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诱惑 我的前半生

作者 : 紫馨

我是沈欢颜二十八岁不算老也不很年轻有一点残存的姿色。上个月被老板炒鱿鱼现在正处于失业期心情不是太好——

昨天去一个广告公司面试招聘的白领丽人严厉地看了我半天目光最后落在我光溜溜的小腿上。“小姐我们是一个对职员形象非常苛刻的公司请你明白。打扮得整齐也是对公司以及客户最起码的尊重。”她礼貌的微笑。我恨不得朝她刮了十几层白粉的脸蛋啐上一口但我还是笑眯眯地站起来笑眯眯地告辞。走出去的时候我一边在心里诅咒一边暗暗后悔为什么不穿上那双划破了几条丝的玻璃丝袜——

下午和老公出去逛商场希望能买上一件不是太贵又能够见人的衣服。试衣服时总是先翻后面的牌子看价格售货员的脸色不是太热情这年头是人是鬼都知道嫌贫爱富。试一件短短的牛仔外套时我有点爱不释手贵是贵了一点争取多穿几次赚回本吧。我习惯性地问老公:“萧朗你觉得怎么样呢?”萧朗淡淡地说:“我觉得你的腰又粗了这件衣服不适合你。”趁售货员不注意时他迅在我耳边说:“太贵了快月兑下。”——

很奇怪我也没有当场作只是月兑下衣服走人回家。萧朗问:“不是说要买衣服吗?”我回答:“身上的衣服还凑合估计穿个三五年也不会破。”萧朗马上就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啊少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我气极反笑这是个什么年头女人具有忍辱负重的美德男人受一点委屈的涵养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向他赔笑撒娇老实说不是怕他生气是连吵架也懒得吵。两个人和好如初手牵着手去逛市。远远看来男的挺拔英俊女的清雅秀气好一对璧人。当然近看的话就会现男人身材已略显福女的眼角已有鱼尾纹呈放射状态——

萧朗又在仔细斟酌到底买哪种牌子的避孕套杜蕾丝当然是好如果不是太贵的话。我不理他推着购物车在特价商品区细细挑选——

正在看一瓶眼霜时有人叫我的名字循声望去一个美女耀眼生辉地站在不远处。走近了才知道是个大学时的同学也不是很熟印象中大学四年维持着灰头土脸的样子谁知道今日出落得如此光鲜。总不免寒暄几句我傻不丁地问:“你结婚了吗?”美女优雅地吐个烟圈:“结婚我这么年轻不多享受几年生活结什么婚。”她走出很远我还直盯着她的背影不放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想当年我沈语也曾有过这么漂亮风光的年代啊。念往昔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啊。想当年真是不能再想了——

还是要面对现实所以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我还是瞪着一双酸涩的眼睛一封一封机械地投着简历。萧朗笑我:“拜托你保持一点格调好不好好歹也是学文案策划科班出身的。看看你填的什么求职意向推销、文秘、助理就差写一个打字员了。”我不和他争论只是催他去睡觉。我的老公三十岁书读得太多读到了化学博士脑子也读得有点进水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冷暖柴米油盐。就业压力这么大我只求找一份工能保我们两人衣食无忧这就是最大目标了。至于说理想我也有过理想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全职太太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一朵花可是你告诉我全中国十三亿人民有几个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归根到底理想是不重要的吃饭才是最关键的——

睡觉时萧朗的一双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动来动去他说:“老婆你身上真香。”——

我说:“今天看见一个大学同学她真漂亮。”——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呵呵你也不错。”——

我喃喃自语:“希望明天能够找一份好工作。”——

他说:“老婆我们有多久没有亲热了啊。”——

我说:“欧泊莱的眼霜怎么老不降价。”——

他的双手停止了动作他转过身去给我一个冷冷的后背。黑暗中他瓮声瓮气地说:“明天不要调闹钟吵死了。”——

我应了一声爬起来把手机的闹钟摁掉。夜是无穷无尽的黑他很快就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在黑暗中无声而隐忍地啜泣——

突然想起今年上半年跟妈妈去南岳玩的时候路过一个庙在庙里的和尚那里求得一块玉那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和尚告诉我那块玉可以消灾解难他曾经郑重地对我说:“孩子它可以消除掉你心中的忧愁。”可能是我看起来就不开心的样子吧我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当回事。那块玉是灰白色的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一点都不精致回来后我随手把它放在抽屉里从来没有佩戴过——

在这个令人感到绝望的黑夜我突然想到了那块玉就像想起一枚可以消除我忧虑的符咒。我拧开台灯在抽屉里一顿乱翻很快便找到了它。我把它挂在脖子上它不像一般的玉石那样清凉而是温润的贴着我的皮肤很奇怪我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朦胧中我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地唤我的名字:“欢颜欢颜。来带你去见一个人。”一股无形的力量指引着方向我站起来向前走去。渐渐地走近了目标是一间很老的房子爬山虎爬满了整个土坯墙柔和的阳光铺洒在整个屋顶。这间老屋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似乎在梦里我一直希望拥有这样一间房子——

推门进去屋子里面布置得很简陋粗糙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画画上有长袖飘飘似乎要凌风飞去的仙女有大胖女圭女圭抱着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咧开没牙的嘴笑得正欢。阳光从窗棂里面透进来打在墙壁上形成一串枯黄色的光柱可以清楚地看见灰尘在飞舞——

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小小婴孩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身上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像见到了小小的安琪儿。她不过一岁左右大胖嘟嘟的脸蛋像一只光洁的苹果淡褐色的头柔软而稀疏。她正把一只粉女敕的拳头放进口中吮吸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盯着我丝毫不显得畏惧——

我走过去迷惑地看着她老实说她并不是那种漂亮的小朋友却让我很想抱抱她亲亲她。她似乎也很喜欢我小小的面孔笑得像一朵花她居然还伸出柔女敕的小手轻轻地放在我的面颊上。我感觉得到婴儿柔女敕的肌肤像有熨斗熨过我心上的褶皱变得舒坦无比——

我抱起她她的身体无比柔软我能够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女乃香她咯咯地笑着声音清脆纯净吐出的呼息芬芳而洁净——

“姐姐。”小小婴孩软语呢喃。我欢快地答应——

她在我怀里扭动着身子小手使劲地指着地面。我知道她的心意将她放在地面上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着。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不时侧过头来看着我笑——

木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少*妇快步走了进来——

我估计她是这小女孩的妈妈一时也不知如何打招呼脸上的微笑尴尬地凝固着——

奇怪她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走过来一把抱住那小女孩惊喜地说:“宝宝你会走路了吗?”又细心地检查了她的手脚和衣服连声问:“有没有摔跤?摔痛了没有。”——

这个女子还相当年轻淡淡的眉眼容貌美丽而略显憔悴烫着以前很时兴的卷身上的衣服却显示出她生活境况的不如意。我走到她面前努力地微笑——

她却对我视而不见拿出一个拨浪鼓拨弄着哄她的宝宝——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根本就看不见我。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梦境是如此真实而离奇。我突然想起贾宝玉神游的太虚幻境莫非我也进入了这样一个未知的空间?我为自己的猜测而欢欣鼓舞起来我虽然平庸但从来不缺乏想象力失去活力的生活正好需要新鲜的经历来调节——

少*妇将那个孩童放下来蹲在她前方不远处示意她走过去——

小女孩显然有点惊慌失措。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胖胖的腿也因害怕而有点颤抖——

少*妇向她敞开怀抱柔声鼓励她不要害怕。她说:“欢颜不怕妈妈在这里。”——

我顿时如遭雷殛——

她叫她欢颜用那样轻怜蜜爱的语气我记不起多少年以前曾有人那样叫过我。但是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甜蜜地叫喊着-

小女孩终于颤巍巍地迈动脚步向妈妈走过去——

一步一步到达目的地了!小女孩投进了妈妈的怀抱母女两人开心地笑了妈妈用力亲了亲她我听见她说:“欢颜妈妈的小心肝宝贝!”——

小小的沈欢颜从她怀里探出半个头来向着我娇憨地微笑——

不错她就是沈欢颜二十七年前的沈欢颜年仅一岁的我——

我一阵晕眩——

二十八岁的沈欢颜肢体僵硬赘肉渐生呼吸污浊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整日于冷漠尘世中营营役役看尽天下人脸色。原来我曾经是这么一堆粉嘟嘟的肉一个吐气如兰、无忧无虑的小精灵是母亲捧在掌心的小太阳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快乐——

