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公园高耸入云的电视塔在直插云霄的七彩灯光的幻映下,曳着巍峨壮观迷幻的投影,自墙外的古木公园一直绵长地投射到滨江美院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之间的空白地带,庞大阴森可怖。潘可安静静地站在这阴幻的影子下,久久地遥望着北面电视塔楔接云霄的七颗璀璨明灯,一如天上炫目的北斗七星,甚至比它更为光彩得多。它遥不可及地悬在高不可攀的黑暗夜空上,那么高那么亮那么美。周边天际繁复闪烁的星辰蓦然失了应有的颜色。
潘可安在楼下等孟宛若的时候就常常毫无意识地站在它的投影里,漫无边际地遐思,无来由地欣赏那条庞大阴森的魅影,越是细看便越觉得鬼魅。
十一月份的夜晚,江南的深秋几乎走到了尽头,凌厉的秋风丝毫不比北方的纤弱,且带着江面上微微的湿意,愈的阴冷。
潘可安裹紧灰色风衣,耐心地等待。
最近两周画的都是果女,已经十几天没有见到让他心神不定的那个邪魅男模了。这似乎是一种短暂的幸福,假如就这样忘了他,永不再见他,那该是多么好的结局。那天下午玄武湖的一幕业已有意无意地淡去,连同他所附丽的奢华生活,都像滚滚东逝的江水,仿佛已经在不被注意的时空里灰飞烟灭了。
“噌”的一声,一辆华丽的宝蓝色轿车从他身后擦着他的脊背驶过。
他吃了一惊,许是因为他站在阴影里司机没看见吧。
轿车顿然刹住,车窗敞开,里面一声柔和的男子声音问:“同学,有没有碰到你?”车里的灯亮了。
潘可安转身看去,“没事,就差一点。”车里坐着的男人四十左右,尊贵儒雅。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下次注意,不要站在暗处,很危险的,离远看不清容易出事。”雍容的男子关切地说。
“没事了,我们走吧,老爷。”驾座上肥胖白皙的司机弥勒佛般的笑着说。
“阿笑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爷。这里是大6,我们都来了几十年了,你怎么就改不掉呢。”
“是,少爷。”
“哎呀,怎么说你好……”带着余音,向着西侧的刘公馆方向去了。
阿笑哥?弥勒佛般的笑容,好熟悉。对了,那晚在湖南路,孟壹梦叫的阿笑叔,就是他。而车里那个雍容的男人则叫他阿笑哥。他们是什么关系?很显然,是两辈人。
很久前的那天早晨,他和孟宛若在车棚下也见过他,那时他正在刘公馆的门口,一伙人簇拥着他踏进了红门。领头的那人,孟宛若叫他南宫老师。他是谁呢?
“喂,你傻了?总是魂不守舍的,一定有心事。”一声责怪一声轻笑,“是不是装酷?”
他回眸,“你总是神出鬼没的,存心捉弄我吗?”看见孟宛若手里拿着几本书,在冷风里苗条的腰身,紫色风衣窸窣舞动。
“这是我们环艺系的课本。有室内外设计,城市规划,你看完后赶紧还我,我很快就要用到。”递过来几本书。
潘可安接过,装进风衣的大口袋里,笑道,“我看你也不像化过妆的样子,在上面干什么呢,我等了好一会了。”
“噢噢……抱歉。”她神秘地笑起来,低声说,“告诉你,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啊。近来,我们这里都流行在餐桌上跳舞,每天晚上吃完饭,六个美女都穿着睡衣,光着脚,踮起脚尖,在那张大理石的长桌上翩翩起舞……”
还没说完,潘可安就骇然大笑起来:“真亏得你们怎么想起来的?竟然爬到餐桌上跳舞!简直是疯了。”
孟宛若不屑地说:“这有什么稀奇!每天熄灯后,我们还要点着蜡烛挑灯夜战呢。”
“学校明文规定熄灯后不准点蜡烛的。何况你们那座红木楼要是不小心起火了,个个都得烧成木炭。”
“你说的还真准,那天晚上就真的着火了。酒瓶里的蜡烛被我们晃得震倒了,当时我们正一个劲地跳到高兴处,哪有人注意这个,一直嗅到一股烧焦味才恍然大悟。几个人扑扑打打的好歹把火给扑灭了。”
“还好,没酿成大祸。”安笑着。
“好什么!楼下的老太咚咚跑上来一阵训斥,从此以后就不让再点蜡烛了,现一次罚款十元。连门口的小店都不卖蜡烛了,害得我们都得抹黑练习。”
“应该的。这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安忽转话题,“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跳舞吧,看看你的舞技练得怎样了?”
孟宛若想了一会:“对了,今天是周末,我们美院的舞厅对外开放,免费的,正好去。只怕你只会踩别人的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