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一响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凝。众人脸上神情瞬时紧张起来却又被刻意放松显得极不自然。
只那个圆脸男子恍若未闻依旧问夏小满道:“二女乃女乃要熊胆做什么?”
那一连串的马蹄声掷地铿然夏小满的心也跟着绷得紧紧的脑子转的飞快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会儿掉头就跑肯定不行想全身而退就得把戏演全乎了——狗只追慌乱逃走的人。
她攥紧了纪灵书的手不顾自家脸上的表情已是僵硬强作怒色抬高声音以压下恐惧喝道:“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东家要什么轮得到你问?我家孩子惊风痫要用熊胆医治怎么着你还打算扣下不给啊?回头我倒要同吴大掌柜的问问这是什么道理!痛快给我包了我赶着回去耽搁了你担待得起?快些!”
那个男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色厉内荏脸上表情渐渐退却撇头去看那小伙计。那小伙计已急得一头是汗急声道:“熊胆确是治小儿惊痫的。二女乃女乃您后厅请小的替您抓……”
是熊胆的问题?那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夏小满忙借坡下驴道:“嗯。我后厅去你快些给我抓来!”说着攥紧纪灵书的手转身要往穿堂走去。
纪灵书现她掌心全都是汗偏头瞧了她低声问道:“小嫂子?”她开始察觉不对话里带了点儿颤音。也是害怕了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夏小满那一向不准的第六感开始叫嚣——快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她无力去安慰她。只能越紧了紧手勉强一笑道:“咱们到后面去等。”
身后传来那个圆脸男子地声音道:“二女乃女乃熊胆卖光了。请先回吧。”
听到“请回吧”三个字夏小满心里一松又咬牙维持入戏状态头也不回。重重哼了一声依旧操着刁蛮的语气道:“吴大掌柜的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怎的还能断药?这多影响生意!也耽误了救人!我再去别家看看。”口中说着脚下也没耽误走路。
说话间两匹快马冲到年寿堂门口猛的被缰绳勒住作以人立长声嘶鸣。声未竭马上人已经纵身跃下快步奔进铺子。一个有着鲜明地方口音地汉子大声道:“椿皮、三七、血竭、末药、熊胆……快一样滴来两三斤!”
听得马蹄声止夏小满的心也是瞬间停住而那个男子后面的话。却让她的心迅沉下去。她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极力控制着身体不让颤抖太过明显也强压着想立刻飞奔的冲动力图走得四平八稳不显山不露水。可手却不由自主的收紧像要把纪灵书的手骨捏碎一般。死死攥着。
纪灵书是什么都不知道纯被紧张气氛和夏小满的反应搞得恐慌了这会儿突然十分想哭却又不敢便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从柜上到穿堂只有十余步远。却像隔了十余光年……
圆脸掌柜不再去看夏小满姑嫂主仆三人。转回身堆着笑。道:“两位爷稍安慢慢说来……都什么药小的们与您一一抓来……”说着递个眼色给柜上的伙计。
那说话的汉子略有得意的扭头向身后同伴道:“是滴老二我就港(讲)细(小)铺子买不齐还是要到国(这)州府最大的地方来!”
身后人冷哼一声并不回应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目光在大厅上转来转去口中冲那圆脸男子丢出俩字:“要快!”
那圆脸男子哈下腰低着头藏住自家视线只道:“两位爷先坐坐喝口茶解解渴小的们这就抓……”
夏小满眼里心里就只有通往穿堂那道门压根没在意厅上说的什么这会儿稳稳当当走到穿堂前心里略感踏实这伸手去挑帘子时忽听背后一声断喝:“细鬼你搞么子!”