我年轻的妈妈就站在我的面前而她的美丽竟然让我让不出她是谁。时间啊时间你真是个最狠毒的刽子手你把美丽的少*妇变成了庸俗平凡的中年妇人把无邪的婴儿变成了满月复苦水的怨妇——

妈妈抱着小女孩出去了她们在阳光下嬉戏欢笑童话中最温馨的场面上演在我面前——

突然有人用力摇我的肩膀:“欢颜醒醒快迟到了。”——

童话世界突然淡去眼前是萧朗熟悉而真实的脸——

那样美好原来是一场梦不过一个人可以在梦里重温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也未尝不是乐事——

萧朗奇怪地看着我:“梦里笑得那样开心都不忍心叫你起床了没办法六点半了我记得你今天八点还有一次面试。”——

“谢谢!”我愉快地穿衣起床。洗濑时对着镜子吓了一跳很久以来我没有见过自己如此容光焕过了——

穿那件习惯用来面试时的衣服时萧朗递过来一条丝巾淡绿色很别致。他低声说:“不好意思老婆买不起那件你喜欢的衣服。”——

我已经很满足了衣食住行当然要靠自己双手打拼爱情能带来一点锦上添花的温情已足够——

出门时他居然亲了我搞得我有点受宠若惊——

那快有点残旧的玉还挂在我的脖子上它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梦我希望也能给我带来一个好的工作——

不知道那块玉是不是真的可以给我带来好运气当我走进招聘主管的办公室时居然看见我高中时的死党林菁威严地坐在那里——

林菁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那时候住在宿舍里两个人夜里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读大学时她出国了后来便渐渐地断了联系——

此刻我的好姐妹云鬓高挽薄施脂粉穿一丝不苟的宝姿套装粉面含春威不露——

我的高兴不亚于找到一份好工作惊喜地叫道:“呀菁菁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快步向她奔去亲热地一把抱住她——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地僵硬了一下。然后我们自然地分开了——

林菁伸出手:“你好!”——

我无精打彩地和她进行公式化的握手:“你好!”——

林菁问我:“最近过得可好!”——

我淡淡地回答:“还好!”已没有耐心和她进行这种客气的寒暄——

面试在程序化中照常进行。主试官除了林菁之外还有一位男士。我笑容可掬地回答问题心里总有挥不掉的失落。在这样的场合和老友重聚她手里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们连叙旧的可能都降到零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出来时林菁亲自给我开门低声对我说:“周末有空再找你喝咖啡。”——

我应了一声很想问问她是不是不记得我根本就不喝咖啡因为怕苦。当然林菁还是个清贫的小姑娘时也是不喝咖啡的对于我们贫民来说有时候学会喝咖啡是一种品味的象征。要知道一杯纯正的蓝山咖啡差不多要花去我一个月的早餐费——

回到家里着实郁闷。不用工作平白多出这么多时间不知道放到哪里去用。平常的爱好无非是看看书但最近的畅销书都有点不忍卒读。是想找个人一起玩玩说说家长里短也好打开手机却现里面除了老公和家里的电话没一个是熟悉的青天白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谁有心思来听你的碎碎念!——

翻了以前的相册来看。最近照相很少高中和大学时的照片一叠一叠的。很多是和林菁一起照的有一张她穿着蓝色的背带裙我穿白衬衣和浅绿色百褶裙十指相扣四目相视颇有一点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的味道——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是尖尖的瓜子脸出落得水葱似的在校园里晃荡时显得特别地招摇过市一时间风起云涌引无数学子竟折腰。但是我们总是双入双出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我们都很喜欢亦舒的小说其中有一部叫《流金岁月》说的是蒋南荪和朱锁锁两个女人间渊远流长的友谊我们自认为情比金坚比起她们来毫不逊色。我记起那时林菁的理想是做一个亦舒那样的成功事业女性在三十岁以前功成名就。我却只是羡慕亦舒笔下的姜喜宝一个出身贫寒傍了大款的女孩子。她的名言是:先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很多很多的钱。真是三岁看到老啊胸怀大志的林菁现在成了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典范好逸恶劳的沈欢颜傍不了大款也挣不了大钱青春红颜也快成为昨日黄花了——

我躺在阳台上的一张躺椅上午后的阳光醉人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相册从我手中滑落下去——

我听见一个声音问我:“欢颜你为什么不开心?”我说:“我不开心因为我的朋友不再爱我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我的朋友了。”那个声音说:“那么欢颜你看看这些人可以算是你的朋友吗?”——

我沮丧的心情有所回扬因为我期待再一次的神游太虚——

我像看话剧似的看到了以下几幕场景——

先我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大约十来岁的样子扎两根红头绳银盆似的脸浓眉大眼。我以为看到的会是我自己但显然不是我一个朋友曾叫我无眉仙子十岁的时候我不可能绣眉——

天色很暗这个小女孩不时抬头望天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顷刻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小女孩喃喃自语:“雨快点停吧快点停吧。”但是雨势一直凶猛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小女孩进屋拿了一把伞望着屋檐下小瀑布似的水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雨里——

她撑着一把大黑伞雨点打在伞面上嘭嘭作响她瘦小的身子在伞下显得那样单薄。好几次她差点在湿滑的黄泥路上跌倒但是她一直坚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她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户农家院子里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

她将伞合拢交到另一个正在玩耍的女孩子手里。她说:“雨太大了欢颜我怕你回家没有伞。”——

十岁的沈欢颜没心没肺地笑:“呵呵我可以多玩一下啊。”大黑伞被她随手搁在角落里水珠嘀嘀嗒嗒地掉下来像爱哭的小孩。送伞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气恼很快加入了玩耍的行列——

我现其实我一直记得这个女孩子包括她的长相笑的样子虽然长大后我们偶尔见面时只客气地微笑。我不知道在刮风下雨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愿意给我送上一把伞只为了不想我淋湿身子。很多的时候当我被雨困在办公楼或商场里时我还是会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孩子递给我一把**的大黑伞——

然后我看到了月光下的两个女孩子。月光温柔得像情人的目光将她们覆盖。她们坐在高高的稻草堆旁我能够闻见淡淡的稻草香味——

她们很少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懒洋洋地享受着月光的。我听见她们轻轻地哼起一歌曲:“桃花开开得春风也笑。笑春风风暖似我情痴痴醉了。”我知道那是83版《射雕英雄传》里的插曲。田野里的青蛙响亮地鸣叫着应和着她们的歌声——

偶尔飞过一两只萤火虫两个女孩子轻快地奔跑着去捕捉这些小精灵。笑声洒落在夜风里像叮叮咚咚的山泉——

那年我可能是十三岁微微和我同年。我们是多年的老友现在有时也抽时间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那样一副优美动人的画面我以为只能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没想到居然能够重睹这一幕。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清浅如水偶尔能有人一起感受那个月夜的美好已足够怀念终生-

十七岁的林菁和沈欢颜出现了——

阳光下林菁和沈欢颜的白裙子被风吹得像一只翻飞的蝴蝶两个人手拉着手各骑一辆脚踏车空气像蜜一样在她们之间流淌——

深夜沈欢颜偷偷地爬到林菁的床上偷偷地说:“菁菁我胸口很痛。”她拉过林菁的手放在她女乃酪般的胸脯下破土而出的蓓蕾像雏鸟尖尖的嘴。林菁笑:“飞机坪终于也开始崛起了。”她是学校闻名的胸前的规模足以俯视叶玉卿直抵叶子楣——

走廊拐角处昏黄的路灯下林菁拿出她的胸衣给沈欢颜试。是那种简单的样式粉红色缀有细细的蕾丝。胸衣束在沈欢颜刚刚育的胸上明显中气不足。林菁调侃她:“记住每夜睡前按摩把衣服撑起来。”沈欢颜的脸在灯光下红得像一只滴血的苹果。我想起生平所穿的第一件文胸是林菁送的。很精致是我喜欢的湖水绿有细密的花边流苏。多年以后我看见梁咏琪在《绝世好》中说:“好的内衣穿在身上像情人的手轻轻托起你的**。”我却文不对题地想起林菁送我的那件内衣——

