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斗云,你快趴下来别动了,你的血流的太多了……”雪儿急道。
可是小浪子双眼红,抱着她的断臂,直往她臂上来接,口中喃喃不清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接上就好接上就不痛了……”
雪儿焦急道:“红红,别扎了,我自己能行。浪子他可能糊涂了,你快找人,你看他面色,快去。”
小浪子面色灰暗,眼睛直,他背上刀创的伤口长愈两尺,深达及骨,鲜血早已浸透全身。
红红流着泪道:“那好,我去找人。”急忙跑去。
雪儿咬着牙,将左臂衣袖在肘上扎死,截住流血。
小浪子又将断臂凑上来,道:“这个能接上……”
雪儿咬咬牙,柔声道:“浪子哥,你坐下来,别动了好吗,听我跟你说话。”
小浪子这才坐下来,双手兀自抱着那断臂,道:“雪儿,你会不会痛啊?”
雪儿眼盯着他,眼泪簌簌而落,道:“我会痛,你难道不痛吗?”
“我没伤,那寇砍你,我卡死他了,这手能接上……”小浪子声音愈来愈低,双眼血红,盯着雪儿只是傻笑。
雪儿拉过他手,只觉冰凉彻骨,不禁紧紧攥着,道:“浪子哥,你要坚持、坚持……咱们都立过誓的,不杀完倭寇,谁也不许先走。”
小浪子傻笑的表情在僵化,大量失血,已经使他意识模糊,若非心中惦记着雪儿的伤,他早已昏去。此刻心中得到雪儿柔声的宽慰,脑中还幻想着雪儿手臂接好,在空中舞动,人却已坐不住,向前跌下。
雪儿用身子抗住,将他头搁在自己肩上,道:“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小浪子的身子越来越重,呼吸愈弱。
雪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怆,放声大哭,知道这刻小浪子怕也要离去,心中正绝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儿,斗云,连姑姑来了。”红红边跑边叫,连滢娇、冷飞三人飞快过来。
连滢娇忙将小浪子扶着伏卧在地上好,将他背上衣服撕开,可看了创口,连滢娇惊,道:“伤的这般重!”
冷飞啧嘴道:“好小子,真是一副铁骨!这伤和我当年有得一拼。”冷飞说着,看了连滢娇一眼。当年他替神仙帮谋夺连家藏宝图,图没谋的,却让他远远一瞥,瞥见了痴念人。这一瞥改变了他的一生,和十八条好汉约杀在山巅,伤也是这般惨重,却因为有着再见倾心姑娘一面的坚誓,死里逃生。而今魂牵梦萦的人儿就在身边,尘世却已弹指十数哉。
冷飞瞥见连滢娇青丝鬓边几根银色丝,一刹那间不知是否还身在红尘。
“姑姑,怎么样?”雪儿低声道。
“先止血再说。”连滢娇点住小浪子背上几处**道,在伤口上上止血散,出血渐少。
“这必须找个专门郎中。”连滢娇望着三人道。
冷飞晃晃头,一拍手道:“那个明和尚比郎中还厉害,我去喊他。”那次醉酒被班天徒所伤,就是明月施手救治。所谓不打不相识,冷飞嘴里虽是明和尚、大和尚的乱叫,心里对明月却颇为佩服,他面上虽残,却是武功顶尖,医术精湛,学富五车,为人又平和淡然,涵养深邃,只是如此一个不世之才为何甘愿籍籍无名,冷飞颇为不解。他几次旁敲侧击,明月都只是笑笑。惹的冷飞毛起来,讥嘲道:“要么你是个误落人间的仙,什么都好;要么你就是个变态的抑郁狂,级变态。”明月又只是摇头不语,搞的冷飞没了脾气,不得不服。
冷飞以为到镇中一转就能找到明月,虽知他转了几转都没望见,问几个人也都说不知。他心中一恼,心道:“这个和尚不辞而别?”就见一个院子里走出一群人,前头的正是明月,只是他身边还有那个“伪君子”陈宣礼。
冷飞实在懒得待见陈宣礼,便颠着腿,昂头向天。
“冷飞兄在此。”
冷飞洋洋不睬,陈宣礼含笑招呼。
陈宣礼笑笑,领着众人过去。
“冷施主……”
“和尚你挺难找?”