她心里一颤身子一哆嗦手便落空没能抓住门帘。那句话仿佛引爆了一个奇点关门声、惨叫声、斥骂声、兵器出鞘声都在一个瞬间迸出来一股脑涌进她的耳朵里让她脑子空白了三秒钟无法分析任何事。危机应对潜能就此爆出来身体仿佛没待大脑命令便做出了本能反应手臂再次递出一下子甩开帘子她拖着纪灵书踉踉跄跄奔进穿堂。
那空白的三秒钟过后她听到了豆蔻惊恐地尖叫声而后是身体掷地的沉闷声音纪灵书那本是糯甜稚女敕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断断续续抽搭抽搭透着哭音儿:“小……小嫂子……嫂子……”她慌忙把纪灵书往自己身前带却听得丫头一口气没抽搭上来厥了过去身体顿时软绵下来。她登时腿也软了又被丫头这一坠整个人便也堆委在地上。
帘子落下来将里外隔成两个空间。在穿堂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她看不见什么好似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感觉到唇在哆嗦牙齿在打架偏没有一点儿声音。外面叮叮当当喊喊叫叫地械斗声好像十分的遥远远得像梦境一样那么突兀那么假。她想撇撇嘴想笑一下想鼓起勇气嘲讽一句这是谁家电视在放劣质武侠片可偏就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有战栗不住的战栗。她终于知道“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这句描写绝非虚言心脏跳得如此猛烈好似把身体里的血都泵干了一样她的手脚变得冰凉冰凉颤颤巍巍地手指触及纪灵书温热的面颊时。连37度的体温都觉得灼热难耐。
她想推开压在身上地纪灵书好站起身来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腿也麻了起来好似还在痉挛。她堆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使尽全身力气猛烈的呼吸想尽快恢复镇定想赶紧离开这里。
谁说地死过一次的人就会不再害怕死亡?那是瞎掰。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心怀畏惧。
求生是一种本能。
豆蔻还在大厅里是肯定不能带了。她心跳得更厉害了纪灵书还带不带?怀里的纪灵书好像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而她是谁?小矮人还是后妈?
她权衡不来。试图带走纪灵书可能两个人都走不了现在就要死;而不带走纪灵书若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她回去也是一个死。
现在逃走吧就现在。好像撒旦钻了出来对她说逃走吧。你身上还有今儿准备付宅子定金地银子省吃俭用未必……
她地手抖了很久终还是吃力的拖起纪灵书手脚并用。努力往外头挪移。
有时候不是不懂得游戏规则只是不够狠心。
只要穿过院子巷子里还有马车上了马车就安全了。她开始祈祷厅里不要停下来。叨念着好不容易出了穿堂眼前骤然明亮起来下午两三点地阳光特别地刺眼。微风吹过花香草香直往鼻子里钻暖意蒸腾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要下来。这一瞬间恐惧似乎也远去了一般。
然而。只是一瞬间。
忽然有人从穿堂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边儿跑还一边儿扭头回看结果这一挑帘子。便绊倒在在穿堂门口不远粗坐着的夏小满身上自家摔出老远也打断了夏小满短暂的美梦。
夏小满慌张去看那人那人也慌张爬起来看她。彼此一见都放下心来。是那个开门引路的小伙计。那小伙计呆了半晌似乎忽然反应过来扭头就要跑。夏小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大声喊他道:“站下过来扶我一把!”
那小伙计被喝住又是一呆犹豫了一下也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一言不调头就往外跑。
夏小满一阖眼叹了口气。心不够狠的只她一人。
忽然那小伙计惨叫一声夏小满骤然睁开眼却见小伙计已经摔在地上捂着腿不住的叫唤没有血没有伤不晓得什么缘故。但随后便晓得了。那两个汉子提溜着柳叶刀从穿堂出来跨过纪灵书的身子在院子当中立住脚扭头瞧了堆坐在地上的她一眼。
夏小满非常希望这会儿自己也能昏过去好不用去面对可惜她的神经在不该坚韧地时候总是坚韧异常她这会儿非但没有昏过去意思反而越精神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那两个粗布衣汉子。
两人身量相仿又都是标准的匪帮脸蓬头虬髯眉毛胡子连成一片若非眼睛都不小脸上怕就瞧不着旁的东西了以为是大号猕猴桃。
夏小满身子虽然一时动不了却下意识紧了紧箍着纪灵书地手向后仰了仰。
“老子不杀堂客们。”那个带口音的汉子见了夏小满的动作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扭头不再瞧夏小满他大步流星走到那小伙计跟前踹了他一脚骂道:“鬼崽子想跑?冒门!(没门)”
那小伙计不知道被什么击在腿上疼得厉害这会儿又被那汉子骇的堆委成烂泥一般跪也跪不稳只趴在地上一顿磕头口中求饶道是自家只是店铺伙计和那群人毫无干系什么都不晓得云云。
“伙计?”另一个汉子赶了过来踢了踢那伙计问道:“起来开仓椿皮、三七、血竭、末药、熊胆每样……三斤。”
那小伙计一僵继续死命磕头口中道:“回爷的话小的不敢欺瞒半句实在是一钱都没有了都被杨爷给收走……爷饶了小的吧和小的不相干要不不爷去府衙那边找一准儿是有地……”
“死崽子!”那带口音的汉子骂道:“敢撮老子克(去)送死?!”说着举刀就要砍。
另一汉子飞快擒了他的手喝道:“三儿!”