又是黑暗中林菁伏在沈欢颜的肩上荷荷哭泣反复地说着:“欢颜我不能没有他。”她口中的他是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友曾亲吻过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沈欢颜模着她的头:“我知道你对他很好。”林菁哭得更厉害了:“可是他不要我了。”沈欢颜给她拭泪轻声安慰:“放心你还有我。”——

林菁望向她:“欢颜你会一直陪着我?”沈欢颜回答:“是的只要你需要我。”——

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分享你的喜悦、忧伤和疼痛男人会变心爱情会褪色但是请相信我我不会抛弃你友情不会。是不是有点像改编《夜宴》的台词但是请相信我十七岁的沈欢颜确实是这样忠贞地想的——

但是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心酸地对比着现在和过去的林菁——

在无比的感伤中我睁开了眼睛。远处传来一熟悉的老歌:她们都老了吗她们还在开吗?是朴树的《那些花儿》。我生命中的那些花儿一样的朋友开了又谢所幸还有她们留下的芬芳提醒我曾经有人给过我那样温暖的感情——

门铃响了萧朗回来了。我跳起来给他开门。天已经黑了米还没有下锅关于知交半零落的感伤在生活的夹缝中也仅仅能够维持一个下午的梦境而已。周末居然真的接到林菁的电话通知我下个星期可以正式去上班在她手下做策划——

“欢颜你现在有空吗?”她问我——

“我不喜欢喝咖啡。”我条件反射似的说——

她轻轻地笑:“你以为我不记得你只喜欢喝饮料永远的小农意识。这样吧到我家里来我做好吃的招待你。”——

听她说到家我心中微微一动莫非林大美人也名花有主了?面对未来顶头上司的命令当然不敢拒绝随便翻出件外套穿上打车匆匆地往她家里赶去——

林菁的房子座落在市中心只有一室一厅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从装修到布置都十分精巧充分显示出女主人不俗的品味——

林菁穿一身剪裁得体的家居服素面朝天皮肤仍然是光洁如玉的——

她用鲜榨果汁机榨桔子汁招待我刚榨出的果汁真是赏心悦目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欢颜你皮肤有点干要多补水才好。”林菁的手掠过我眼角的细纹——

我突然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捉住她的手我轻叹:“菁菁老实说这些年我过得很辛苦。”——

“我知道。”林菁轻拍我的背——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琐琐碎碎地说着分开后的种种不如意。原来表面风光的林菁经历的苦痛并不亚于我。但是总算有一个人能够陪在你身边在你流泪的时候轻轻叹息在你欢笑的时候满怀喜悦中间隔着的几年时间很快淡去我们有太多的共同岁月演绎成太多的回忆和话语——

林菁做了意大利的通心粉和印度的咖喱鸡饭出国留洋就是好啊再怎么着也吃遍天下美味了。我坐在地毯上大快朵頣在咖喱的辛辣刺激下满脸油光——

晚上林菁拿出她的衣服一件件地给我试真是人要衣装啊自从两年前结婚后我以为岁月已将我打造成一个标准的黄脸婆了在华衣美服的衬托下居然又亭亭玉立起来——

林菁挑剔地打量我:“怎么你很少运动吗?胸部有点下垂。”——

我不知羞耻地回答:“和年纪比起来应该还是不错的了吧。”——

林菁露出神秘的微笑慢慢解开睡衣的带子将女人的风情彻底地展露在我的面前——

她身着一件连体塑身内衣合体的设计勾勒得她腰是腰胸是胸黑色的蕾丝紧贴着莹润的肌肤看得我也血脉贲张更何况男人了——

我彻底羞惭起来马上缩胸收肩恨不得将身上那件不到二十元穿了过两年的内衣剥下来——

林菁对我说了一句足以让我回味终身的话她说:“从选择内衣的品味上就足以看出一个女人是否真的足够爱自己重视自己。欢颜生活总有太多的不如意我们先不能放弃的是我们自己。”——

一句话惊醒我梦中人。真是良师诤友啊感谢生活在九转十八弯之后有人给我一记警钟——

那晚梦里我见到了一个非常不快乐的沈欢颜——

她十二三岁的样子刚刚育的身子还显得很单薄穿着一件老式的粉红衬衣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的旧衣服。脸上泛着一种压抑的潮红剪得参差不齐的刘海有点过分长差一点遮住了眼睛。显然这是个不很漂亮又显得有点古怪的女孩子——

我看见她一个人爬上了山顶的一块大石头双手抱膝坐在上面漫不经心地盯着天上的流云。她轻蹙的眉头和忧郁的目光都显示出她很不开心——

不知不觉中我走入了自己的梦境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瞪大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看我好像极力想回忆我是谁。“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她开口说声音清泠如水——

“是的你小的时候我曾经抱过你。”我尽量把声音放柔唯恐惊吓了这个看似脆弱敏感的孩子:“你可以叫我姐姐。”——

“呵呵。”她笑起来眉毛轻挑出语尖刻:“段誉也有一个神仙姐姐我以为你是我的神仙姐姐可惜你不够美丽。”——

我跟着自我解嘲地傻笑原来沈欢颜也有过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时候——

我问她:“为什么不找个伴一起爬山?”——

“你说我们班上的那些小孩吗?”她轻蔑地撇撇嘴:“我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我刚刚从乡下的小学转到城里的初中读书家境不是太好穿得也寒酸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嘲笑我总是一副很孤僻的样子不和另外的同学玩——

我极力想让这个小女孩快乐一点所以我夸她:“你这么漂亮可爱班上的同学一定都很喜欢和你玩吧。”——

她沮丧起来羞赧地说:“不我的衣服太丑了都是大表姐的旧衣服。”——

我说:“我知道你的书包也太旧了是那种军绿色的挎包另外的同学都有一个漂亮的双肩包。”我还知道班上的女孩子都有漂亮的笔记本而你却只能把日记记在一本老旧的塑胶本上。你是多么羡慕前排女孩那件湖水绿的纱裙以至于以后自己买衣服时买了一柜子湖水绿的衣服。我什么都知道你的羞怯你的自卑你的倔强你隐藏的骄傲和孤单——

十三岁的小女孩泪光莹莹地望着我告诉我:“是的姐姐我很羡慕她们我很希望和她们一起玩但是我很害怕害怕她们不理我。”——

我问她:“欢颜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她说:“知道是爸爸给我取的名字他希望我永远能够保持欢乐的容颜。”——

我模模她的头柔声说:“那么欢颜做一个快乐的自己勇敢一点自信一点相信姐姐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她终于展颜微笑这次不像开始那种嘲讽的笑而是像波纹掠过湖心整张脸都舒展开来-

她依恋地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姐姐有你的鼓励欢颜就不会害怕。但是欢颜希望姐姐能够多陪陪我。”——

似乎她有奇异的预感知道我终将只是惊鸿一瞥不能安慰她长久的孤单——

我叮嘱她:“欢颜好好地爱自己不要看低自己很快你就会长大有很多像姐姐一样的好朋友。”——

她乖巧地点头:“好的姐姐谢谢你这么疼我。”——

我顿时心中一酸对自己有着最深切的怜惜的无非是自己我不能永远陪着这个年少孤单的沈欢颜一起长大只是我希望她能够快点走过多雨阴暗的青春期不再寂寞的坐在后山上看云卷云舒——

原来梦境和现实是如此紧密相通不仅梦中的温暖可以抚慰我的疲惫现实中做为成*人的我也可以给予小小的我一点指引只有在精神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我才可能进入这个梦境我第一次意识到也许这并不是简单的做梦而已。进了新公司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加上不敢让力荐我的林菁丢脸我投入得像个拼命三郎——

换了是别的老板一定赏识我的勤奋可惜我的顶头上司是林菁。守着电脑三天三夜做的广告策划满怀欣喜地交上去不到三分钟被迎面丢回林菁劈头说:“我不认为这代表着你的真实水平。”——

我泄气地嘀咕:“我也不认为我还有什么更高水平。”——

林菁略为和颜悦色:“这关系着你和我的工作前景欢颜我只是公事公办希望你体谅。”——

勉强应了一声我还是面如死灰——

守着电脑继续用功只是一个普通的洗水广告我已做得如此吃力天知道电视里播放的此类广告多达百种以上费再多的力也有抄袭之疑——

下班同事相约去钱柜k歌说实话对陌生人和陌生环境我总有恐惧感手头一大堆工作变成了最好的推月兑借口。尽管如此我还是报以满脸抱歉的微笑——

走出办公大楼时已是万家灯火。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灯光将他寂寞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想起大学快毕业实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默默地等待着我下班那时候一看见他年轻的心里就涨满了喜悦——

