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溪回了揽翠橱,憋着闷气。
我拿了礼物去看她,一进门就平白让我跪了半天,这便罢了,起身让驸马坐了,让我站着。像是故意让我难堪,让宫女们笑我。这定是有人在背后使了什么坏水。
周溪正气着,新训练好的丫头吉祥从外面快步走进揽翠橱的花厅。
“禀夫人,公主抱恙,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了这个消息,周溪心头一喜,微微一笑说:“过来,本夫人要更衣。”
吉祥于是上前伺候周溪换衣裳,周溪问:“这公主生了什么病?”
“吉祥不知,刚才去帮夫人拿新做衣裳的时候,正碰见柳儿出门去寻太医,吉祥就赶紧回来告诉夫人了。”
“真是乖丫头,这样,你出去候着,若是有人来,就说夫人睡了。”
“驸马来了也这样说?”
“驸马去罗大人府上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知道了,夫人。”
待吉祥出去之后,周溪换了素白衣,以白纱遮面,从后窗飞身而出,翻墙越脊,离开了齐阳宫。
周溪如此这般走在街上,并不显奇特。因为这西域米国的平民女子,多半是这身打扮。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大宅的后门,周溪瞥看左右无人,才闪身进去。
此时大宅内堂之上,端坐一人,白衣白须,目光如炬,眉黑额宽,发髻高绾。
“徒儿叩见师傅。”
“起来说话。”
周溪起身,说道:“师傅,这齐阳公主如今抱恙在身,我们要不要趁机……”周溪说着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胡闹!若只是要拿她性命,何必要等到现在。”
“可是……”
“照为师吩咐的做。”
“是,徒儿知道了。”
“你只为了这个,跑来找我?”
“徒儿还有一事,今日徒儿与包紫骧进宫去见美妃,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使得她对徒儿的态度有所转变,今日在众人面前让徒儿全无颜面。”
“此事为师会派人查探。你那驸马搞定了没有?”
“用了师兄给的药,现已办妥。”
“那就好,凡事要谨慎小心,照为师说的做,没事就不要过来这里,以免麻烦,若有事我会叫你师兄通知你的。”
“徒儿知道,不过徒儿有一事不明,师傅留这齐阳公主做什么?”
“为师自有为师的打算,你回去吧。”
周溪在大宅之中与白须人说话的功夫,齐阳宫上下已乱作一团。
太医此时刚在寝宫给齐阳诊了症。
“太医,这公主得的什么病?”绿儿着急的问道。
“公主的病有几分像是风寒,但有几分又不像。”
“那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摇摇头说:“恕老夫才疏学浅,此病未曾见过。”
“那如何是好?”
“或许石太医会有方法。”
“这石太医不是已经归隐了?”
“老夫与他素有来往,他近日刚从大唐游历归来,现就住在无粮巷内。”
“那劳烦太医头前带路,领绿儿去请石太医来看看公主。”
“姑娘不必客气,老夫理当为公主奔走,姑娘还是留此照顾公主为好。”
“那有劳太医了。”
“不妨事,老夫现在就去。”
绿儿送太医出了寝宫,看见门外有几个多事的小丫头。
“此时还有心看热闹,等公主醒了,仔细了你们的皮肉!”绿儿现在心急如焚,公主这几日对她甚好,若是这么走了,可怎么办啊。
绿儿转身进门,依着太医的吩咐,给齐阳一块块的换额头上的敷布巾,与柳儿小心伺候着。
这门外几个多事的丫头,传来传去,竟把公主传得要死了一样,转眼间,门房,大街小巷,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公主大恙。
这包紫骧刚从罗大人府上出来,听闻此事,连忙奔回了齐阳宫。
进门的时候,刚好撞见揽翠橱的丫环吉祥。
“驸马爷可回来了?这夫人有事正要找您呢。”
“找我何事?”
“吉祥不知,夫人只告诉齐阳,见到驸马爷您回府,立马叫了您回揽翠橱。”
“我先去看看公主。”
“公主怎么了?”
包紫骧疑惑的看着吉祥:“公主不是病了?”
“驸马爷听哪个胡说的?”
“公主没病?”包紫骧听了舒了口气。
“吉祥没听说,不过夫人倒是有急事找您呢。”
“那好,先回揽翠橱。阿四,你去看看公主到底怎么了。”
阿四:“是,少爷。”
吉祥:“阿四,夫人也说有事要吩咐你呢,看完了公主赶紧回来。”
阿四:“是,吉祥姐姐。”
见包紫骧跟吉祥走远了,阿四自言自语道:“一个小丫头,有个母老虎撑腰到神气起来了,吉祥姐姐,我呸!”
