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蓬青翠欲滴的菊前,青衫人跪下。他长披散,雨滴顺着乌黑稍滚落青衫,后背湿透,也浑不在意,苍白的手指抚摩着每一片菊叶,动作缓慢轻柔,半晌,低声道:“白仙儿,我走了。”站起身来,蛰居地下的时光,使他面色异常惨白,给人虚弱至极的影象,只有眉锋棱角和电光一般的眼神,流露出年轻生命的峥嵘丰采。
“思思,思思……”一尖细声音响起。
青衫人掩在浓浓地绿意后,向外张望。回廊过来一对青年男女。女子一身浅蓝衣裙,眉目清秀如画。男子面目英俊,一身绿袍,跟在女子身后道:“思思,你怎么又生气了,不是说好了吗。”
女子停下脚步,秀眉微皱,道:“还请你自重。我不愿外人说起杨琢玉,就是依着这层关系出军功的。”
杨琢玉讨好似地笑了下,道:“思思,咱们还分什么彼此。外人说,说就是了。”
陶思思别脸一旁,柳眉皱的更深,半晌,淡淡道:“你既然这样看,你自己办去吧。”
杨琢玉握住她手喜道:“思思,那你快给岳父大人修书一封。”
陶思思将手抽出,皱眉道:“你自己去写吧,我在这静一会。”
杨琢玉道:“好,你等着我。”兴冲冲地走去,但没出两步远,又回头道:“思思,小心着凉。”
陶思思没看他,双目闭了起来,但一时,一行清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流下。
青衫人望见,心头惘然,诸般感觉涌来,不知是什么滋味。
“陶堂主,你在这里?”
陶思思飞快地将眼角泪水擦去,转头道:“哦,原来是斗云兄。”她冲小浪子笑一下,匆匆走开。留下小浪子模不着头脑地嘀咕道:“怎么了?”
“陶堂主?难道思思成了风云堂堂主?”
青衫人想到陶思思的智略和勇气,担当风云堂堂主绰绰有余。他心中思想着,耳边忽然听到:“我每天看着你,你每天陪着我,唉,你要是能再回主人身上该多好,就只是我再也不能亲近你了。”
青衫人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从未想到小浪子会如此温柔语调地大说肉麻话。从藤架后悄悄过来,背后探头一看,吓一跳:小浪子怀里竟然捧着条女子小臂,雪白的衣袖,玉色的素指,十分凄美,但也透着万分的诡异。
青衫人定定神细看,手臂用明蜡封着,所以虽然是断肢,尤宛然若生。
小浪子嘴里兀自喃喃的,不知在说什么。
“斗兄弟遮莫是失心疯了?”青衫人正猜度,听到脚步声,忙躲了回去。
翠绿的油伞,雪白的衣裙,伞儿一斜,一张眉凝目秀的娇颜露出来。青衫人心一跳:“雪儿妹妹。”
来人正是雪儿,年余不见,当年的少女已成了美丽的姑娘。
雪儿走进廊下,收起伞,一边四顾一边道:“咦,怎么少了一人?”娇声道:“浪子兄,在看什么?”
小浪子似突然受惊吓的兔子,忙将手臂用白绫裹起,复塞入怀里。
雪儿走到近前,脸一板,手一伸,道:“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看看。”
小浪子脸一阵红一阵白,结口道:“没……没什么。”
“哼,有宝物就藏着,不给看也用不着这么紧张。”
小浪子大为局促。
雪儿四下打量,道:“刚才你背后那人是谁?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小浪子呆了呆,道:“就我一人,哦,陶堂主才走。”
“哼,你今天做什么鬼,藏藏掖掖的,我走了。”
小浪子微一迟缓,猛然间好似打足了气,跨前一步,大声道:“雪儿。”
雪儿给他吓一跳,回身嗔道:“吓人就这么好玩。”
小浪子见她秀眉倒竖的嗔态,又像泄气的球,腿肚子开始打软。
“什么事?”
“我……你……看了别生气。”
雪儿忍不住笑了,道:“看什么别生气,要是秘密物事,你还是自己保密吧。”
小浪子下定决心,探手怀中,将白绫裹缠的手臂取出来,递了过去。
雪儿咯咯笑着接过来,道:“什么紧要物事,这么郑重。”
小浪子低头道:“你……看看。”
雪儿笑着将白绫揭去,望见那手臂,不禁一愣,半晌,面上有些绯红,低声道:“你……怎么还留着。”
“我……我……我爱你。”小浪子大声吼出来。
雪儿惊的掩住了嘴,瞬间面若涂脂,雪白颈项都如绽开的粉色蔷薇。她低头嗔道:“你说什么呀。”将断臂塞在小浪子怀里,疾步而去。
小浪子哆嗦的双腿支撑不住,一**瘫坐下来,脑中一片空白,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青衫人也呆住,心里猛然涌出一股强烈地失落感。半晌,他一回头,蓦然看见陈宣礼、唐大一行打着油伞行向后山。心里的火腾地上来,心道:“就是拜你所赐,埋了我两年,现在好,远走的远走,嫁人的嫁人,被人爱的被人爱,就剩大爷孤家寡人一个,没人再记得。此仇怎能不报。”他疾步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