此刻我居然产生出一种甜蜜的忧伤生活这样艰难在无聊琐事上耗费太多心力弄得我常常忘记了我所有的不过是他他亦如此——

我奔过去叫他:“萧朗!”——

萧朗回过头来嘴里叼着一支玫瑰花玫瑰的娇艳和他已略显沧桑的面容相衬奇趣之极——

我顿时羞赧接过花来在鼻端轻嗅娇羞如十八少女。虽然年纪也有一把了我还是会为太过直白的感情表露而害羞——

萧朗拉过我的手放在他两只手心轻搓一边埋怨我:“天这么凉了也不多穿件衣服。”——

我也打趣他:“知道我喜欢百合偏偏要买最艳俗的玫瑰。”——

两人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温馨一直持续到晚餐后萧朗犹豫再三终于对我说:“导师有一个很好的课题让我参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欢颜我想继续读书。”——

我整张脸马上僵掉读书读书这世界腥风血雨谁不想一直呆在象牙塔里偏偏是我沈欢颜生来命贱自大学毕业后马不停蹄为生活奔波我也想不食人间烟火关键是有哪个好心人能给我一瓢食一箪饮?——

我不说话继续收拾碗筷——

萧朗看着我满脸愧疚——

我走进厨房将手插入冰冷的水中逐个清洗堆了一天的碗——

萧朗跟了进来呆了半天只冒出一句:“欢颜我知道你很辛苦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将来让你有更好的日子。”——

拜托不要拿我当托辞。你将来也许美好不代表我的青春岁月要永远艰辛——

我回头目光如电地看向他可恨此时此刻竟然失语——

萧朗瑟缩地低下头。我一直逼视着他走出厨房——

还是忍不住大颗的眼泪滴在污浊而油腻的洗碗水里。沈欢颜啊沈欢颜你还没有修炼成精啊生活让你苦痛却远远还没有让你麻木——

夜里萧朗自动抱被子在沙上睡我在床上辗转了半夜还是爬起来就着牛女乃吃下一颗安眠药——

才入睡那个无比亲切的声音就轻轻唤我:“欢颜来来来见见这最爱你的人。”——

口口声声说最爱我的萧朗现实中我不得不面对他在这梦境里我永远不要见他——

延伸在眼前的是一条连绵的山间小路。夹在青山绿水之间像通往遥远的天国。不时有布谷鸟欢快的鸣叫传来南风掀起阵阵松涛——

小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人近了近了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女孩伏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背上——

那男子剑眉星目理着精神的平头白衬衣虽然很旧了却还是浆洗得一丝不苟。我看清楚了他的脸这个最爱我的人我的父亲——

我年轻的父亲真是风度翩翩英气勃勃典型的美男子难怪年轻的妈妈会对他一见钟情——

小小的我伏在父亲背上只得四五岁也是短她调皮地在父亲背上蹭来蹭去出咯咯咯的笑声和布谷鸟的歌唱相互应和——

大风吹下几朵落花落在父亲的背上小欢颜留下一朵别在父亲的耳朵上——

父亲笑着将她放下来把花别在她红色灯心绒衣服的衣襟上花是那种白色的小小山花异常芬芳——

小欢颜仰起天真的脸问:“爸爸你不喜欢戴花吗?”——

父亲温和地回答:“不爸爸喜欢但是花是给女孩子戴的。”——

小女孩问:“可是爸爸花是很美丽的你不要吗?”——

父亲说:“爸爸要把美丽的东西留给欢颜。”——

小女孩不再追问无忧无虑地在山路上蹦蹦跳跳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她太小她还不明白这句话里所含的爱意但是我是明白的我想起读大学时父亲给我办置漂亮的衣装自己却穿着磨旧了的西装结婚那天他倾其所有为我订制了华贵的婚纱我拒绝只不过穿一次而已在外面租不是很好父亲却坚持要买理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一生一次的婚礼绝对要留下最美丽的一面——

小欢颜走得累了缠着父亲要他背——

父亲还是笑:“欢颜自己走啊爸爸也累啊。”——

小欢颜翘起嘟嘟的小嘴:“怎么会啊爸爸是不会累的啊。”——

父亲宠溺地摇摇头一把抓住她小小的身子轻轻地放在背上——

父亲的背是那么宽厚足够为她挡住半生的风雨——

父亲问:“欢颜有一天爸爸老了怎么背你啊?”——

小女孩头摇得似拨浪鼓:“不会的爸爸永远不老。”——

父亲轻笑:“欢颜一天天长大爸爸怎么会不老呢?”——

小女孩答:“那我就不长大爸爸也就不会老可以永远背着我。”——

天真的小姑娘啊你可知道有一天爸爸也会老也会累也会感到力不从心纵使他想为你背起一个世界的沉重他的腰再已不能负荷。当然所有的小姑娘都认为自己的父亲那样年轻强壮世界上没有什么事都难得倒他又怎么会想到他有老去的那一天呢?——

那条山路很长很长仿佛不会有尽头小小的我伏在父亲的肩上不时从他上衣口袋里模出一块糖来吃事隔多年糖的甜蜜似乎还在我的舌尖打滚——

我多么想这条路一直延伸下去就像我不想长大更不想父亲变老——

我禁不住说:“我不想回去请把我留在这个梦境里。”——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良久只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当然还是要醒来第二天正是休假打电话跟林菁说我不去加班了她笑问:“什么事重要到连工作狂人也要休假了?”——

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我搭了两个小时的车跑到邻近的另一个城市去看我的父母——

爸妈看到我先是欢喜继而生疑妈妈问:“有事没事往家里跑是不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我摇头否认。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太少回来难怪他们怀疑可见我是多么不孝——

来时买了大捧白色的香水百合插在玻璃瓶子里。父亲捧着花甁用力地嗅作出一种陶醉之极的样子。我为老人家的幽默感哈哈大笑——

妈妈却埋怨:“怎么不买个盆栽植物花又养不了几天多费钱。”难怪有人说女人未老前是浪漫主义诗歌老了就变成了批判现实主义小说——

爸爸开怀大笑:“花才好啊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啊。”——

我凝视着他岁月已让他长出了老年斑花白了头但在女儿的眼里他仍是那年轻英俊的父亲——

饭后妈妈去收拾爸爸坐在沙上看一张报纸——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仰起脸叫他:“爸爸。”——

父亲悄然动容问我:“怎么了欢颜?”也许是因为我们自幼时起便不再亲近——

我摇头——

父亲并不追问只是摊开了手掌——

像儿时一样我把脸埋在他宽大的手掌之中——

两个人都不说话再抬头时我已是泪盈于睫心里却只感到温暖——

黄昏时和两老一起出去散步。父亲在我的左边母亲在我的右边我一手一个搀扶着他们。其实他们的身体还很健壮但我愿意扶着他们我知道他们也很愿意——

有一天他们会更老更衰弱我愿意用更大的力气去搀扶他们。就像小时候我不想走路了耍赖蹲在地上要父亲背我。我希望有一天父母累了他们能够向我撒娇对我说:“欢颜我走不动了我要你当我的拐杖。”——

我很愿意真的很愿意在我的余生做一根坚强的拐杖陪父母静静老去。自父母处回来后萧朗似有悔意对我说:“欢颜我明年五月份毕业出来工作吧我不该那样自私。”——

我反而说:“算了你想读就读就当是投资吧反正已经投了那么多资。放长线钓大鱼。”还会说笑证明不至于被生活压倒——

萧朗只是摇头——

厨房里的香气溢了出来世上有什么花香香得快食物的浓郁?——

萧朗问:“喝鸡汤吗?”——

我应一声——

他说:“自己来盛。”——

明明是做给我吃的他自己从不吃这样油腻的食物——

我盛一碗汤端出去对着香味扑鼻的佳肴一顿猛干。活到二十八岁生命中所有的乐趣只剩吃和睡难怪赘肉与日俱长——

虽然萧朗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两个人到底还是生疏了。新婚那阵子熬个绿豆汤他都要亲手给我捧出来小心地吹吹气一匙匙送到我的嘴边。女人受重视的也就是那么几年吧好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

