乐公子那样可以出入禅都豪门的豪强子弟天司禄等人一直称此人为巢由公子对这巢由公子言行无状之处都是视若无睹并不与之计较。

战传说正在揣摩那巢由公子时巢由公子的矛头竟指向他了。

巢由公子端着一杯酒脚步踉跄地走到战传说席前笑容可掬地道:“自古英雄好酒色战公子身边已有两位绝色丽人这‘色’字自然是占了却不知战公子对酒有何见地?”

战传说暗自皱了皱眉心道好酒色者还能称为英雄吗?

这时席间的人都望着他与巢由公子有部分人分明是带着要看一出好戏的神情。看样子巢由公子这等不羁之举禅都人已是司空见惯了。如今战传说自与天司杀并战勾祸并成为天司杀府座上佳宾之后他在禅都已颇为知名了旁人不知他与冥皇之间的过节都以为从此战传说攀着天司杀这棵擎天大树很快就可以飞黄腾达了所以难免对战传说有些妒忌。现在禅都最难纠缠的巢由公子找上了战传说不少人便抱着要看一出好戏的心态。

姒伊浅笑不语天司禄则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巢由公子并不制止他的态度与他既是年长位尊者又是宴席的主人的身分很相符试问有谁宴客时不希望能热闹些呢?巢由公子虽然奇谈怪论却也是并不过激而且此人给禅都人的印象一惯就是如此若是巢由公子一本正经恐怕反而让人大大吃一惊了。

战传说道:“在下自忖称不上什么英雄恐怕也没有人会认可我是英雄所以巢由公子此言用在我身上并不合适。”

巢由公子不以为然地道:“战公子太客气了现在天下安宁要出个大英雄就很不容易了你总算曾力战勾祸也算是个人物了又何必扫了大家的兴?”

旁人隐忍不笑爻意却忍不住了她这一笑满室生辉众人不由都呆住了。

战传说也是哭笑不得心道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不过他对这样的声誉的确不太在意当然也不会为巢由公子的话生气当下以退为进:“想必巢由公子对酒颇有见解吧?”

“这个自然。”巢由很认真地道:“酒就是无。”

战传说一怔。

众人也为巢由的话所吸引了虽然明知巢由所说的多半是似是而非的奇谈怪论却也很想听听这酒怎么会是“无”。

战传说道:“愿闻其详。”他心想多半是巢由在故弄玄虚。

巢由将手中的酒杯凑向宴席上的烛火那酒颇烈遇火即燃晶莹的酒杯中跳跃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煞是奇观。巢由望着那团火焰道:“当这团火灭了的时候这杯中所剩的就是无色无味的水了我们所饮的是水吗?当然不是那就是这团火么?似乎也不是。大醉之后我们有时忧愁好像饮下的是忧愁;有时却激昂似乎饮下的是慷慨激昂之志。区区一杯酒何以能承载如此多的东西?非也非也!人皆以为酒能助兴其实‘兴’本就已在自己心间譬如这杯酒无色无味但谁若将之喝下却一样可以让他或是忧愁或是欢喜因为他相信这是酒。如此看来酒其实就是‘无’它本是无若你希望它是忧愁它便有忧愁你希望它有慷慨激昂它便有慷慨激昂。这就是所谓‘万事皆赖于我’的真谛了。”

一番侃侃而谈后有好事者便为巢由公子大声叫好连称“高论高论”。其实是否真的是高论又高在哪里并无人细究。

却有人嗡声嗡气地道:“我却是不信。”

战传说好奇地向说话声那边望去看到的是一个粗粗壮壮的汉子大手大脚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若炭。

巢由摇头叹道:“扫兴扫兴。”慢慢地向那人走了过去战传说看出巢由有不俗的武学修为不由的为那汉子捏了一把汗。

巢由走到那人身前有些不满地道:“你不信么?”

那汉子耿直得很道:“自是不信。”

巢由便道:“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你说今日你的心情如何?”

