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瞬又是一年。
柳如玉在六个月大的时候就突破了语言关,从嗓子里出了能够清晰辨认的音节。不过她顾忌到姐姐柳如冰还不会说话,不敢显得自己太突出,所以一直隐忍着,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会小声地自言自语几句,但,即使这样,机会也不多,毕竟一天二十四小时聂小茜、丁香都在身边轮流看护着。
“哎,苏苏,我终于又找到和你说话的机会了。真是寂寞得让人抓狂啊!谁让我那个姐姐还是只会说“啊”‘娘’两个字呢?真不知道这家人的优秀基因都是遗传到哪里去了,明明两个哥哥都很聪明的,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个笨笨的姐姐呢?害得我在大人面前也只好装傻,这样真的好辛苦哦,已经持续了快一年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快受不了了……”柳如玉乘没人的时候躲在墙角,对着自己的布女圭女圭自言自语,她用食指抚着女圭女圭的嘴巴,“哎,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天,我又在说傻话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不傻也得变傻了!这样,我们打个赌,数二十下,如果在二十声之内有人进来的话,我就不再装了;如果没有人进来的话呢,我就继续演下去。”
柳如玉看着女圭女圭的笑脸,自己点点头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地慢慢数着,一、二、……、十九--不会吧?还没有人进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好那我继续,十九点一、十九点二、……、十九点九九。
“二十!”柳如玉无奈地喊了一声,“啊--,就知道会这样了。继续扮痴呆儿吧。我的命真苦啊--”
她站起来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原来柳如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
柳如玉有些懊恼地教训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偷偷模模地站在我后面。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我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呢?我最近可是每天都在抽空教你哦!”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目光,柳如玉等等心被软软地刺了一下。可是再看过去的时候,她有忍不住从她头上取下一只小簪子,叹口气道,“还有,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要跟我穿一样的衣服,扎一样的辫,戴一样的花,不要连耳环都戴一模一样的,更不要抱着跟我的苏苏一模一样的布女圭女圭!这个样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只会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你明白吗?没有一个女人希望另一个女人跟自己打扮得一模一样,即使是孪生的亲姐妹也不行!这样很没有个性哦!个性,知道吗?”
柳如冰似乎点了点头,柳如玉满意地笑道:“你听懂了?那你说句话我看看?说吧,你说啊?”
柳如冰“啊--”了一声,好像恶作剧似的。
“你故意的吧?”柳如玉盯着眼前这个长相打扮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有些气恼地想,正想接着教育一番。余光里却一眼瞥见乳娘王氏牵着她的儿子王庆迁走进来。她立刻装出一副茫茫然的模样,拿着那只小簪子往嘴里塞,津津有味地啃着。
王氏连忙走过来,一把将那簪子抢下来:“傻孩子,这是只簪花,不能吃的。你饿了?我去找小茜,真是的,府里来了个新的刺绣师傅,不就是多会几个绣样吗?大家就这么兴奋,连自己的正经事都不管不顾了。”
这时,王庆迁不停地喊:“妹妹,妹妹……”便要挣月兑王氏的手,伸手却够。
王氏也不松手,蹲下来柔声教导着:“小迁,不可以这样放肆哦。要叫她们小姐,记住了?快,跟两位小姐行礼,说‘小姐好’。”
王氏看着他乖乖地做了,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可是转脸看看两位痴痴呆呆的小姐,却又勉强把自己的喜色压下去,毕竟在人家屋檐下做事,不能太张扬。这种情感的表达私下里做就好了,要是给别人看到,还指不定回招来什么闲话呢。
整个柳府上下都知道,如今柳夫人心头悬着四块大疙瘩:
先自是老爷去京城赴任后,只来过两封信,都是去契丹之前写的报平安的,自从随使团出后就音讯全无。两国虽在停战,但是边界零星的摩擦不断,谁也说不准哪天就可能再掀战火。那老爷回来的日子便遥遥无期了。当然更有些人偷偷说老爷是铁定回不来的了。那些没被选去追随老爷的家丁都开始庆幸了呢。原本王四也想跟去的,倒不是为了升官财,而是确实想为国家做些事情(他是这么跟老爷和自己的老婆说的,具体的想法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老爷坚持不肯,事情才算了。王氏扪心自问,自己何尝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危险的地方让他去一去又何妨,只要平安回来,等着的,便是大好的前程,说不定自己也有机会能弄个诰命夫人当当。但是亲眼看到柳夫人每日的辛苦、担忧,她才明白功勋不可能平白无故从天而将,而“付出”总是先行的一方。
第二,便是这大少爷柳如岚的婚事,他都已经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士族一般都已经嫁娶了,再不济的也应该有了确定的嫁娶对象。过去是因为上门求亲的人太多,柳夫人看不上眼都推搪了;现在则是因为老爷出使契丹,前途未卜,士族大家都不敢轻易结纳。由此耽误了下来。为了这事,柳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也不太愿意出门子,整天呆着府中没事儿找事儿做,只是苦了下面当仆人的。
这第三桩,自然是这两位小姐了,都长得都跟小仙女儿似的,偏偏似乎脑袋都不太灵光。虽说刚出生那会儿,据说都挺机灵的。谁想两个孩子一岁多了,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记得抓周的那天,两人面对一堆精心准备的什物,什么花儿、朵儿、针线、绣弓、算盘、钱币、书、笔墨啊的,都不去抓,却一个扯着自己的舌头,另一个两手抓着自己的脚趾头不放。这事儿传出去,都快变成全县的笑话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找不找得到姑爷都不一定,就算找到了,那恐怕也是受欺负的主儿,没什么幸福可言。柳夫人请了不少名医来看过,却都束手无策。
第四桩也是陈案了,三少爷杳无音讯很久了,柳府出的赏银越来越高,但是来报消息捞赏的人却越来越少,恐怕凶多吉少。原本担心丐帮会派人来捣乱,但奇怪的是,那件事之后,县里丐帮中人见到柳府的人都绕着道走。尽管官府对那些闹事的犯进行了较为严厉的惩处,但这些并不足以动摇丐帮的根本,按他们惯常的做法,应该选择疯狂的报复,而断然不应当如此忌惮。一切都显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整日提心吊胆,心绪难宁。
王氏原本就是个及其贤惠的人,想到这里自然是为了这好心的东家担心,看着一双智力展缓慢的女儿幽幽叹口气道:“来,冰儿、玉儿,今天天气多好啊,我们别窝在屋里了,出去赏赏花。”一边又吩咐自己儿子,“小迁,多跟小姐说说话。”她想,或许小孩子之间更容易沟通也不一定呢。
初夏的阳光金灿灿,树木花草都呈现出一派新女敕鲜活的绿色,张扬而又明快,让人心情都随之摇曳。
柳如玉刚听了王氏说家里来个新的刺绣师傅,似乎很厉害的模样,不由得想知道些具体的情形,但又不能问出口,只得好装出茫然的神情跟在王氏身后。
柳如冰依然那副表情。
王庆迁却很兴奋的样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走路小心。前面有个门槛。像我这样先跨一只脚,再跨另一只脚。对了,对了。”要不就是做出“树上知了;地上小姐”之类的歪对子,跑去找王氏夸奖一番。再不然就扯着嗓子喊:“花好看。”待她母亲摘来给他,他又笑嘻嘻地拿给柳如冰看,然后又把花插在柳如冰的辫上:“小姐戴。”
看得柳如玉郁闷不已:“这个臭小子,小小年纪也学会了讨女孩子欢心?过分的是,居然无视本大小姐的存在,看我不找个机会收拾了你。”
等到王庆迁把另一朵花放进她手心,她又在心里不停嘀咕:“这算什么?还想左右逢源、左拥右抱不成?这么小就这么花心?!家里人不知道怎么教的!”她转身不动声色地把花塞进柳如冰的手里。
柳如冰捧着花,开心地跳起来,“啊,啊”地快乐地叫着,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目睹了着整个过程,王氏不由得盯着柳如玉多看了几眼,心底隐隐有些奇怪,这柳如玉似乎很聪明呢,只是这种感觉来得突兀,再仔细看的时候,又找不出旁的线索了。
柳如玉察觉到王氏有些不太寻常的探试,便一步一个小心,不敢再多做一事。但暗地里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适当机会,摆月兑现在的状态,做回真正的自己。只是,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人们对于自己的转变不会觉得突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