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亮程彩霞就起床了,她得先到河里挑水,然后做饭,饭菜做好了给她们端送过去,自己再接着洗衣,直到洗完了她们也吃过收拾了,自己才匆匆忙忙吃上一口饭,接着再到菜园里做事,这就是她一天的事,每日如此。王文安原只想着她有多苦多累,直到连续几日亲眼看到才总算明白,他的眼里在流泪,心在滴血。王文安的病情愈严重了,不是晚上被子薄了,也不是程彩霞照顾得不周,而是他现在又多了心病,看着程彩霞这般受苦,而他却无能为力,反拖累她照顾,他心里难过。这一下急坏了程彩霞,白天做事也没有心思,不时跑进来照看他,王文安心里愈不安了。终于,舅妈察觉到了,这个老女人天天盯着程彩霞,最近几天她现很不对劲,程彩霞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动不动就慌慌张张往屋里跑,她顿起疑心了,莫非屋里有什么?于是,这天晚饭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来到了程彩霞的屋子,她已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都是像今天这样来突然袭击。
程彩霞正在屋里做饭,舅妈的突然到来让她大吃一惊,慌乱得不知所措,想遮藏王文安已来不及,整个屋子就这么一丁点大,一眼尽底,舅妈又有准备,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王文安。屋里竟多了一个男人,是说呢!程彩霞更慌了,这个老女人如此势利,如今让她现了不知要怎样?就在她忐忑不安时,舅妈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指王文安问道她:“他是谁呀?”程彩霞只得如实道:“我未婚夫。”舅妈吃了一惊,继而上下仔细打量起王文安,王文安出身名门贵族,乃堂堂文龙家族五少爷,虽然如今落魄,但一表人才和所透贵族之气依然不减,老女人见他皮肤白净,气宇轩昂,不像贫苦人家出身,猜想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遂笑脸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王文安如实答道:“姓王,王文安。”
舅妈在脑中飞快地思索起来:“我们村姓王的有钱财主有两家,一家是村东头的,另一家则是我们这村西头的,你是哪家的少爷呀?”王文安道:“我一家都不是。”舅妈脸色骤然一变,由晴转阴,阴沉着脸道:“这么说是个穷小子哪!”程彩霞早猜到了,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吭声,舅妈继而对王文安道:“我们家不是很好客,最近的米价也贵得要命,你们这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也不成体统,很容易惹人非议,所以你还是趁早走人的好!”话说得如此刻薄,可见之势利。程彩霞想着王文安还在病中,急忙道:“舅妈,他生了病,现在还不能……”不等她说完,舅妈就厉声打断了她:“你要不要脸呀?你不知羞耻老娘我还替你害羞呢!现在还没嫁人就做出这种事来,将来嫁人了那还不十足一婬妇!真是爹妈死得早,没好好教你!”程彩霞羞气得转过身哭泣了起来,王文安在床上气得浑身直抖,当下恨不得一刀解决了这个老猪狗,无奈自己身在病中使不出力。最后,舅妈离去时又狠道:“如果我晚上看到你们还住在一间屋子,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愤愤去了。
舅妈一走,王文安就强撑着下了床,他不能再拖累她了,程彩霞连忙上来拦住了他,望着他直落泪道:“你如果真要走,我不拦你,我只希望你把病养好了再走。”看着她泪如雨下伤心的样子,王文安心都碎了,他还能说什么,他实不忍再伤她的心。到了晚上,程彩霞抱着那床薄被出去睡了,舅妈不是说不准他们住在一间屋子吗,那她就搬到外面去睡,这样总可以了吧。老猪狗原以为这狠毒一招可以将王文安扫地出门,没想到等她晚上去看时,程彩霞却给她来了这一着,她顿时哑口无言。但她马上长哼了一声,晚上等着瞧吧!的确,现在已进入寒冬,再过几天就要下小雪了,早上起来看外面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白霜,人睡在屋里盖着被子都嫌冷,可想而知,程彩霞睡在四面透风的外面,还是一床薄被,结果会怎样?晚上不冻死她才怪!想到这,老猪狗心满意足地去了,临走时不忘丢下一句:“明天早上不能准时起来干活,到时有你好看的!”