那汉子道:“我孔大孟今天刚喜得贵子当然是开心得很。”

战传说暗道:“你既人逢喜事又何必要与这巢由公子相执拗呢?由他信口开河便是了。”

巢由点了点头道:“那么你若饮下这杯酒就会更开心你信或不信?”

“不信。”那孔大孟毫不犹豫地道。

巢由哈哈一笑环视众人之后对天司禄道:“烦请天司禄大人做个明证我让老孔喝下这杯酒后若他未更觉开怀我便输与他十张金叶若是他输了就得罚酒十杯大人意下如何?”

天司禄笑道:“本司禄愿为你们做个明证。在这么多佳宾面前巢由公子也定会守信的。”

巢由道:“这个自然!”转而对孔大孟道:“若你赢了那十张金叶算是给你儿子的见面礼吧。”

说着就笑吟吟地将手中那杯酒递了过去此刻杯中的火焰已灭。

孔大孟伸手就欲接过忽又缩回手去瞪着眼道:“喝下这酒杯后我是否更开心又如何断定?”

巢由胸有成竹地道:“我自会问你只要你亲口承认那便是了。”

战传说心道:“休说孔大孟不可能真的会感到更开心就算感觉到了他只要一口否定那十片金叶就赢定了。”

孔大孟大概也是这样打定了主意毫不犹豫接过那杯酒将之一饮而尽随即稳稳当当地坐着看样子是在等着巢由问。

巢由却不急着问他而是背转过身对侍立一旁的侍女道:“备好十杯酒。”

侍女刚答应一声忽闻“扑哧”一声有人先声笑了循声望去笑的赫然是孔大孟!此时他正以手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却仍看得出他是一脸笑容。

众人见这情形都觉得既惊讶又好笑。

孔大孟的双眼都眯了起来然后整个身子都开始抖动起来几乎就坐不住了他不由将手按在长几上长几上的杯盏碗碟也不住地跳动响成一片。

终于孔大孟再也忍不住了他松开手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躬后仰乐不可支。

天司禄身边的独狼是个性格阴沉、不苟言笑的人他自己不喜言笑似乎也不愿看到别人开心战传说初进天司禄府时就几乎与这个独狼生冲突幸好当时姒伊三言两语巧妙地化解了。此时他见孔大孟如此模样不由皱了皱眉沉声道:“孔大孟!”

孔大孟并不是天司禄府的人却是天司禄府的客人不过此人地位不高独狼是天司禄府的红人也不怎么把孔大孟放在心上竟直呼其名了。

“孔大孟?”孔大孟微微一愕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恢复过来时他却笑得更不可收拾了好像“孔大孟”这三个字也十分有趣般。

巢由这才笑道:“老孔你是否很开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实在开心得很啊……”孔大孟一边笑一边模着眼泪。

“那是否比原先更开心了?”巢由又道。

“我比原先更高兴啊……我有儿子了……哈哈哈……”孔大孟抓起一只茶杯想要喝口水却因为笑得太厉害了杯子与牙齿碰得“咯咯”直响茶水都溅了一地。

巢由这才上前拍了拍孔大孟的肩道:“老孔你输了请将十杯罚酒喝了吧。”

孔大孟竟慢慢地静了下来他有些赧然地看了看众人不好意思地道:“诸位见笑了……奇怪……刚才我实在是开心得紧……”

众人哄堂大笑。

孔大孟老老实实地把十杯罚酒都喝了却也未显醉意。看来他的酒量并不差也不知怎么方才就那么失态。

众人都知巢由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但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手脚却无人现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再则就算巢由做了手脚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博众人一乐而已。

小夭却想:“那孔大孟与巢由会不会是事先便串通好了的?”

