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女生宿舍的红楼里向来最绚烂缤纷的时刻。
室正中几米长的花白色大理石餐桌上舞动着七彩睡衣的美女们,长飘飘锦色丝袜踮起脚尖在上面起舞。舞曲柔缓。
2o9对过音乐系的一溜宿舍里飘过悠扬高远的余音或是激扬高亢的美声唱法,以及管弦吱呀的竖笛琵琶小提琴唢呐……丝竹飘渺铮铮淙淙清轻急缓不一而定,似泉源似湍流似碧泓似潮涌。
在滨江美院,音乐系永远是美术系的附庸,作为陪衬点缀了这方氤氲着浓厚艺术氛围的自由王国。在女生宿舍,在依山而建的琴房里,它指点半壁江山,奏起华章异彩,长袖曼舞。
今晚的夜色丝毫不比以往的逊色,孟宛若和夏春秋也不例外挤在美女堆里在餐桌上飘飘欲仙。这时,偏偏那扇红木门被人忽的推开,音乐系的老乡卜施施穿着内衣就这么咋咋呼呼的闯进来,在墙边的穿衣镜前前后左右转了几圈,一脚跳上餐桌,险些挤掉夏春秋。
“最近新学了什么好听的曲子,给我们唱唱。”一齐起哄。
“王呀王宝钏……去呀去琴房……会情郎……”张开一张红唇亮起金嗓子。
然后突然一片黑暗,熄灯的时间到了。楼道里碗盆叮当一派狼藉,泼妇般的叫骂:“真***缺德,洗了半个脸找不到毛巾啦……”
“熄灯也不捡个好时辰,又不准点蜡烛!都***一起去死吧!”
幸好有北面山坡上耸入云霄的电视塔的七彩灯火扑朔迷离,借着这方华彩怨声载道地钻进被窝,拉上斑斓的床帘,谁也不见谁的脸。
卜施施夸张地大叫:“这麽黑,会不会有鬼?我不敢回宿舍啦!”钻进孟宛若的被窝里。
夏春秋穿着内衣模黑到楼道东的盥洗室,拿起牙刷刚塞进嘴里,一束刺眼的手电筒从对面男生宿舍的盥洗室狠狠地射过来,正扫在她的胸部。“这混蛋蠢猪设计师偏偏把男女生的盥洗室放在对面,让男生白白占了不少便宜。”她嘟哝一声骂着,定睛一看,那些不要脸的男生这大冷的天竟然不知羞耻赤身**的在楼道里招摇。夏春秋忙扭头跑了。
黑暗的楼里一直飘着管弦吱呀的合奏和抑扬顿挫的歌声,一直闹到深夜才完全静止下来,算是彻底进入今夜的梦乡。楼下宿管处的老太不停地嘀咕:“一群疯丫子,学什么不好偏要学艺术,好好的就学成神经病了。”
在黝黑的夜色里,服装系的东北美女常常会猫着腰躲过宿管处的查夜,偷偷溜到幽僻的小巷,袅娜着身姿,那里常会有一辆轿车在等着她的幸临。
那时,整座的石头城几乎沉睡了大半。
等到子夜来查夜的时候,疲倦的艺术家们算是彻底地睡熟了,谁也别想吵醒她们。
就算孟宛若其实在假寐也会装作睡得香甜的样子,绝不会理睬宿管员的查询。就算宿管员再大声的喝问,也没有人会告诉他失踪的那个女生去了哪里,何况还要制造出有人在卧的假象。
这夜,就这么过了大半,剩下的一半基本是在梦乡里飘摇。亦或甜美亦或哀婉亦或安静亦或惊悚,总之是过了一宿,不要奢望谁会在梦里呼唤谁的名字。在吱吱呀呀的呜咽里,更新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夜晚。
待到早上七点照例会有一个勤快的女生端着盘盘碗碗,来回于宿舍与餐厅之间,一路上也不会碰到几个像她一样勤快的女子。
八点整,不得已爬下床,在没有男生的女性世界里,照样活得潇洒,一顿暴殄天物就算解决了这清晨的饥饱。跌跟跄脸地爬到11楼,南宫柳早已摆着脸色,分明写着——骨子里没一个淑女。
若干年过后,每个静寂的夜晚,思绪如潮般飞扬,倾听键盘敲击的脆响,回想逝去的大学生活……那样的岁月那样的夜晚,管弦铮综的合奏,衣着扎染的睡衣,踮起雪白的脚趾于餐桌上的曼舞;白天裹紧妖娆的时装,出入于红色木质的楼级,宿管处埋怨的老太,楼下久候的男生,甚至少许的车辆……那光景,恍然如梦,若似身在歌舞剧院,掌声在浩渺的碧落里响起,惊动。那样的错觉,像是某种不能言说的秘密,高等学府里的女生宿舍,楼下站满久经考验的男生,等啊等……
四年放荡不羁慵懒如猫的大学生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就是这样……在每个幽寂的晚上,它总是在我指尖里萦回挥之不去,出悠远空寂的脆响,延续渺远的记忆,一滴一滴一声一声,流连忘返经久不息,在文字里在键盘上无拘无束地起舞……记录点滴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