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天气依然炎热可畏,阴霾空气中低低的云层有些压抑,感觉上凭空多了几分闷意,平添几丝哀愁。
在京城一座高大的四合院外,几辆豪华的“宝马”相继停靠在大门口左右,好似为两尊气势汹汹的石狮子助威来。车上下来几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快走进大院后,沉重的大铁门被“咣当”一声关上,剧烈的震动竟然把门楼上有点松垮的牌匾都震歪了。
大院里居住着楚家两代掌门人,一个是已经退休的掌门人楚怀天,另一个是当代的掌门人楚振国。而同来的几人则分别是楚家的大儿子楚云龙,二儿子楚云天,小女儿楚楚,以及相关的直系亲属。
北屋正堂内,楚怀天在上,其他人分列左右而坐,听候老爷子训话,而之前进屋的楚楚却是躲进了东房卧室内低声啜泣,让旁边的老太太也唏嘘不已。
“云龙,万家那个小子听说你们认识,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振国看着对面的大儿子严厉的问道。
“那小子啊!那丫纯粹就是……就是一个败家子,仗着家里权高位重,没人敢得罪,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楚云龙恨恨的说道。
“是吗?云天!你常在外面走动,应该也了解一些。”楚振国虽有所耳闻却没有儿子了解的多,毕竟隔了一个辈分,有些疑惑的向小儿子征求意见。
“我也认识他,那小子大名叫万子良,你们应该都知道,不过圈子里的人暗地里都叫他“无良少爷”,因为惹不起,京城里认识他的人见面都绕着圈走,生怕得罪他遭报复。
他爷爷,也就是万家的上任家主,最护短,明知道自己孙子的德行,却由着他来,听说前一段时间还逼死一位姑娘,事情被压下来,拿钱摆平了,啥世道!
对了,爸爸!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种货色,俺妹子说啥也不能嫁给他!”楚云天越说越激动。
“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渣,爹爹你看……我们总不能为了保住楚家,把楚楚往火坑里推吧!”楚振国看着闭目沉思的父亲说道,生怕老爷子做出错误的决定。
“还能怎么办!那是畜牲,那是人吗?就是拼光家底也不能把我的孙女嫁给他们万家!我说万全那个老狐狸怎么会托人来说媒,敢情是看我们好欺负!”老爷子真的生气了,声音越来越高亢,双目圆睁,脸色通红,雪白的胡须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抖动。
“爷爷!你可要保重身体!”楚云清比妹妹大上几岁,已经出嫁,出了这档子事却是早一步赶回来,看到老人家生气,连声安慰道。
“爹爹不用生气,孩儿这就派人去回了这门亲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还不信没有点王法!”楚振国有点沉不住气。
“慢着!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楚楚不是和文家大少爷要好吗!不如先去催促文家前来提亲,待我们两家定了亲事,然后再回绝对方,也让对方没有话说。”老爷子在楚云清的安抚下,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
“还是爷爷想得周到,文家那小子还不错,一直缠着我妹妹不放,而且楚楚也喜欢,我看这事准成!”楚云天兴奋的说道。
“希望是这样!文家老爷子一项谨慎,如果不知道万家这回事还好说,就怕他知道这事牵扯到万家,不敢出头。”楚振国忧郁的说道,他可没有儿子想得那么单纯。
“是呀!这也是我担心的事,要是两家早一点结了亲,就什么事都没有!唉……这么着,你尽快派人去,如果对方不知道万家这回事最好,我们主动点也没有关系,如果……”老爷子说不下去了。
“爹爹不用担心,孩儿这就去办。”楚振国说完话后,转身用眼神制止了两个准备起身的儿子,事情关系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还是自己办比较放心。
女儿和文家大少爷文兴全相好,这是楚家上下都知道的秘密,楚振国此时也顾不上征求女儿的意见,出门安排事情去了。
事情果然让楚振国料中,文家应该是听到什么风声,对楚家的主动提议,既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看样子是准备观望一阵再说。
当然,这不是文家大少爷不爱楚楚,而是这件事牵扯到万家的插手,已经上升到关系文家家族前途的层面上来,引起文家老爷文不顶的慎重对待。
文家大院内,大少爷文兴全正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爷爷,旁边还跪着他的妹妹文可欣,二弟文兴业,小弟文兴安。
