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子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依旧显得清秀。
叫秋秋的小女孩儿素面朝天,懵懵懂懂抱着母鸡,母女俩紧靠在一起。
有道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山野村姑乍见,的确感觉不一样!“大嫂勿惊,他呢,不过是金州卫上一名小校罢了,我们可都是与你一样的普通百姓。”林晚荣淡笑说道。
母鸡在秋秋小女孩儿怀中拨浪鼓似的摇摆着脑袋。
而栅栏上牵牛花淡淡芬香,让众人为之心旷神怡。
卫所副使宋川苦笑,林公子本事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乱说都不带眨眼的。
“戚协领是本公子的好朋友,大伙儿来这儿,不过游山玩水而已,与卫所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林晚荣平声静气谈说,“你女儿秋秋很是有趣,在下等就是一时好奇,如若大嫂觉得我们这些人很惹人讨厌,不愿与我们相处,我们即刻离开,绝不让大嫂你无谓操心上火。”
说着,林晚荣迅扭身,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大伙儿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假意跟着他朝下疾走。
“等等!不是奴家不愿开院门款待客人,实是你们都是男子,而家中只有我们母女两人在,自不免有所防范。”中年女子低婉说道。
“娘亲,就让大哥哥们进咱们家好了,他们刚刚与我说话可和善呢,不像坏人。”秋秋很是勉情的言道。
林晚荣等人哈哈大笑,却是收足不动,回身时却见小女孩儿瞳眸盈盈望着。
母女二人不由得诧异……“你们全都笑什么,难道秋秋说的不对?”小女孩儿撇撇嘴有些着恼。
小女孩儿粉嘟嘟脸蛋,犹有一些尘土,想是玩耍时不小心蹭到的。
“不是小姑娘你说的不对,我们确实不是坏人,是你娘亲说话有些偏颇了。”林晚荣笑容可掬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们都是男子,若不都是呢?”
中年女子一惊,强辩道,“都穿着城里翩翩公子打扮,当然是男人喽,怎么会错。”
林晚荣摇头讪笑,侧目看了看洛凝和宁雨昔,而她们俩此刻忍俊不禁,晶眸闪烁间忽地素手上抬,同时把盘系着的头束绳摘下,长长飘逸青丝,瞬间垂落胸前。
宁雨昔轻笑,甩了甩乌黑头,说道,“大姐,你看我是男子,还是女子呢?”
母女身躯一震,不禁目瞪口呆。
“娘亲!娘亲!她和那位姐姐原来真的是女子,她们俩好漂亮啊!就跟城里说书的,讲的天上仙子那样好看!”秋秋睁大眼睛惊喜的连连说道。
母鸡咯咯咯低鸣,小女孩儿莞尔,小手轻轻抚模起它羽毛。
那中年女子尴尬笑笑,“是奴家看走了眼,这些人里的确不只是男人,即是这样,就请进院来说话吧,如果不嫌弃我家粗陋不堪的话。”
紧接着她深看眼秋秋,“秋儿,快放下那只母鸡,贵客迎门,还抱着它作甚!?都是快杀的东西,弄得如珠似宝……去把院门打开。”
秋秋略以迟疑,瞅眼众人,依依不舍的将母鸡放下,小腿飞也似的跑到栅栏门边,麻利的拽开门,笑意盈盈道,“大哥哥——喔还有两位漂亮的大姐姐都请进来吧,秋秋也挺喜欢和你们说话的,嗯尤其两位大姐姐,与我家中那位大姐姐一样非常漂亮非常和蔼呢。”
家中那位大姐姐??
几人正往里进,却是一阵愕然。
林晚荣不自禁暗暗思忖,小女孩儿之前独自嘟囔时似乎说过,要用那只大母鸡宰了炖汤,调养所谓家中受伤的姐姐……
“住嘴!别乱说话!”中年女子瞪眼怒喝,“小姑娘家家的,咱们房舍里哪有大姐姐?”
秋秋被呵斥的一呆,睁大眼睛,望着中年女子,懵懵间几乎要痛哭流涕——
“哎呀大嫂,你这就不对了,什么大姐姐大哥哥的,有没有又能怎样?我们谁又在乎这事呢,你不该这样大声说她的。”洛凝甚是心疼的快步走到秋秋那,蹲搂住她,安慰道,“秋儿小妹妹,咱们都是无心说的对不对,你不要难过,你娘亲也是想让你好,不乱说话是对的,知道么?”