天司禄道:“巢由公子关于酒的高论实在是让人耳目一新难得诸位这么高兴今日又有小夭姑娘平安月兑险、逢凶化吉这样的喜事诸位理应痛饮一番啊。”

“据我所知这位小夭姑娘就是殒惊天的女儿殒惊天曾被收入黑狱天司禄大人为罪臣的后人月兑险而庆贺就不怕圣皇怪罪吗?”一个冷冷的不协调的声音忽然传入众人耳中。

大堂内顿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天司禄的目光投向了说话人所在的方向说这番话的是一个削瘦的中年人就在战传说的对席。

天司禄道:“这个嘛……季先生就不必多虑了殒城主虽然曾入黑狱但本司禄仍觉得他不失为人中俊杰何况此事与小夭姑娘可是毫无关系。”

“你……!”那削瘦的中年人微微动容看样子他似乎没有料到天司禄会这么说。

“本司禄知道季先生是地司杀大人身边的红人比地司杀大人的三大刑使还得宠信但在本司禄眼中既然都是司禄府的客人就无所谓地位高低之分平日纵有恩怨也不应坏了大家的兴致。季先生是客小夭姑娘也是客。”

这样的话已是很不客气了。

那削瘦的中年人竟然是地司杀的人地司杀曾领二百司杀骠骑直闯坐忘城乘风宫结果却被杀得大败地司杀是只身回到禅都这被地司杀认作是奇耻大耻从此与坐忘城算是结下了不解之仇。那削瘦中年人既然是地司杀的人对小夭持这样的态度倒在意料之中。让战传说有些意外的是天司禄竟可以为小夭而得罪地司杀的人。

尤其让战传说意外的是天司禄对殒惊天的评价。对殒惊天被禁押黑狱一事无论心头真实的想法如何至少很少有人敢公然宣称殒惊天无罪错的是冥皇。换了天司杀这么说战传说或许还不这么惊讶但天司禄给战传说的印象一直是比较软弱他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的话?

那削瘦的中年人缓缓地站起身来道:“天司禄大人好像不太欢迎季某季某方才是好心提醒大人既然不肯听季某也不勉强。地司杀大人那边还有事季某先告退了。”

天司禄淡淡地道:“季先生有事本司禄就不多留了送客!”

天司禄竟没给地司杀府的人留一点情面!

……

季姓的地司杀府人虽然拂袖而去了但他这么一搅席间的气氛就再也没有先前那般轻松热闹了最后草草结束。那巢由公子对酒有一番奇谈怪论但酒量却并不十分的高明他是惟一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几人将他扶下时他犹自笑言:“酒……就是无……我巢由公子想醉它就……就是醉……”口齿吐词却已不清了。

人散去了大半姒伊方盈盈起身面向战传说这边道:“听说战公子曾遇到天乐公子这巢由公子就是与天乐公子等人一起被称为禅都七公子的人物他们可都是有身分的人。”

战传说回到天司禄府后还从未与他人提及被诱人天司命府的事没想到姒伊却知道他遇到过天乐公子的事。战传说深为这剑帛女子的神通广大而吃惊但不知她是否知道有关木夫人木伶的事?

战传说口中道:“看来我与禅都七公子还真是有缘。”

心中暗忖自己一日间遇到禅都七公子中的其中两人不知是巧合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那天乐公子鬼诈阴险巢由公子与他并称禅都七公子自然是同道中人。如此看来席间他对自己大谈“酒就是无”看似轻狂不羁其实另有深意?

战传说、爻意、小夭、姒伊、物行一同往外走时姒伊道:“据说巢由公子在禅都七公子中是最出名的他如此有名倒不是因为他的武道修为最高而是因为他常有出人意表的言行举止。”

战传说笑道:“这一点我们倒是领教了。”

姒伊也笑了笑道:“但如果仅仅把巢由公子视作轻狂之徒倒真是看走眼了其实他的‘七情六欲诀’就是很高明的武学修为。”

“七情六欲诀?”战传说重复着这一独特的名称想起了什么道:“难道……?”

姒伊接过他的话头道:“不错孔大孟莫名狂喜应该不过是巢由牛刀小试罢了。”

战传说不由沉吟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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