回公司做了新的广告。一个简短的动画广告一个靓女轻轻掠起如瀑黑旁边一俊男将鼻子凑到她端轻嗅画面音轻轻响起:我的美丽与你共享。真是惭愧做个广告灵感都来自父亲真不知哪日会将他老人家血汗压榨干?——

林菁那边终于予以通过下午两个人相约去逛街——

买衣服时可见二人品味。林菁一律黑白灰套装加衬衣没有一丝花哨。我选的却是粉红蕾丝浅碧雪纺之类——

林菁笑我:“办公室不需要开屏孔雀。”——

我回敬:“纠正一下只有公孔雀才需开屏。拜托有点常识。”——

笑过之后我正色告诉她:“我不比你女人结婚过三年就有沦为黄脸婆的危险穿得花俏点当是抓住青春的尾巴。何况生命已经乏善可陈为什么不增添一点颜色?”——

林菁眼里现出欣慰神色:“欢颜你终于长大。”——

我轻笑:“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完成了青春育期。”——

“不。”林菁陷入回忆:“读大学时你有一天来找我哭得天昏地暗只为了一个室友说了你一句。快毕业时大家忙着找工作你整天做着自由作家梦每天缠着我大谈杜拉斯和张爱玲。”——

原来我曾经如此年少轻狂。我问她:“菁菁我小的时候一定很不好相与对吗?”当然一个那么苍白、忧郁、神经质加轻度幻想症的女孩总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头上——

林菁宽容的笑:“欢颜你有你可爱的一面。”——

我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菁菁那些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其实她也有不再想容忍我的时候所以出国后我们才能那么轻易地断了联系。但是我已不再那么挑剔是她教会我继续成长是她给予我工作机会一个人总要经过无恩可感的阶段才能够得到一颗感恩的心——

告别回家时林菁提醒我:“欢颜工作拼命是好事过头了就不好同事有什么活动最好参加不要月兑离群众。”——

我笑:“我以为在私企人际关系不那么重要。”——

林菁说:“记住我们身在江湖。任我行老前辈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点头:“多谢指教。”——

看林菁上了的士忍不住追上去问:“任我行老前辈是谁?”——

林菁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声回答:“你最爱的令狐冲的岳父。”——

原来如此我不禁失笑读书时曾觉得从未读过金庸小说的人面目可憎对不记得桃谷六仙的人都嗤之以鼻原来有一天我也会遗忘——

不过他的话确是醒世恒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能够躲到哪里去呢除非你愿意与长毛野人相伴——

那天夜晚我遇上了十七岁的沈欢颜——

身材单薄皮肤特别好闪着青瓷般的光泽。并不打扮穿一件宽袍大袖的男式衬衣袖口卷起来有一种落拓的美。很奇怪在少女时代我已有非俗品味和非凡气质真正成熟后却不免堕入恶俗沦为芸芸众生——

她拿着一本书在窗前读我听见她轻轻地念:“比起你年轻时的美貌我更爱你饱经沧桑的容颜。”——

是杜拉斯的《情人》后来也被所谓的小资们捧至滥俗——

我敲着玻璃窗叫她:“欢颜!”——

她瞪圆一双晶光灿烂的眼睛看我很快微笑惊喜地唤我:“姐姐。”——

原来她一直记得我——

一时间打不开玻璃窗她整张脸都凑在玻璃上小小挺拔鼻子被压得扁扁——

我隔着玻璃窗贪婪地盯着她光华如玉的一张脸伸出手去贴在平滑的玻璃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障碍物我们双手相贴——

来不及相互拥抱一个高大女孩子拖着一堆行李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

她环顾四周之后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靠窗的那张床自言自语:“这张床还勉强过得去。”——

欢颜说:“不好意思这张床是我的。”——

那高大女孩子完全不理会自顾自提起行李放在那床底下——

欢颜站起来声音清冷:“这张床是我的。”——

那猛女悠然坐下挑逗地看向她——

欢颜骤然作用力拖出她的行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门去。我倒吸一口冷气好大的力气好大的脾气——

很不巧宿管老师正好从外面经过无辜地被大件行李击中当下暴喝:“沈欢颜!”——

欢颜理也不理向被惊得一愣一愣的猛女喝道:“请你马上从我的床上滚下来!”——

此女如兔子般跳了下来——

宿管老师大喝一声:“够了!沈欢颜跟我来!”脸色如六月飞雪——

欢颜站起来走在她身后脸色竭力保持平静但我看得出她身子在微微颤抖。也不是不害怕的但是人就是这样气愤之下就不知怕为何物了。难怪历届同事有背后诋毁我的有当面疏远的却从未试图与我正面冲突沈欢颜一火相当于河东最凶悍母狮威。大了当然知道脾气是不好的往小说无端造成*人际关系冷淡往大说既毁容颜又减年寿。好像我现在从来不曾为如斯小事作和萧朗吵架也能控制在半年一大吵之内——

我跟过去看老师如何训欢颜——

老师:“交一份检讨。如果你再和同学生冲突限令你马上搬出宿舍。”——

欢颜:“我很抱歉伤到你。我不写检讨。”——

老师冷笑:“好强的个性看在你父亲是我朋友份上写份检讨已算最低处分。”——

欢颜倔强地看向他:“我不写检讨。”眼中有熊熊怒火——

看得我也按捺不住凭什么就算是死刑也要弄清楚杀人动机哪有这么硬把帽子往人头上扣的。可见劣根深种到了这般年纪还不知悔改何况是十七岁少女透明玻璃心哪能忍受一丝污垢——

老师威胁她:“不写的话我看你如何毕业。”-

欢颜针锋相对:“我可以办退学手续。”——

太过天真的小女孩在上级面前哪能争得过一口气?——

老师忍耐不住摔门而去:“那好你自己考虑。”——

待他走后欢颜才软弱下来伏在桌子上泪如雨下——

我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叫她:“欢颜。”——

她当即警觉一身骨骼顿时变硬一瞬间恢复强硬姿态两行泪也硬生生生逼住——

我叹口气:“欢颜不用怕是姐姐。”——

她将眼泪糊在我衣襟上柔弱双肩抖个不停再倔强再勇敢她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当然太多人已不当她是个孩子——

我问她:“为什么不解释?”——

她摇头:“我不想解释。”是啊我又何尝不知道如果有人耐心听你的解释就不会如泰山压顶般向你难——

她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我眸子深处是深深的悲切。她说:“姐姐我想只有你是懂得我的。”她有着和她年龄太不相称的寂寞和苍凉——

当然我懂得因为性格太过尖刻凛冽很多同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她唯一的朋友是林菁。林菁是谁?天之骄女学习、外形、能力都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人又随和不知多少人仰慕。这唯一的朋友也是不懂得她的脆弱的——

我只有对她说:“为了太小的事伤太大的神不值得。”——

她居然很明白我的说话:“也许是的姐姐很多时候我们只有试着去对生活妥协对吗?”——

我告诉她:“只有在小的方面妥协我们才能得到更多。”道理是这样妥协了的沈欢颜不见得人见人爱我甚至有点嫉妒这个沈欢颜的敢作敢为——

她问我:“为什么我要对不爱我的人让步?”——

我心里一酸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爱着你呢能够互不相干已经不错。我说:“欢颜想想那些爱你的人。他们不想你的人生有太多风波。”我想起我的父母我的青春叛逆期太长他们有一段太长的时间为不懂事的女儿彻夜难眠——

我说:“欢颜我们不能够要求整个世界的人爱我们。有了两三个已经弥足珍贵。”——

欢颜点头:“是的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实话这个时候的沈欢颜绝对不是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她在我面前如此乖巧。可知她要的只是爱和温暖。只是世上不可爱的人和事太多了偏偏碰上躲也躲不掉消耗尽半生光阴——

欢颜小小的头靠在我胸前说:“姐姐只有你说的话我听得很舒服很愿意照你说的去做。”因为我只不过是另一个她而已谁听别人的忠言不觉逆耳——

我守着她写检讨对牢她的脸出神地看这个梦境已经足够长能够和年少的沈欢颜一起经受蜕变的痛我十分欣慰——

醒来后我现这分明是刻在我心底的一段往事只是年岁久远早已淡忘。抑或是我刻意去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只因为曾在我心中划下一道深深伤痕?穿过岁月的风霜我愿意少女沈欢颜真正能够做到对这件事不介怀于心。到了年底工作更忙一日走进办公室只见人人交头接耳神色诡异却又按捺不住兴奋的模样——