乖乖,洛才女不禁媚的有味,母性潜质也是这般了得,堪称四好女人!~~~
“我不难过!我要向古时候的花木兰那样勇敢,绝不哭鼻子。”秋秋强忍住眼泪,坚定说道,头上两侧小辫儿,盘环而起的椭圆髻,随着晃了晃。
小姑娘说着,手指抹了抹鼻尖。
中年女子脸色和缓许多,点头朝洛凝报以赞许微笑。
宁雨昔把长捋了捋,一笑说道,“小妹妹说的对!女孩子就是要勇敢一点。”
勇敢?神仙姐姐,你何止是勇敢,尤其还大胆呢。
草坯房东西两趟。
庭院锄头,弓箭,农活用具散挂在墙上。
“大嫂,怎只见你和秋秋,却不见家中大哥?”林晚荣凝神疑问。
哦声中年女子笑笑,说道,“我夫君他上山打猎去了,家中后屋两亩薄田,只够勉强维持生计,若想手中宽裕些,给孩子买些好玩好吃的,就得上山打打野味,到城里头卖了换些散碎银子来花,没有办法,穷乡僻壤农家就是这样,尤其一打仗,昨天知县大老爷就让保长通知我们,要加收三百文钱的戡乱税,哎……家里哪有余钱交税,正忧心此事。”
戡乱税?!
众人为之面面相觑。
“这狗官!金州危在旦夕的时候躲得远远,收起苛捐杂税,倒是如此积极!”宋川瞪眼,高声吼道,“击退倭寇,与他有何关系?卫所没有用他县衙一文钱一吊钱,连一张纸都没用他的,此刻他竟然借题挥,巧立名目,真岂有此理!”
大战争财,金州县令手段够狠,“呵呵,这叫你打你的,我赚我的,人家自有人家的为官之道,宋兄大可不必为这种人大动肝火。”林晚荣冷笑道。
“嘘!……”
“县太大老爷你们也敢这么议论,不想活了!?”中年女子大惊失色道,“我们家这,虽说是在山骊之下,离城稍远,但难保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到告,不止你们要被抓到县衙大牢,我们也得连坐,有什么话快进屋说,快进屋说!”
她急急忙忙招呼林晚荣等往草房里走。
大伙儿轻笑,那狗屁县令怕极了宋川,别说抓了,见恐怕他都不敢见上一面,村妇毫不知情,他们也不愿弗了她一番好意,信步跟了进去。
弄堂里很是简朴,除了一口做饭时用的大铁锅,就只有灶台旁堆积着的一些干柴。
“欢迎到我家做客!”秋秋无邪笑道,“我们家好些日子没来过客人了,没想到一下子会来这么多,比平时热闹极了。”
小女孩儿粗布单衣,灰滔滔袖子,衣角上还缝着好几个补丁。
林晚荣暗叹,普通百姓连几文钱都不曾有,那混账县官不顾这些人死活,还在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着实可恶。
“那你高兴不高兴我们来你家?”
“高兴,秋儿别提多开心,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说起话来,与山骊前面村落住的邻居叔叔婶婶很不一样,不过秋儿喜欢。”
中年女子慈笑着抚了抚自己女儿小脑袋,婉约道,“家中冷清惯了,难得有外人与秋儿聊天说话,尤其是你们。”
她说着,凝色一望,“你们一个个衣冠楚楚,谈吐不凡,即便不是金州城内卫所做大官的,想必也绝非等闲之辈,我让你们到家中来,无非是看重众位谦逊有礼,没有架子。”
女子青色粗布长裙上,也明显有些个偌大补丁在上镶着。
但无论是母女穿着,还是简陋屋内陈设,都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叨扰大嫂很长时间,却还不曾请教怎样称呼?”林晚荣悠道。
他姥姥地,进人家屋里说了半天话,竟然还不知道人家名字,真是糊涂。
中年女子莞尔,“不打紧,公子不要牵记心上。我叫清心,夫家姓楚,随便各位怎样称呼都行。”
夫家姓楚,那,小姑娘秋秋,就应该是楚秋秋喽,“原来是楚大嫂,失敬失敬。”林晚荣笑着,紧忙说道。
“砰!”
左侧厢房门突然洞开!
里面映现出一位秀丽,温婉少女。
所有人大吃一惊,而楚大嫂尤其惊恐,一时情急,愣在当场。
相反——少女很是宁静的看着众人,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慌乱。
“她是谁?也是你女儿么?”林晚荣不由得迷惑问道。
楚大嫂讪讪无奈一笑,不知怎样作答——
“我是谁?对了!我是谁呢?我怎么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呢?怎么会这样?!”少女妙目忽地焦虑,张大樱唇,痛苦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