阿四顺着偏殿取道休月苑,打算去吃个点心,看看幼狮,结果哑女不在,幼狮在笼子里睡得正酣。只好在园子里晃了晃,慢悠悠的到了寝宫。
老远就看见哑女的背影,连忙走上前去。
“嘿!姐姐怎么来这了?”
哑女面色焦急,但无法说出,只好在阿四手上写了:“公主病了。”
“公主真病了?”
哑女点点头。
“严重么?”
哑女又点点头。
“那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少爷。姐姐,我先走了啊。”
阿四一路走,一路想着。
这公主,病得肯定不轻,这要是死了,少爷是不是就得回府住了?那我岂不是白在礼教司挨了那么多天?连公主都没见过。唉,老天啊!千万不能让公主死啊!不然我回府定被那帮小子们耻笑说,进了公主府都没见过公主。
进了揽翠橱的院门,阿四赶紧跑到正厅,结果没人。又到了花厅,才发现这包紫骧竟与母老虎在此闲话饮茶。
阿四一进门便喊:“少爷!公主当真病了!”
包紫骧即刻站起身来,一转刚才闲适的神情,瞪大双目说:“什么?”
周溪也随即起身,虚情假意地说:“公主病了?怎么都没人来通知本夫人?”
阿四喘了口大气,然后说:“公主却是病了,现在寝宫门外聚了很多人,看起来像是很严重。”
包紫骧听完阿四的话,什么都没说,冲出了花厅。阿四也随之跟了出去。周溪笑了一声,回首跟吉祥说:“咱们也去瞧瞧。”于是迈着小步,款款的朝着落霞扉走去。
寝宫这边,石太医刚刚给公主诊了症。
“公主这病无碍,吃服药退了热就好了,一时吸了污浊之气,才惹了病。不过你们最好将罗帕系在鼻口处,这病退热之前是会传染的。”
“有劳石太医。”绿儿这下可算放心了,面上焦容淡去,微笑着送了石太医出门,又顺道去太医院依照药方抓了药来。
返回落霞扉的时候,众人已散,哑女也回了休月苑。
刚进了门,松了口气,就见驸马坐在床边,脸上系着罗帕,含情脉脉的看着公主。周溪则远远的在一旁站着,半个脸都捂了个严实。这吉祥早被柳儿拦在了门外,本来这等的丫头就是不能进公主寝宫的,阿四自然更不能进。
绿儿说道:“驸马爷可算回了。”
包紫骧不好意思的答着:“啊,是。”
柳儿走过来,对着绿儿说:“药呢?”
绿儿把手中之药交给柳儿。
柳儿回身说:“赶紧系上个罗帕,万一染了病,还要伺候你。”
绿儿吐了吐舌头,才把罗帕系在脸上。
“驸马爷,柳儿去煎药了。”
包紫骧此时起身说:“不如我去吧。”
绿儿歪头看着包紫骧:“驸马爷还会煎药?”
包紫骧低着头想了想:“那……还是劳烦柳儿姑娘吧。”
柳儿笑了笑,出门煎药去了。
绿儿过去给齐阳除了旧的敷布巾,包紫骧这驸马爷也上手,帮忙换上了新的。
周溪立在一旁觉得无趣,假意的说道:“我去给公主煲点粥喝。”
说完,也并无人理她,于是转身出了门,心下想着,定是柳儿这丫头说了坏话,不然这绿儿怎么也不理我。
这吉祥见她主子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走,回揽翠橱。”
于是主仆二人就走了,“煲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阿四见人都走了,这少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就又去了休月苑。
稍后,柳儿端了药回来,包紫骧亲自给迷迷糊糊的齐阳喂了药。
绿儿柳儿一时间被抢了活计,包紫骧揽下了这喂药换巾之事。连之后的晚饭,他都没离开齐阳的床边。时不时地模模齐阳的额头,看看是否还热。
这夏末的天气,闷热异常,不多时,包紫骧自己反倒流下汗来,绿儿赶紧递了罗帕给他:“驸马爷真是周到,可也别累了自己,公主好了,是要责我们二人不是的。”
“只盼着公主早点好了,这一日没吃东西,还出了这许多汗,这身子……”包紫骧轻抚着齐阳的手,望着那病态娇柔的脸,十分心疼。
偏此时,绿儿又说:“驸马爷若是心疼我们公主,就别回揽翠橱了,日日伴着多好。”
包紫骧心里想,紫骧倒是愿意,就怕公主不答应。
“对了,这溪儿姐姐说煲的粥怎么还不送来?这都几个时辰了?”