程彩霞知道这一晚上不好过,但她更清楚地知道,如果王文安此时被赶出去,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其结果定会更惨,也许他这一走后就再没命了,因此她宁可遭这个罪,为了王文安,她认了!此时王文安在屋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从小到大,他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伤心,更没有一次让他感觉像今天这样没用,正当他打算不顾一切地豁出去走时,突听外面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继而听到程彩霞叫道:“舅舅。”他忙抬眼朝外看去,见一个相貌忠厚的中年男人抱着两床厚厚的棉被走到了程彩霞跟前,含泪将手中的被子递给了她,王文安顿时明白了,这个人就是她舅舅。他曾听彩霞说过,她舅舅待她还不错,只是那个舅妈太刻薄,无奈舅舅做不了舅妈的主,所以才至如此。从她舅舅那副忠厚的样子及满含泪水的双眼就可以一眼看出,他此时定是知道了这件事心里难过,所以才背着那个老猪狗偷偷送来的。舅舅终究还是舅舅,到底与她是嫡系的,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但就这些程彩霞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为防那个老猪狗察觉现,舅舅不敢多呆,只将棉被递给程彩霞站着说了两句话就走了,程彩霞望着舅舅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泪水,为她,同时也是为舅舅。有了这两床棉被,她今晚总算可以熬过去了。
王文安看到这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但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刚才的冲动也随之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此时不顾一切地走,定会伤透程彩霞的心,但他又实不忍看她为自己这样受罪,他已想好了一个两全的办法,流着泪躺下了。夜深了,程彩霞在睡前特地推门进来看了一下王文安,见他面朝里睡着了,她知道王文安一定没睡着,只是内心伤心罢了,因此也不去打扰他,默默地退出去睡了。外面确实冷得厉害,不住刮着寒风,要不是舅舅给她送来这两床厚棉被,程彩霞真不知道这一晚自己是否熬得过。她将舅舅给的两床厚棉被一床铺在下面垫着,另一床以及自己那床薄棉被盖在身上,为使之更加暖和,她将下面垫睡的那床对折成两层,刚好容纳一个人睡,这样就相当于垫了两床,上面那两床她将两边多出的扎进了里面并用身体压住了,这样就密不透风了。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夜,程彩霞已睡着,她太累了,外面也冷得厉害,她只有睡着了才不感觉那么冷,而此时屋里的王文安却还睁着眼睛,他一直没睡着,他也是在等程彩霞睡着。见这会儿程彩霞睡熟了,他悄悄下了床,他已决心离开,只是怕当面她伤心难过,迫不得已才这么做。在走之前他想为程彩霞做一点事,这几天来他已现了一个规律,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挑水,屋里和菜园水缸都要挑满,他走之前想为程彩霞做了这些,以减轻她明天的负担,她确实太辛苦太累了。
王文安拿起屋里的扁担和水桶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径直向河边走去,外面漆黑一片,还刮着不小的北风,阵阵寒风吹来,吹得他全身冰凉透了,就像他此时的心一样,想着程彩霞对他的那份真情,以及她现在所受的苦,他的泪止不住地流。来到河边他开始打水,泪水也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河里,随着那无声的河流一直向下流淌。很快,两缸水都挑满了,他又去河边挑了一担将那两只水桶也装满了,挨放在了外面的水缸旁,这样程彩霞就可以多用一时,迟一些再去打水。他回过身又看到了盆里那一大堆脏衣服,这也是程彩霞明天要洗的,于是将它拿到河里去洗了,洗完后晾在了外面的晒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王文安要走了,临走前他进到屋来,将自己床上的那床被子拿出来轻轻盖在了程彩霞身上。最后,他仔细看了看程彩霞那因受苦而渐清瘦的脸庞,他伸过手去,多么想抚模她一下,但却怕惊醒了她,他忍住哭泣和心中的悲伤,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走下去了。临走时他是多么的不舍,就如同他的心情,依依不舍中透着万般的无奈,他最后回头看了程彩霞一眼,毅然转身去了,黑夜里只见两行晶莹的泪水一路随风飘洒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