我问相熟的秘书小陈:“生什么事了。”——

她先是讶异:“你不知道?”继而摇头摆手不一言——

我不再过问打开电脑着手处理手头的工作——

突然办公室空前安静——

我抬头见林菁站在我面前——

我正想询问她已开口:“欢颜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我诧异她的声音如此无力——

一关上办公室的门林菁就告诉我:“我被老板炒了。”——

办公室里没开空调大冷天的我真有一种倒吸一口凉气的感觉。在我心目中林菁就是这个公司的代言人隐形的老板我唯一的靠山现在树倒了我这只猢狲是不是也该滚蛋了?——

我问:“为什么?怎么可能老板那么需要你?”如同呓语——

林菁抓住我的肩膀:“欢颜镇静点。”力量从她的手上传来——

我看向她:“菁菁我同你一起走。”——

林菁苦笑:“你以为这是门派斗争需要你来抛头颅洒热血奉献忠肝义胆?欢颜这是公司高层出现问题的一点小的变动你不懂也不需要懂更无须介入。”——

她说得很对我只是一颗小卒子谁会斤斤计较我的去留。但是她这一去我便如丧家犬般惶惶不可终日。我彻底被击倒瑟缩在沙里抖——

林菁叹口气:“说实话这个公司我也呆腻了走出去大好世界。我一个海归硕士有才有貌不愁无人赏识。欢颜我不放心的倒是你。”——

我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这年头大难来了夫妻都会分头飞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我语无伦次地说:“谢谢你菁菁但是我真的很舍不得你我怕你在外面吃苦。”——

林菁微笑:“当年一个人在异乡每天在餐馆洗盘子到凌晨回来还得做好功课以求拿奖学金那样的日子以为到不了头结果还不是过来了。”——

我喃喃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凯撒大帝的名言。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富贵于我如浮云功名于我何有哉——

林菁还是笑:“是的还不是世界末日没什么大不了的。欢颜你已经学会很多东西别忘了最重要的一项勇敢。”——

我展颜一笑:“喂喂搞清楚状况失业的是你不是我。”——

林菁笑着拧我的脸——

话虽如此我还是可以想到当她抱着一纸箱东西走出这幢大楼时心情不是不悲怆的——

换了新上司我还是照常工作不更努力也不更消沉新上司是位年轻的帅哥为人相当洋派新官上任三把火着实锐意革新了一番也并不针对我们这些林菁部下的老兵只是工作却日益繁重。很多人开始抱怨我还是沉住气一声不吭埋头做事——

派年终奖时我拿到手的红包也是沉甸甸的格外对得起我的汗水。上司暗示放完年假将升我的职我也宠辱不惊只是淡然微笑。如果林菁在看到我的表现一定十分满意要知道少女时代我们的理想就是做一个人淡如菊的办公室佳人——

放了假马上打电话约林菁出来k歌。她穿着黑色毛衣配橘红色开司米披肩笑语盈盈——

见她打扮光鲜举止从容我也放下心来。两个人专挑新近流行的歌唱尽管没有一歌唱得全总也要证明与时俱进不曾落伍。唱到范玮琪的一《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我们都想到了林菁关于勇敢的一番教诲相视而笑歌唱得再跑调也是富有深情的——

告别时我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再工作?”——

她双眸顿时放出神采:“暂时不工作好好的放一个长假。”——

我问:“玩得太久不怕闷吗?”——

她神秘地微笑:“如果碰巧有一些有趣的事一个有趣的人消遣倒也不觉得无聊。”——

我恍然大悟。原来再高入云端的仙子也不免有堕入凡尘的日子看样子林美人是凡心已动了——

看着她脸上的一抹绯红我若有所失。很久不曾做梦很久不曾见到梦中的我——

那天正是圣诞萧朗被导师叫去做项目林菁佳人有约父母不习惯过这种洋节人愈大朋友愈少归根到底在这个喜庆的日子只余下我一人——

幸好有欢颜陪我——

这一次真的不像是梦。刚刚盹着便有人推我一个清脆的声音轻轻唤我:“姐姐姐姐。”——

我睁开矇眬睡眼顿时耀眼生花一个少女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灯光下她脸上的肌肤吹弹得破——

少女粲然一笑语声欢快:“姐姐见到你真好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又有你陪着我。”她对我的来无影去无踪似乎习以为常难怪少年时不少人以我为另类小孩看样子可以接受一切新鲜事物——

少女喜滋滋地跑到妈妈卧室去换衣服我刚欲起身目光被桌上摆着的日记本所吸引——

很普通的硬壳本也没有那时流行的小锁摊在桌子上——

我之所以被吸引是因为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三个字写满了两页定睛一看是苏远帆这三个字。字迹清秀一律向右微斜轻漂漂地浮在淡蓝色的纸上——

我诧异苏远帆这三个字好不熟悉看样子和我渊源非浅但近年来俗务缠身着实健忘竟然想不起是何许神圣——

正思索间欢颜已推门而入换上了黑白格子小大衣系一条火红围巾更觉青春逼人——

我啧啧称叹——

欢颜娇笑:“姐姐你不知道你有多美我将来老了就希望是你这个样子。”老字才出口她已觉不妥抱歉地向我微笑——

我摇头表示不介意心里却惊觉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我已年近三十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来三十岁已是人生极限那个时候的我常常怀疑一个女人是否有活到三十岁那么老的必要——

欢颜携我走上大街——

天空飘着触手即化的小雪花几个孩子正在街角欢天雪地地堆一个大雪人有没有打烊的商店灯光明亮映照着玻璃橱窗上用彩纸拼出的“圣诞快乐”。原来这天也是圣诞节当然那时候这个小城过洋节的风气远没有现在浓重——

欢颜说要带我去参加她们班上的第一个圣诞晚会。这也是她念高中班上搞的第一次集体活动难怪如此兴奋——

我知道另外的人完全看不到我只有借故说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站在教室外参观一下即可——

欢颜耸耸肩不以为忤看样子这个晚会对她至关重要以至于我的去留也可暂时放下——

在学校里随便地转了一圈在梦中重游旧地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不留神差点被一个埋头走路的人撞倒我急急回避依稀觉得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识——

很多个班都在搞晚会。欢声笑语赛银铃——

我一路唏嘘不知不觉转到我旧时教室的门口——

教室里张灯结彩黑板上用艺术字写着“圣诞快乐”四个大字非常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微微往右斜。我失笑原来欢颜是模仿这个人的字体画虎不成反类犬除了倾斜度什么也没学到——

一个主持人模样的男生一本正经地宣布:“下面请听沈欢颜同学的诗歌朗诵。”——

欢颜腼腆地走到人群中心鞠个躬轻声说:“我给大家朗诵一勃郎宁夫人的《我是怎样的爱你》。”男生中传来一阵嘻笑又迅恢复平静——

欢颜开始朗诵声音清澈而富有深情很有点千回百转荡气回肠的味道全诗如下:——

我是怎样地爱你——

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

我爱你的程度是那样地高深和广远——

怡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了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妙和神灵的恩典——

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我爱你不息——

像我每日必需的摄生食物不能间断——

我纯洁地爱你不为奉承吹捧迷惑——

我勇敢地爱你如同为正义而奋争!——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圣贤——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漏*点——

假如上帝愿意请为我作主和见证:——

在我死后我必将爱你更深更深!——

一群少男少女都沉浸在她诗一样的叙述中如痴如醉。而少女沈欢颜眼含泪光霞晕双颊陷入了诗的深情中不能自拔。良久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也忍不住报以掌声为这圣洁的爱情的歌颂者。虽然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喝彩。二十八岁的沈欢颜坦言结婚只是为了搭伙过日子至于爱情如果有的话就算做一个美好的名义吧——

我还正在激动欢颜已被一个男子叫出教室谈话——

昏暗的路灯下只见那个男子年方三十左右还算得上是大龄青年穿黑色风衣配长长白围巾明显的模仿许文强或秦汉的打扮只是身高不足风度也差了一点。用现在的我的眼光来看这种打扮实在是不伦不类——