“绿儿,仔细着点,现在人家是二夫人,给公主煲粥?也就是说说。”柳儿想起那日之事,就已看清了这个人。
“那绿儿去煲好了。”
“还是我去吧,你在这伺候着。”
这柳儿刚出门,就遇到哑女正拿了粥来。柳儿说明原委帮哑女系上罗帕,二人就又进得门来。
“我刚说去煲粥,这狮子姐姐就拿粥来了。”
哑女笑了笑,端了粥过来。
齐阳此时服了药,神志已经清醒了许多,见哑女蒙着脸端过粥来,开口竟叫了声:“霏霏……”
绿儿离的近,兴奋异常的喊着:“公主醒了!”
齐阳这人最喜安静,抬起手说了声:“嘘……”
“原来姑娘叫霏霏,绿儿还一直起哄叫你狮子姐姐。”柳儿此时对着哑女小声说着。
哑女冲着柳儿笑了笑,并未否认。
包紫骧接过粥想要喂齐阳的时候,齐阳突然擒住了哑女的手,娇声说道:“我要你喂。”
一时间,包紫骧手足无措了,脑袋空白的将粥递给哑女。
这公主是不是认错人了?怎么竟对哑女撒气娇来。
正想着,此时偏又来人了。
末野门这鲁莽男人,今日刚从郊外打猎回来,就听见城里人都说公主大恙。于是连衣服都没换,策马就来了齐阳宫,径直进了落霞扉。
包紫骧见这男人进来,忙说:“你怎么进来了?”
“我怎么不能进来!这地方,齐阳准我想进就进,想来就来!”末野门冲到齐阳床前,抓着齐阳的手又说:“公主怎么好好的病了?”
“大首领先系上罗帕吧。”柳儿拿了条罗帕递给末野门。
“系这东西做甚?”
“太医说公主这热未退之前,会传染给别人。”
“我末野门岂是如书生般贪生怕死之辈,若公主死了,我又岂能独活。”末野门双眼此时已经泛了红丝,瞪着包紫骧。心想,你个驸马刚与公主大婚,就将公主弄得半死不活,若是公主有事,定让你赔命!
包紫骧此刻的心情比末野门还汹涌澎湃,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抓着手,还高声说自己能自由进出,骂他贪生怕死。虽说包紫骧是个书生,但是男人的气概还是有的。
就在这包紫骧打算发这大丈夫的火的时候,齐阳说话了:“霏霏,我要喝粥。”
于是末野门跟包紫骧都被让到一边,哑女过去床边,一口一口的喂起粥来。
两男在一边,怒目而视。
而齐阳则在迷糊之中,回到了陆总身边。
此时,他生病了,陆霏霏给他煲了他最爱喝得皮蛋瘦肉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眼前的哑女,在齐阳眼里,那就是陆霏霏,而白粥也因此有了味道。齐阳眼里心里,都是陆霏霏,这一时一刻,幸福漫溢,回到了从前。
粥吃完了,齐阳挂着笑,满足的躺下去,睡了,在梦里,他又看见了久违的陆霏霏,是那么真实。
见齐阳安安稳稳的睡了,哑女就起身走了。可却还剩下两个男人僵持不下。
末野门从下往上挑看着包紫骧,心想,生得这么怪模怪样,一个男人,瘦骨嶙峋,风一大,就吹跑了,公主怎么会嫁给你。
这包紫骧也左右打量着末野门,这人完全就是一堵墙!听爹说,公主自小跟你玩到大,可怎么看,公主跟你也不像一路的。
两人在齐阳床边一坐,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盯着,齐阳有什么翻身响动,俩人赶紧快步上前,柳儿和绿儿这两个丫头在这一晚彻底失业了。所有活计都被两个男人抢了去。
绿儿低声跟柳儿说:“难不成这当惯了主子的都想当当下人?就跟咱们当下人的想当主子一样?”