“爷爷!孙子求求你了,你就救救楚楚吧!”文兴全苦苦的哀求着,额头上已经磕破了皮,鲜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爷爷!你就成全哥哥吧!哥哥和楚楚姐也是真心相爱,总不能就这样生生拆散了他们!”文可欣不忍心看着哥哥痛苦不堪,在一边帮衬着说道。
“全儿!爷爷……爷爷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够为家族想想……都怪爷爷之前没有同意你去提亲,现在万家插手……如果答应了楚家,我们就彻底站在了万家的对立面,这可是关系到文家家族的前途呀!”文不顶后悔耽搁了孙子的婚姻大事,双目中有些湿润。
“孩子!你也不要难过,我们不是没有拒绝对方吗!只要楚家能够顶住,我们回头再去提亲,也不晚!”文兴全的父亲文仲安慰儿子道,看着老爷子难受他也过意不去。
“不晚?!那个时侯我们还有脸去提亲吗?”文兴全看出了爷爷准备牺牲自己的意思,伤痛之下几乎是吼叫起来。
“兴全!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文仲声色俱厉的说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因为儿子的放肆而让老爷子难堪。
“爷爷!爹爹!你们难道就这样怕万家?难道合我们两家之力还不能对付一个万家吗?”文兴全知道哀求已经没用,只是不甘心。
“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只是一个万家,我们当然不怕,大不了也就是鱼死网破,他们也落不上好,问题是如果和万家结仇,也就是和江家,韩家也结了仇,如今京城内外形势复杂,除了我们文家,武家,郝家外,其他家族哪个不是对其再三忍让,眉来眼去。对方三家联合,只手遮天,又岂是我们可以惹得起!”文仲沉痛的说道,他又何尝愿意如此。
“如果我们四家联合,难道也不成吗?”文兴全仍是不服气的说道。
“楚家这些年主要是在生意上有所起色,勉强挤入豪门之列,没有什么强势的政治背景。武家和郝家倒有些靠山在军界上,不过却不好出手。我们文家虽然政治背景深厚,但比起对方却又大大不如,至少在目前不如对方。
现在各大家族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是你争我夺,企图垄断瓜分各领域资源。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们在一些高新项目上有所突破,单靠我们在传统领域的收益又如何能够支撑现在的局面。
对方能够容忍我们在高新领域的崛起,一方面是这一块投入大,周期长,难度高,另一方面也是我们双反势力的暂时妥协,这些难道你不明白吗?”文仲语重心长的分析道,希望儿子能够以大局为重。
“难道这社会就没有王法了吗?”文兴全已经失去了理智,愤怒的吼道,“哈哈……王法?你见过哪个阴谋家去持枪带棍,打家劫舍了?笑话!真正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犯得着去触犯法律!即便是需要,找个背黑锅的就是!”文仲很诧异一向聪明稳重识大体的儿子会问出如此可笑的问题,竟是没有注意到儿子眼睛里愤怒的目光。
“爹爹!你们怎么能这样……”文兴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双目中热泪横流,与流淌下来的血液混在了一起。
“兴全……”文仲大声叫道,心疼的看着儿子。
“楚楚……楚楚……”文兴全置若罔闻,木讷的站起身径直向屋外蹒跚走去。
一不小心竟是被堂屋的高高门槛给绊了一脚,摔倒在地,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门前冰凉的清石阶上。
“哥哥!”文可欣转身站起,想扶起摔倒在地的文兴全,不料对方象一滩泥一样,拽拉不起。
“你们两个还跪着干啥!快去扶他歇息一会,哎!文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情种……”文仲伤心的叹了口气,吩咐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却帮一把。
文兴业和文兴安知道再替哥哥求情也没用,无奈下,只好扶起地上的大哥出了堂屋。
“楚家的姑娘是个好孩子,都是我耽误了他们,唉……”文不顶望着边上怔的文仲,伤感的说道。
“爹爹!你要保重身体,兴全这孩子,我们都看走眼了!”文仲回过神来,安慰道。
“是呀!之前我觉得郝家丫头和兴全挺配的,想撮合他们两个,毕竟文郝两家关系都不错,所以等兴全给我提这事时,我不太在意,只是答应考虑一下,早知道如此……”文不顶后悔不跌。
“事以至此,也只有看楚家的造化了,如果他们能顶住,或许还有机会。”文仲也无话可说,因为儿子除了给老爷子说起提亲的事情,又何尝没有给自己说呢!