显然在少女沈欢颜眼里这名男子不啻是许文强的化身灯光下她仰起脸庞可以看见她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轻轻地喊:“苏老师。”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原来这就是她在少女日记里写了一千零一遍的苏远帆。我凑近细细打量只见该名男子五官平常身材矮小无任何出众之处是以在十几年以后我对他的回忆基本上被清存到零——

苏远帆冷冷地应一声颇不友好地问:“你喜欢诗歌?”——

欢颜颔:“是的老师。”真是不胜娇羞我见犹怜——

苏远帆皱眉:“有这种爱好是好的。但是请你培养一下自己的文学品味比如说多读些唐诗宋词、**诗词等等。”——

欢颜惊诧地抬头脸上红晕一时褪尽变成苍白我知道有无比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出羞怯、激动、失望、伤心、愤怒等等。暗恋是一杯看似芬芳的酒受伤的往往是饮酒的人——

苏远帆继续不动声色地说:“而且你这么小我不认为你懂得什么是爱情。”——

欢颜强忍住泪:“是的老师。”声音低若蚊吟——

苏远帆不再多说疾步走入教室快进门时迅地回了一下头表情交织着不舍和爱护想来少女的心事他也不是不懂的装做不懂也许是最好的爱护因为他那一回头我对他的印象分倒上升不少——

欢颜显然是不知道老师的用心我走过去用手环住她的肩她隐忍的眼泪便夺眶而出沾湿了衣襟——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无边无垠我陪欢颜坐在操场的平台上她冰凉的小脸靠在我的肩上荷荷哭泣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我劝她:“会有人送你玫瑰会有人给你念诗。”——

她呓语:“谁都比不上他他那么英俊那么有才华。”——

我顿时失笑天真的少女啊你怎么知道有一天你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了——

欢颜生气地瞪我——

这个时候一个楞头青男生及时地为我解了围——

他跑过来将一条围巾塞到欢颜的手里说一声:“你的围巾。”便急急跑开——

我帮她打开围巾却见一朵粉红的塑料纸玫瑰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打趣道:“你瞧说玫瑰玫瑰就来了。”——

欢颜嗔笑着将玫瑰扔到雪地上笑说:“我才不要。”脸色却已转为祥和少女的爱脆弱而易变我也不相信她能为这种夭折的暗恋伤心到什么程度——

欢颜喟叹:“姐姐我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我纠正她:“不你会爱上很多人。”——

她摇头:“我不要那不是太累哪有那么多心思去爱人。”——

我突然看到不久将来之后的她为了爱情而憔悴支离的确爱人太辛苦了我认真地对她说:“欢颜你可以爱任何人但是记住不要爱得过你自己。你始终要有一颗你自己的心。”——

欢颜娇笑:“不会的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的。”——

她站起来在飞舞的雪花下轻快地转了个圈脸上是骄傲而美丽的笑容粉色玫瑰被她轻轻踏入雪中——

我唯有祝愿她:“但愿如此欢颜一切都但愿如此。”——

雪渐渐溶化了寒意入骨——

迷糊中有人将我轻轻抱上床。睁开眼看见萧朗疲惫的脸——

“小懒猪。”他捏捏我的鼻子:“睡觉也不上床睡脚冻得像冰块。”——

“怕什么有你呀。”我笑——

萧朗撩起毛衣将我的一双脚揽入怀中紧贴在他的小月复上——

原来嫁个老公最大的好处就是找到一个免费且不用充电的热水袋——

“圣诞礼物呢?”我向他伸出手——

萧朗尴尬地拍拍头:“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装作生气:“那么明天补上吧貂皮大衣加上钻戒。”——

萧朗做吐血状:“你想榨干我呀亲爱的老婆大人。”——

我大笑——

一室如春——

生活照常在运行努力工作但离升职永远有一步之遥——

公司在年底提拔了一批人当作最好的新年礼物名单里面没有我——

同事说:“怎么可能?你这么努力。”语气有的惋惜有的尖酸——

我淡淡微笑心里不是不介意的——

放年终假前新上司单独派了我一个红包数量接近五位数不可谓不丰厚。看得出他是真心赏识我的所以突破常规给我这种逾级的奖励-

于是转悲为喜。我一向重实利。如果评我一个优秀员工不如多我几张人民币——

打电话想找林菁出来庆祝电话里她的声音异常单薄:“我在医院。”——

我飞打的赶往医院——

林菁坐在病床上脸色和床单的颜色接近眼边嘴角是浅浅的倔强细纹。扶她起身时我不禁吓了一跳平时看来十分丰盈的她如今纤腰真的是盈盈一握触手都是硌手的骨头。才两个月没见到她而已——

没寒暄几句医生推门而入语气冰冷:“你男朋友还没来?这种手术是不可以拖的。”——

林菁顿时花容惨淡——

我识趣地不多问奔出去追住那医生细细打听——

只听得他说了“宫外孕”三个字我顿觉天旋地转要扶住墙壁才能不倒下去——

冷静了几分钟才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去面对林菁——

我说:“给他打电话。”——

她摇头:“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我急出一头的汗口不择言:“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从十七岁恋爱阅男无数怎么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她拿纸巾给我擦汗安慰我:“别着急很小的一个手术而已。”——

我暴跳如雷:“你以为只是搞个无痛人流那么简单搞不好就要学习林黛玉魂归离恨天了。”——

林菁皱眉轻轻喝住我:“别胡说。”不怒自威——

我顿觉失态双手紧握住一个纸水杯连水溢出也不自觉——

林菁拨开我额前的碎轻轻说:“欢颜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没有什么人迫害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叹口气:“你可以说我下贱但是欢颜难道你不明白我吗?”——

我张开双眼正好与她那似怨似泣的眼神相对这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她更透过她明白了我自己——

也许有些女人因为太过至情至性当太爱一个人时总是把自己放在异常卑微的位置。如果遇人不淑这就是她命里难逃的桃花劫——

我又可以谴责她什么我也只不过是从那一场劫难中勉强逃生出来的。差一步我便要化了烟化了灰只因上天保佑才囫囵留了个肉身而已——

我突然勇敢起来了定定地说:“好吧那么我们马上开始手术。不要怕你还有我。”——

我用了一番声泪俱下的演说才说服医生同意我作为直系亲属在手术单上签名——

林菁被推入手术室前我失控地给了她一个窒息的拥抱。这一刻我们骨肉相连血脉相融——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等待手术结束不停地流泪因为没有开空调眼泪流在脸上很快被风干像干冰一样割裂着我的皮肤——

但我只是控制不住的流泪为林菁为自己为那些曾肝肠寸断的历历往事我想所谓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说的就是这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吧——

林菁终于被完好无损的推了出来。不我这样说是极端错误的从今以后她只有以一颗残缺的心来守着这一具外表华美而内部已千疮百孔的躯体了——

林菁努力伸出手抚模我肿得似烂桃的眼皮——

我握住她的手又忍不住流泪:“好了菁菁医生说不影响生小孩不影响我作干妈。”——

林菁微笑她的笑和我的泪一样是历尽沧桑后的淡淡喜悦生命的苦难接踵而至只要你还会笑还有泪你就不曾麻木还来得及享受这劫后余生的喜悦——

窗外已华灯初起——

急急的赶回家从邻近的市买来新鲜的土鸡装在一个小瓷罐里急急的炖——

萧朗贼头贼脑地晃进来猛吸鼻子:“这么香是不是看我最近找工作太辛苦特意给我进补的。”——

我心虚地笑。最近不知忙些什么根本就没察觉到他已临近毕业要找工作了——

萧朗倚在门框边睫毛的阴影打在脸上两颊陷进去可能是因为瘦了所以显得帅了——

我问他:“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他长长地舒口气:“还行。欢颜你不是一直喜欢苏州我们去那边工作可好?”——

我笑笑:“你当然可以考虑我这边工作尚好不想老挪地方。”——

我之所以不定期的失业和老挪地方也有关他在a地读硕士我就跑到那找份零工打打他换了个地方读博士我又屁颠屁颠地跟过来。我一直讨厌这个城市的吵闹、阴晴不定的天气和大声说话的本地居民为了爱情我忍受着一切并把忍受变成了习惯。我终于习惯的时候他说又想挪地方也许是为了我但是我已受够了这一切。如果爱情注定让我们如此颠沛流离我们会不会后悔我们当初的选择。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萧朗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柔声说:“好好好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生根芽永远做你打也不打走的跟屁虫。”声音柔得像三月的和风。这样矫情我反而受不了。忙挣月兑他的手拿保温杯盛鸡汤——