“老二!”那带口音的汉子也急了眼里带了血丝高声道:“分明是带轮子滴!克衙门送死啊?!他们哈是一伙滴!老大要是出的事就要国些人一个都冒得跑!!”
那小伙计额角已是见血了的那方言虽听不太懂看那刀头始终在面前晃来晃去越害怕便是不住求饶。猛一抬头时瞧见夏小满忽然想起一事如得救星立刻大声道:“爷!二位爷!二位爷别杀小地!小地知道哪里有药!”
正在争执较劲的两人同时撤了手又同时伸手揪住小伙计地前襟硬生把他提溜起来一齐喝道:“快说!”
那小伙计被拽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翻了翻白眼强打精神伸手一指夏小满道:“她她是我们东家女乃女乃!东家家里有药房药都是齐全的!——前几日青樱姑娘还从铺子里往府里提药的!!”
刀刃贴上脖颈冰凉的触感一路冻到心里夏小满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又是一道该死的选择题。不带他们回府立时就要死还搭上纪灵书和豆蔻;带他们回府自己也许能活但也可能年府上下都难幸免。
从前看武侠小说时她对江湖好生向往还曾想过自己能练功夫做女侠便好了一直觉得自己是爱江湖的却不知其实是叶公好龙。如今这柄刀架到脖子上便只剩下恐惧和猜忌。
“提药。”那个冷脸的汉子瞧出她一脸惧意冷哼一声道“提了药来便不杀你。”
赌一个亡命之徒的诚信?
她略一动头那飞薄的刀刃便在她颈上划出一道口子来她“嘶”的吸了口气。那冷脸汉子眼疾手快迅移开刀反手揪了她衣裳提溜起来狠狠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老老实实提药莫耍花样。”
那带口音的汉子从前堂出来手里像提溜小鸡儿似的提溜着早已昏过去的豆蔻走过来丢到夏小满脚边儿。那冷脸汉子刀头在纪灵书和豆蔻身上比量了一下又斜眼去瞧夏小满。
夏小满阖了眼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声音回归了方道:“提药。只是我……走不动了……”
那带口音的汉子拿方言大声咒骂了几句什么然后开后门出去见有辆马车在——正是夏小满来时那辆却并没见车夫在瓮子巷一条长巷没拐弯的他瞅了几眼没瞧见人便回来一手提溜纪灵书一手提溜豆蔻走出去往车上一丢。刚一转身便瞧见那车夫一边儿系着裤腰带一边儿嘴里嘀咕着什么却是方才月复痛解手去了。他出去挺远才找到茅房一半天儿才回来浑然不晓得生了什么见着那带口音的汉子十分诧异还惊问伊做什么的。那汉子二话没说一锭银子摔过去叫那车夫载人去年府刚好自家去管两匹黑马。
那冷脸汉子掐着夏小满的胳膊把她扶站起来一路半架着送到车上自家也跟着上了车车厢里就变得十分拥挤。夏小满往里头让了让紧紧揽着纪灵书和豆蔻低眉顺目扮可怜。
车还未行就忽然听到院里传来一声惨叫。夏小满又是心惊猛抬眼去看。
那冷脸汉子哼了一声冷冷道:“卖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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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感谢滴小滴同学提供的湖南话。:)
2、买药段子金庸的射雕古龙的绝代双骄里都有。3、困极。爬走睡觉。叹气。明儿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