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小调伸出手,递到独臂面前:“景仰景仰,今晚我们老乡就算认识了,以后常走动才好。”
独臂用力挽住伸过来的一双手,暗暗使劲,心道,这小子的内力真够深厚的,幸亏是老乡,要不然非出丑不可。
皮小调坏坏地笑道:“这位兄弟见笑了。”猛一用力扳倒独臂的右手,“承蒙相让,我占了你的便宜了,不好意思。”笑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他的左边残臂。
独臂对他的残缺早已不以为然,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王八羔子,占了便宜还卖乖,亏得还说是老乡。嘴上说,“没什么,神雕侠杨过也和我一样,早年尽被人欺负,后来却成就了大事。”
蓝晶莹环视四周,树影婆娑,桂树的浓郁芳香弥散开来,几片枫叶在飒飒的秋风里飞舞,不着边际地滑落:“古木公园真是一片天然植物园!这些枫叶红的多么凄美!”
“你总是那么浪漫善感。”孟宛若抬头仰望着半空月色里飞舞的枫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几个人突然大笑起来:“这是中学语文课的经典笑话,亏得你还忘不了。”
“这一点,伟大领袖当初作诗的时候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影响力竟然这麽大。”皮小调幽默的语调在清寂的夜色里飞扬。他比在吴县一中时明显瘦了许多,想这江南的甜食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潘可安看着他的同时,目光飞向孟宛若,她也比以前清减了许多,一如窈窕淑女,不过,淑女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的确不是十分妥帖,他咧嘴笑了一下。怀里的那只工艺猪还很温暖地躺在他贴身的口袋里。
独臂笑了半晌,突然说:“还有一点你们更加想象不到,前些日子,我们环艺系的一顶尖高手画了一幅蒙娜丽莎的肖像,它的神秘微笑的瞳孔里竟然映出伟大领袖的面容,而他的面容里又映出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这简直太神奇啦!”
皮小调愕然:“画技这么高!不过要是非常年代,单凭这一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十足的现行反革命!”
蓝晶莹微笑着看着孟宛若:“真没想到你和潘可安也是同学,你们的关系好像……”
“我们是小学同学,中间六年都是陌路,没想到在龙镇的时候又遇上了……”她突然止住,坏笑着看了一眼潘可安。
“怎么,其中还有典故吗?”蓝晶莹好奇地睁大了雾蒙蒙的扁豆一般的眸子。
夏春秋诡秘地笑起来,却没有说下去。
蓝晶莹转向皮小调:“这是我给你提过的一中校友孟宛若,她比我们早一届,才女啊。我们在一中的繁星文学社里就很熟悉了。那时候,冷知秋老师常常……”突然住口,望了潘可安一眼。
潘可安却并未想到那么多,“说道冷老师,我真的很想念他啊,我和柳如惠已经两年多没见到我们过去的班主任了。哎,想想都像做梦一样。”
是啊,柳如惠伤感地说,寒假回去一定去看看我们的老师和母校。
孟宛若心里一惊,可安和柳如惠蓝晶莹竟然都是冷的学生,这么巧。垂下头,不再插嘴。
一群人说说笑笑,不觉月已斜上枝头,方自各各散了。
夏春秋和独臂单独走了。蓝晶莹和皮小调也单独走了。只剩下潘可安柳如惠孟宛若三个呆呆地原地不动地坐着。
柳如惠怪怪地笑道:“你们慢聊,我也要告辞了。”站起身。须臾,他高大魁伟的身躯也淹没在月色里。
“你怎么了?好像突然不高兴?”潘可安坐在她对面的石桌上,双臂支着脸颊,注视着她,探寻地问,“好像有心事?”随手拿起桌上唯一完整的梨子慢慢优雅地削起来。许多年以后,当她忘记了纷纷攘攘的琐事,而那晚安在月下削梨子的优雅姿态却顽固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那堪称一种绝世的风华,他的芊芊的十指,优美的姿势,那么迷人,美得可以入画入诗。
难怪飘逸俊美如飘絮那样的邪魅男子也会为他所动,甚至柳如惠,甚至孟壹梦,甚至许许多多只见过安一面的女孩,都想吻一吻他那艳绝凡尘的红唇。一个有着这样一张蛊惑的唇的男子,而且长得又是那么秀雅俊美。
飘絮在中秋月夜,繁华似锦的舞池中不停地舞动着灵巧的腰肢,眼前耳畔萦绕的仍是安挥之不去的芳容。他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抹微笑每一个眼神。
“你最近好像一直在逃避我?”安轻轻地说。
“你好像也是。”孟幽幽地说,不时无意识似的看他一眼,他削梨子的姿态,于她,同样的蛊惑迷人。终于,完全削好了。安拿起来,放在月光里微笑着看了看,没有要分成两半的意思,他张开嘴,那样的一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递过来,手却没有松开。
孟宛若突然脸红了,佯装不解地说:“干什么?你想让我咬掉你的手指吗?”
“你不会那么笨的。”安迷人地笑起来,“小学五年级,你在课桌上刻三八线的时候,你是多么聪明!”
“你!”孟宛若羞恼地要打掉他手里的梨子,忍了忍,没有舍得。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安递过来,送到她的嘴边,“不过,我就是喜欢你的种种陋习。我早已经习惯了你。”
当然,你一定不会忘记很多的属于我们的事情,譬如那次,我在郑州的公交车上突然与你走散的那天早晨……安望着她,没有说话,直到她咬下第一口。
当然,你也不会忘记那些属于我们的事情,譬如那天夜晚,你在赶往滨江美院考场的途中,在几十节的火车车厢上,背着两面画板,从最后面的车厢一直挤到最前面的车厢,找到我的时候,我想,今生纵使你犯了再大的错,我也还是会原谅你的。孟宛若突然觉得心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