他无奈地笑:“真的不是给我做的啊。”——

我自顾自地忙:“给林菁的。她生病了在住院。知道你不爱喝鸡汤。下次给你炖银丝鲫鱼。”——

萧朗有点失落:“不是你父母就是朋友真不知我在你心中排第几。”——

我拧他的脸:“这么小气跟病人吃醋。”——

萧朗很乖的给我开门手里拿着外套说:“我跟你一起去看她。”——

我连忙拒绝:“别客气了有我就行了你去了林菁没力气跟你客套。”——

萧朗给我系好围巾故意酸溜溜地说:“好啊你们是一家人我倒成了外人了。”——

我摆手转身叫了一辆的士——

守着林菁喝了鸡汤天色已晚她催我回家我终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撂在病房里便交了个床位费睡在她旁边。醒来时鼻端仍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但是林菁却不在只见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少女背对着我。背影纤细长披肩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我终于看到了她我一直回避的她——

她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专注地往玻璃上呵着气然后就着热气一笔一划地写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禁心如刀绞。什么样的爱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忘了生忘了死忘了病痛也忘了自己呢?——

我想默默走掉但是我知道这个梦境便如人生你想一直延续下去的快乐未必能长久你想逃避的痛苦也不得不面对——

我只有选择面对颤声叫她:“欢颜。”——

她回过头来尖尖的下巴褐色忧郁的眼睛她正是欢颜二十一岁的不一样的沈欢颜——

看见我她笑了仍然是甜甜地叫我:“姐姐。”大眼睛里却空洞无物。这个时候怕只有她心心念念的某人才能使她双眼绽放神采吧——

查房的医生进来看见她马上皱眉:“怎么还不回家烧不是已经退了吗咳嗽的药也已经开了。”——

她很乖地应答其实我知道她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我走近她:“走欢颜我们回家。”——

她摇头:“不他不在家里他说过到这里来接我我怕他找不到我。”——

我逼视她:“我说的是回你自己的家有爱你的爸爸妈妈。”——

她一味摇头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耀:“不姐姐你不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当然知道为了那个他你抛家弃亲中断学业来到这举目无亲的荒凉之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想断然暴喝:“够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够了你还不清醒吗?”——

相反的我只是再一次体会到这种碰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执迷不悔。二十八岁的沈欢颜再也不可能拥有的执迷不悔——

我只有退一步:“好那么回你们的家让我去看看你们的家。”我说着渐渐哽咽——

我拉着她骨瘦如柴的手一步步走向“他们”的家就像走向那已预定好的宿命——

这是一套只有十几平米的小房子一个小卧室套着一间客厅兼厨房。如果不开灯的话大白天也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

屋子里散乱地放着锅碗瓢盆、内衣祙子等一应杂物没有良好流通的空气里充满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像太过泛滥的**——

但是她显然是把这当成是最温暖的巢穴一个守候爱人归来的精神的栖息地-

她快乐地哼着歌生起煤炉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真的是清汤挂面连一只鸡蛋都没放——

她让我先吃我拒绝了她的好意看着她甘之如饴地将这碗面吃下去灯光下她的脸上有污黑的煤灰残印——

我伸手给她擦干净婉转地说:“下面条如果放点鸡蛋肉丁之类的可能会更美味而且你刚刚生过病需要补充营养。”——

她笑笑:“因为我生病上个月的生活费透支了要省一点才能把亏空填回来。”完全不以为忤——

我很诧异:“怎么你们经济情况差到如此地步。”——

她还是笑:“准备存一点钱想买个房子很小很小的就足够了。”脸上满是憧憬看不到一点抱怨——

饭后我们闲话她打开了电视机一台十四英寸的小小的电视机这可能是她贫乏精神生活中的唯一消遣。有着丰盛青春的女孩子却甘于过着这么一种寂寞得接近苍白的生活——

我忍不住想逆转这生命流程让她及早看破这一切回归正常生活——

我说:“我知道他在哪里让我带你去找他。”——

我拉着她跑出去。半路上她突然挣月兑了我的手——

她向我笑笑跑向一个蛋糕店店子已快打烊她气喘吁吁地买下半斤小蛋糕很普通的女乃油蛋糕当然比起一碗面条来自有它的馥郁芬芳——

她腼腆地向我解释:“很晚了我怕他饿。他喜欢吃蛋糕。”——

真的像有心灵预感似的我们找到了他——

他和一大堆人混在一起打麻将她敲门进去时一个大冬天穿着黑色丝袜皮短裙的女人正好坐在他的膝盖上——

她走过去怯怯地说:“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他可能手气不好输了很多满腔怒火正无处泄劈头盖脸地向她吼:“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来招人现眼呆不下去了就回你自己家去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她强忍住泪把蛋糕轻轻放下:“给你。”在《胭脂扣》里如花也这样解下佩戴多年的胭脂扣递给十二少。她们交出去的是真情收获的是伤痛。如花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去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样——

他看也不看脸色阴沉地将蛋糕扫在地上——

我紧紧跟着脸色惨白的她——

她一言不跑到广场上坐下狠命抽烟剧烈咳嗽——

我不知道如何劝她要她保重身体?须知她有比身体更受伤害的地方——

我一言不地守在她身边拿她的烟抽抽得我口干舌燥眼泪直流——

我知道她很痛苦我为她的痛苦而痛苦但我不知如何开口——

她突然倒入我怀里大声哭泣哭得肝肠寸断。我简直怀疑她要把自己的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和着泪水呕出来——

我抱住她轻轻说:“欢颜不哭。”我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突然跳回到二十一岁的那个冬天我一直渴望着有一双温暖的手抱着我对我说:“欢颜不哭。”当我对过去的自己进行抚慰的那一瞬间我现我彻底原谅了他也原谅了那个做过太多错事的自己。我一直避免这段回忆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无可救药伤人伤己而现在我终于原谅了自己从那一刻我释然地放下了一切——

她哭够了抬起头来问我:“姐姐我是不是很傻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我温柔地回答:“一个人一辈子总会犯一次傻不要责怪自己。我爱你。”——

当我说“我爱你”我才现过去的我一直是多么地不满意自己总是怪自己犯过不该犯的错爱过不该爱的人我最不能够完全接受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这个时候那个无比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欢颜你总算明白了我也可以收回我的通灵宝玉了。”——

我泪如泉涌:“不请你把我留在这里她需要我。”她是如此寂寞如此无力她需要我——

那个声音说:“欢颜不要执着一切已经生你毋须介怀。回去吧回到真正需要你的人身边去。我希望你能快乐。”——

我大声说:“不不请让我再多停留一会儿。”——

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只见林菁一双疑惑的眼睛。很奇怪地自从那次梦之后我的那块玉便变成了一块纯粹的石头不仅不能再次带我进入幻境连基本的装饰作用也失去——

我回想起我近来所做的一连串奇怪的梦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那就是这块玉是一个小小的潜意识激器一经现实生活的刺激它便可以唤起脑海中所有深藏的相关记忆。而那个送玉给我的老和尚便是幻做地球人的外星人或是深藏不露的异种人——

这种想法完全是卫斯理的小说看得太多的一个后遗症。这样一解释《红楼梦》中的空空道人等也完全可以看作天外来客。这可以看作红学界的一大突破——

我把这个推论和萧朗说他的反应是马上跑到玉石店买了一块货真价实的玉给我——

他说:“这块石头(指我的玉)的出现完全是为了证明我这块真玉的价值。”——

我大笑他不要脸不知不觉却笑出一脸泪光——

所有有关他的记忆那样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无须任何提示。他在我最失意的时候陪伴着我我生病了他亲手煮鱼汤给我吃看我吃得高兴忍不住问:“我吃个鱼头好不好?”他从来不曾大声对我说过一句话——

见我流泪了萧朗慌得一把抱住我诚惶诚恐地说:“欢颜别哭。”——

我呜咽着说:“好的我不哭。”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你知不知道这完全是幸福的泪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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