***文家的模棱两可让楚家上下都很失望,本就伤心不止的楚楚更是悲痛欲绝。痴情的楚楚不相信心中的爱人会移情别恋,不相信之前的花前月下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文哥!你真的不爱楚楚,不要楚楚了吗!”楚楚一个人坐在书房,独自流泪到天明。
文全兴在第二天收到了下人送来的一封书信,书信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颗没有画完的心。文兴全什么都明白了,快用笔将心形补齐,并在下面画了一串只有两人能够看懂的乱码,交给对方让其送到楚家大小姐手中。
“文哥!楚楚不该乱想,楚楚错怪你了,还是爱楚楚的!呜呜……”楚楚看到回信,喃喃低语道。
激动的泪水流淌在幸福的微笑上,这一刻没有什么比爱人的安慰和承诺再重要的东西了。想着就要见到对方,楚楚默默的梳妆打扮,并不时的看着墙上的时钟,等待夜幕降临。
时间定格在1988年8月18日2o时,楚楚找了个借口溜出小屋,搭车来到皇城遗址公园,公园不大,借着黯淡的灯光,老远就看到了远处正焦急等候的文兴全。
“全哥!”楚楚看着对方用胶布贴着的额头,隐约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仿佛小鸟一般,扑在对方怀中,两人相互依偎。
这是一个缠绵**的夜晚,两人情不自禁下初次偷尝了爱情的禁果。夜已经深了,两个深深相恋的爱人不得不各奔东西,彼此看着对方消逝在灯火阑珊处。
为了不让家里人为难,他们最终做出了私奔的约定,当然是在不得己的情况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有得到回应的万家在几天后便使出了杀手锏,率先向楚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一方面从实体上断了楚家的部分商业网络,利用公检法等部门寻事找茬,制造危机。另一方面联合江家,韩家等家族共同挤兑楚家,打压公司的股票,压低收购,企图吞并瓜分楚家,逼对方就范。
万家的打压使得楚家举步维艰,疲于应付,四处求助下,竟是没人愿意帮助,趟这趟浑水。
与其他家族的明哲保身类似,文家选择了沉默,并在第一时间软禁了文兴全,无论其如何哀求,甚至绝食都无济于事。
“文哥!你怎么还不来呀!楚楚快要坚持不住了!我好害怕,你知道吗?文哥……”楚楚在焦急的等待中煎熬着,始终没有等到文兴全的到来。
就在她倍感失望的时候,意外的得到了关于文兴全的消息:“文家大少爷文兴全与郝家大小姐郝碧云订婚,”消息居然刊登在报纸上的显要位置,其意义不言而喻。
“文哥……你在哪里……楚楚不怪你,楚楚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都怪楚楚命苦,希望……但愿我们下辈子还能再做夫妻,文哥……爱你的楚楚先走了……”
楚楚绝望了,彻底绝望。
私奔的出路已经被堵死,唯一的支撑也烟消云散,活着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折磨煎熬,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最终将使楚家走向衰败灭亡,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因为她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凄凉情景。
命运抗争的失败,希望的破灭让她第一次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她选择了逃避,永远的逃避……
而在逃避之前,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再去不远的潭拓寺为家人祝福,为爱人祝福,为关心她的所有人嘱咐,再祝福……
楚楚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跳进了水流湍急的永定河,稍稍挣扎两下,便随着湍急的河水沉沉浮浮中漂向了下游。
“楚氏集团遭遇危机,楚家大小姐无奈逃婚,跳河自尽,尸体尚在打捞中!”第二天,一则震惊的新闻通过报纸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争相打听:“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势竟然能够让豪门娇女走投无路,跳河自尽。”
不能不说这世间还有正义,还有不畏强权的人存在,一位报社的记者经过明察暗访,率先揭露了真相,大众的矛头直指以万家为的强权集团,舆论展开了疯狂的谴责,虽然那位年轻的记者第二天就失去了工作,但他依然无悔。
万家还是万家,只是暂时停止了对楚家的攻击挤兑。不过楚家却从此走上了一条与强权斗争之路,不为别人,只为死去的亲人。
媒体的疯狂炒作,让楚家俨然成了京城乃至全国弱势群体的代表,因为大家更多的是同情楚楚的悲惨遭遇,至于楚家的那点势力,相对于万家强势集团,几乎可以被完全忽略掉。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楚楚的消逝无意间将楚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楚家的月兑颖而出,不畏强权,让自己仿佛变成了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众目睽睽之下,万家也不敢太过于放肆,不过刁难还是免不了的。
在一场没有硝烟的豪门争斗中,可怜的楚楚成为敌人炮口下的牺牲品,唯一的价值便是换来了楚家短暂的月兑困,同时也打乱了强权集团的扩张计划,为一场轰轰烈烈的豪门争斗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终止符。
楚家上下一片悲痛,倾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打捞到楚楚的遗体。
没有看到尸体,便意味着还有一种可能,众人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和满腔的思念,默默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文家成为千夫所指,至少明白真相的人对文家充满了鄙视和不屑。
文兴全心灰意冷下已经麻木,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听从了家族的安排,与郝家大小姐郝碧云完婚,为家族尽忠尽孝。
万家大少爷万子良根正苗红,时隔不久竟然与慕容家族的二小姐慕容翡完婚,为万家所在的强势集团拉拢了一个新的成员,慕容家族也如愿傍上一条强有力的大腿。
***社会就是这样,在解决社会冲突和利益纷争中往往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通过制度来解决,一种是通过权力来解决。
通过制度解决冲突,取决于规则,也就是制度本身;通过权力来解决问题,规则就不是很重要,最终取决于不同利益集团间所掌控的综合实力,遵循“丛林规则”,虽然其也是一种规则,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自然状态。
当然社会在展,人类在进步,强权(或者是霸权)同样披上了法治的外衣,“丛林规则”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是**果的血腥争夺,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具有欺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