柳儿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后半夜,齐阳的热退了,身边这人也都倦了,两个男的也没什么精神互盯了。各自倚靠在齐阳床边,昏昏顿顿的时醒时睡。
早上,齐阳睁开眼,头有点疼。
看着周围的人和物,想起了昨天的事儿,估计是梦,梦见了领导,那么那么的真实。
心里想着,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唉……”
“公主醒了?”包紫骧睡得稍轻,立马就坐了起来。
齐阳揉了揉眼睛说:“恩,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柳儿此时答道。
齐阳闻见满屋的药味,就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柳儿走到床边,模了模齐阳的额头:“公主昨日病了,不过石太医说,公主退了烧就没事了。”
齐阳自己模了模,说:“可是我这头还是很痛。”
柳儿又说:“等会儿太医过来,咱们仔细问问。昨日公主突然病了,我们一下乱了分寸,也没问这醒了什么样儿。”
绿儿在边上插话:“咱们公主原来很少生病的,近来怕是补品吃的少了,稍候吩咐厨房多弄点好吃的过来。”
齐阳看着绿儿笑了笑,这才是我最需要的。
齐阳侧身看绿儿的功夫,才发现这末野门竟也在此。
便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末野门:“公主病了,末野门怎能不来。”
齐阳:“你不是整晚都在这儿吧?”
末野门:“末野门见公主高热不退,怎敢离开,若是公主有什么不测,末野门定会为公主报仇。”
好么,幸亏我没不测,这病了你找谁报仇?杀了太医?
齐阳:“你倒是会说笑,这生老病死本是常事,有什么可报仇的。”
末野门:“若是公主有事,定是这驸马照顾不周。”
呵!合着是憋着杀驸马呢!这古代这么流行情杀呢?先是别人杀我,然后别人因我杀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嘿!我语文还真不错!
齐阳想着,娇声笑道:“行了,不关驸马的事儿,想是那日去天牢的时候,染的病。不行,我得跟王上说说,这天牢环境实在是太差了,这犯人也是人啊。”
末野门:“公主真是善良,这犯人犯了错,还要什么环境,有个地方就不错了。”
包紫骧听了半天,终于能插上话:“此言差矣,这天牢关了许多待审的犯人,尚未审理,万一没罪,病死了,那不是很冤枉。还是公主想的周全。”
末野门瞪着双目,心想,你这是找机会拍公主马屁!
齐阳:“这个还是等我好了再说,我这头很疼啊,肚子也很饿,谁帮我找点东西来吃?”
末野门与包紫骧异口同声地应了,难得这次二人这么合拍。可外间此时进来一个人,断了这二人表现的机会。
哑女此时端着炖盅,走到齐阳床前。
只听绿儿说道:“霏霏姐姐来了。”
齐阳心里纳闷,却说出声来:“霏霏?”
“要不是昨个晚上公主叫了,我们都不知道狮子姐姐原来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绿儿解释道。
原来昨天是我认错人了,晕,有没有说错话啊,不过看情形应该是没有。不过这哑女就真叫霏霏么?哪儿会那么巧?难道她真是霏霏?也来了唐朝?
齐阳胡思乱想着,上下左右仔细又打量了一遍哑女。
这哑女虽说有几分神似,但这身高比例都跟我们领导差太多了,唉。
“霏霏姐姐真是活神仙,刚才公主刚要吃东西,你就给送来了。又是什么好吃的。”
哑女走到近前,打开炖盅,不过还是一盅白粥。
盛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喂了齐阳吃。
此时,齐阳对着眼前的哑女,已经找不到之前陆总的影子,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如再去一次天牢,再生一场病,在梦见一次陆总。
可是,齐阳的病,终究还是好了。
稍后,这石太医过来诊症的时候,正式宣布了这个结果。
“公主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不过最近的吃食要清淡一些,白粥最好。”石太医这样说着。
绿儿此时茅塞顿开状:“哦,我知道了,霏霏姐姐之所以给公主吃白粥原是这个道理,想不到霏霏姐姐不但训狮子训的好,还深谙医术。”
拜托!这是常识好不好,生病了要喝粥,这是个人就知道。难道古代的人医学常识这么不普及?唉。不过这太医长得真是太有水平了,胡子是白的,眉毛确是又粗又黑的,扎眼一看,我还以为是蜡笔小新的老人版。
齐阳正琢墨这石太医长相的工夫,石太医又说话了:“公主还是多休息休息,臣告退了。”
“太医辛苦了,行了,我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齐阳看着那俩正处于斗鸡状的男人实在眼晕,正好有个机会都哄他们出去。
包紫骧虽然不愿离去,但奈何公主发了话。这包紫骧既然走了,末野门也无谓僵持,于是就这样,一行人出了落霞扉。
这边这周溪见包紫骧一夜没回揽翠橱,就假意探病过来看看。
远远看着一行人过去,周溪原没在意,可定睛一看,突见一白衫之人,于是就愣住了,师傅来这齐阳宫干嘛?莫不是来给这公主诊症吧?
原来这石太医就是那大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