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姑婆究竟是不知不觉听了他们多少话,郑二叔和郑二嫂子想老人家肯定听了许多。郑姑婆是术后第三天,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区的监护病房。
医生说郑姑婆的康复情况远远好过预期,因此只能给其他更危重的病人让位置,早早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
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监护是需要的,胸口贴着监护仪器需要大概一个星期左右,要在监护病房住,老人从隔离的重症监护室出来,自然要求要有家属来陪伴了。
为了这事,郑家几兄妹私底下又是较量一番。郑大嫂不管他们怎么吵,只知道最终自己逃不了是要照顾老人的。老人出来的第一个晚上,她先值班。就此,郑二叔一家在白天照顾老人。听到郑姑婆动不动先问起了郑沅洁的事,郑二叔和郑二嫂子心里都微微诧异,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老人家如此在意老大一家。
“沅洁是开了公司。”郑二嫂子勉强挤出一丝笑,“这是好事。”
“什么好事?一个女人学男人做生意,但不嫁人生孩子,该做的事不做,偏去做不该做的。”郑姑婆鼻孔里插着术后引流管呢,说起话来却是干净利索,毫不费力。
郑二叔和郑二嫂子看着老人的神色,都知道老人家的命简直可以称之为长命百岁的典范了。
郑姑婆都说自己命会很长,最少要活到百岁才可以死,几个儿子女儿都没有她命长。这个话,听起来像是诅咒自己儿女死似的,因此老人家这话倒不敢当着其他人面前说,只是在郑大嫂家里住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骂着所有人说的,只有郑大嫂听过。郑大嫂听完只和自己女儿提过,其他人全部没说。
郑沅洁对此并不是想三缄其口,只是想,这话哪怕她和母亲说出去,没人会相信,而且老人家都习惯反咬一口的了,到时候还得自己和郑大嫂背了黑锅说是诽谤污蔑罪。
郑二叔像是有点烦躁,在病房内徘徊,耳听母亲提起了他女儿郑沅茗。
“沅茗和树河呢?不是说来看我吗?”郑姑婆惦记着要抱下一代。
女儿的孙子她不喜欢,她只想看儿子的外孙。
“他们——”郑二叔一家给郑姑婆争取手术,是打算让女儿嫁出门老人家再死,这样他们可以给女儿买车添嫁妆,不会被其他人说不孝顺,郑二嫂子说,“他们本是想过来看女乃女乃的,可是,前几天女乃女乃不是在重症病房隔离吗,他们进不去,现在他们要工作,只能等周末再过来。”
郑姑婆抬起眼皮,用眼神追问。
郑二嫂子笑道:“妈,他们要结婚,也要等你好了走出病房,才可能办喜酒对不对?”
这话贴心,符合她心意。还是她这二儿媳会说话。郑姑婆满意地点点头:“我想我下个月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可以喝他们的喜酒了。喜酒在这边办吧?”
听老人家这话,是真打算住在京城里了。
郑二叔和郑二嫂子互相交换了下焦虑的眼神。
郑姑婆说:“我挺喜欢白哲的。他治好了我的病。再说,沅洁不是在这边工作了吗?我可以去她那儿住,这样的话,以后我要做治疗做复诊,也不用两地跑,你们麻烦。”
老人家打算继续赖在老大一家那儿,这算盘打的精道。可是,老人家忘了,刚刚之前一秒钟,自己还在骂郑沅洁开公司不好。现在又想赖郑沅洁。
郑二叔和郑二嫂子一阵子无话可说。
郑二叔随之给郑二嫂子一个眼色,不用说了。当然是不用说了,又不是赖在他们家。
在病房里呆的烦,郑二叔与自己母亲感情不怎样,决定出去走动走动,因此把老人家交给老婆,自己准备走了。
郑姑婆看儿子急着走,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我说你们,知道沅洁开公司想干什么吗?”