“杨堂主的公子负了伤。”
“你和尚也是势利眼,负伤这么多人,偏躲到屋里给什么堂主公子疗伤,因人而治啊!”
明月笑笑:“杨公子伤很重。”
“呵呵,他伤很重,这还有个比他更重的,跟咱家来。”
明月跟着冷飞过来,走出没几步,冷飞忽然停住脚步道:“明和尚,我现你遇事不吭声的贼笑味道和陈大盟主有的一拼。”
明月愕然道:“陈盟主?怎讲?”
“因为你们内心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故作深沉,是不是?哈哈哈……”冷飞大笑,疾步飞走。
明月摇摇头,急忙跟上。
二人赶到,小浪子面色已然惨白。
明月仔细查看伤势,探着脉。
“大师,这血止不住,你看……”连滢娇低声问道。自那日听声音错将明月认做六郎,她心里对这个和尚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起初以为是尴尬,仔细想却也不是,但这种感觉是什么呢?看着明月背影,看着他的动作,连滢娇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么象六郎!自己浅薄的医术就是六郎传授,这个明月也有这么高深的医术,世间真有这么相象的人?但若是六郎他为什么不认自己?是他立志出家了,还是怕自己嫌弃他面残?
连滢娇见明月放下手,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师医术精湛,一定传授过弟子吧?”
他若是六郎,二人相恋时的情话他怎能忘!
连滢娇紧盯着明月。
明月淡淡摇头道:“没有。”
面上的伤疤在夕阳下看起来使他的表情有些冷厉、遥远。
“把他抬到屋里,给他手术。”
冷飞拆下一扇门板,和明月抬起小浪子。
连滢娇掐掐自己额中,扶起雪儿,几人向那院子过来。
院中原是个药铺,一个老郎中寻常给镇上百姓头痛脑热抓些药,条件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刀具、针线,沸水、火燎消毒,草药麻醉,明月成了外科大夫。缝缝补补,好个时辰,终于完成。
冷飞长揖一躬,抱拳笑道:“冷某孤陋寡闻,只听说过扁鹊、华佗刮骨疗伤,原只当是妄谈,今亲眼所见,大师实乃当世扁鹊、华佗。”
“冷施主过奖。伤口虽缝上,要好,那个杨公子,还有这孩子,都要看看这两天能不能熬过去。”
杨琢玉也因伤昏迷在另一屋里。
“大师,雪儿的手臂能不能接上?”红红急道。
“不用,让大师歇歇吧。”雪儿摇头道。
明月给雪儿麻醉,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
段小云哭腔道:“大师,雪儿姐的短臂不接了?”
明月叹口气,拂拂小云的头,望着雪儿道:“贫僧……无能,小姑娘受苦了!”
红红、段小云都哭出来。
雪儿拉起她俩手道:“哭什么,我这不还有右手吗。”
连滢娇忍不住在雪儿脸上亲了下,道:“你是一个坚强的姑娘,一定会好的。”
“谢谢姑姑。”
明月在药铺里配了药材,上锅煎熬。还有其他伤员,他便去了。连滢娇留下来帮两人熬好草药,喂服下去,夜色已深。
红红道:“连姑姑,你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和小云,没事的。”
连滢娇见两人都睡了,小声道:“有什么事找我。”
“好的。”
连滢娇这才出来,她听说杨南海父子也因伤在隔壁,便过来。
屋内也是弥漫着鲜血和草药的气息,一盏油灯寸余的火苗,光影愈昏暗。一个姑娘背对着,弯腰在盆里洗着手巾,略拧了下,扑在杨琢玉额头上,替换另一条。
连滢娇跨进门槛的脚又慢慢收回来。
灯下那孤独的身影是陶思思。
陶府冲喜的婚宴连滢娇自然去了,她也知道缘由。望着大红绸缎下那纤细苍白的素指,连滢娇只能祈望上天不要太折磨这位美丽的少女,让她好起来吧!但等她再见陶思思的时候,陶思思面上的憔悴和略微躲闪的眼神,连滢娇心中又只有酸楚,她能说什么呢?只能怨造化弄人!
“连姑娘,你还没休息?”
“噢……冷兄也没歇着?”
“咳咳……”冷飞干咳两下,道:“连姑娘若是不累,可否可否……走走?”
连滢娇看看冷飞,道:“夜已深了,明日再说好吗?”
“咳咳……那好吧。”冷飞看着连滢娇低头走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又干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