听到这话,郑二叔转了回身,两只眼惊疑地看着老母亲。
郑姑婆说:“不要以为你们干的事儿我会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干的事儿我都知道。”
瞧老人家那阴毒的眼神,郑二叔和郑二嫂子都不禁脊梁骨上爬上了层冷汗。
“沅洁开公司不是想赚钱吗?”郑二嫂子假装笑着敷衍老人家的话。
“是,她是想赚钱。但是,她赚钱想干嘛?”郑姑婆说。
“谁不想赚钱?”郑二嫂子和郑二叔都再次无语了。
“她赚钱是想帮她妈还债呢。”
老大一家是欠了巨债,其中包括他们老二家一份。不指望郑大伯和郑大嫂能还得了钱了,若是郑沅洁能赚到钱还给他们倒也好。谁不爱钱?所以,郑二叔一家对此内心矛盾重重。一方面希望老大家能还钱,另一方面,也不希望看到老大一家崛起。
两方在心里头拔河,让郑二叔和郑二嫂子对于老母亲的话接不上半句话。
郑姑婆瞧了他们两口子的脸色,露出有些瞧不起的眼神,说:“你们一个两个是木头人的吗?难道不知道你们大嫂一直有打算和你们大哥离婚吗?只是这债务问题不好分割。”
郑大嫂不敢和郑大伯闹离婚,首当其冲,就是这婚姻法规定的,离婚后,夫妻都要承担婚姻期间债务问题的一半。
债主大都是郑大伯的熟人。郑大嫂若敢和郑大伯闹离婚,到时候,承担了一半的债务这债款也不小,足足有一两百万,债主们不会找郑大伯,但是,绝对有可能为郑大伯恼羞成怒找郑大嫂讨债。毕竟,都是郑大伯那边的人呢。
在郑姑婆看来,如果老大真是这把年纪了,被自己老婆甩了,街里街坊都知道了,他们郑家的面子全完了。
郑二叔与郑二嫂子长长对了对眼神,貌似这会儿,方才明白了老人家想去赖郑沅洁的原因。老人家是看不得郑沅洁的公司办的好能给郑大嫂撑腰。
郑姑婆叮嘱老二:“你和你大哥始终是兄弟。”
“我知道怎么做的。妈。”郑二叔说。
郑二嫂子心里叹叹气,想郑沅洁这臭丫头,这回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本事逞什么能耐,想给自己母亲撑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肉,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郑二叔走了,郑二嫂子送老公走到门口,夫妻两人互相交流着无言的眼神。
走到走廊尽头等电梯时,远远,像是能看见自己女儿上次指的那位年轻大夫说是想追郑沅洁的。老人家刚才说的那些话,俨然都没有冯大少想追郑沅洁这个事让他们老二一家更惊心不已。
“去打听过了吗?”郑二嫂子小声问自己老公,“这事是真是假?”
郑二叔瞧了瞧四周没有人,才敢回答老婆的话,毕竟这里是君爷的地盘,说:“我不敢问白哲。怕把事情搞坏了。你知道如果我问起的话,岂不是要帮沅洁牵这条红线了?”
“那能问谁?总得问清楚吧。免得突然间,爆出一个炸弹来,到时候怎么办?”郑二嫂子说。
别说,要是郑沅洁真是钓上了京城里的金龟婿,恐怕郑大嫂欠的那几百万,对京城里的人真不算什么,瞧这京城的房价,所谓刚需房,都一套几百万的价格,不也一大堆人买。
郑姑婆如果知道这事儿,怕是更被气死了。不止郑姑婆一人气,郑家人一家其他人全部要叹气。能嘲笑讽刺老大一家多少年了。如果突然间少了这份乐趣,像郑姑婆说的,郑家人的面子可能都没了,如果真是郑大嫂还了债与郑大伯离婚一刀两断的话,郑沅洁又摆明尾随郑大嫂离开郑家的话。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性,郑二叔和郑二嫂子都能无比的郁闷。
“你说白露这是想帮大嫂和沅洁吗?”郑二嫂子想不要让郑沅洁的事儿能成,当然首先要折断帮郑沅洁的羽翼。
如果白露姐姐出面帮郑沅洁牵这条红线,叫天时地利人和,因为,那个年轻人是君爷单位里被君爷管着的人。
“死丫头!”郑二叔忍不住唾骂,“郑家哪儿待她不好了?她上大学时的手机还是我给她买的呢。”
“她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不要想着她能报恩。”郑二嫂子凉凉地说。以前,郑沅洁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一家不是没有想过拉拢郑沅洁的。只是,郑沅洁不喜欢他们一家。
郑沅洁不喜欢他们的原因很简单,看不惯他们的那套做人做事的态度。
郑二叔于是对这个侄女同样是讨厌到了极点:清高是吗?那就清高呗。看你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所以,郑沅洁出来时找不到好单位,考不到铁饭碗,最高兴的,莫过于郑二叔了。
“反正,她骨子里像她妈,算了算了。”郑二嫂子说着算了算了两个字,是给郑二叔打预防针。
“妈说的对,哪能这样便宜了她们母女。想出户?想和我们郑家月兑离关系?”郑二叔冷笑,“等着。”
送了郑二叔坐上下行的电梯,郑二嫂子回身,接起女儿打来的电话。原来郑沅茗今天请假,和未婚夫一块去看婚房装修的进度,由于涉及到一些装修材料要改,价格没有谈妥,打电话来问郑二嫂子的意见。
郑二嫂子说:“要什么拿什么,你和树河商量就可以了。至于价钱,你跟装修公司说,等我和你爸回保定再和他们谈。”
有郑二嫂子这一句话,郑沅茗什么都不怕了。从小到大,她什么东西都是父母买的。哪怕是她现在用的包,用的手机,电脑,相机,婚房,全都是。
都说女孩子家要富养。郑二叔一家做到了。比之,老大一家,把郑沅洁养成个什么样。郑二嫂子偶尔想到这,都为郑沅洁可怜可惜,投错了胎。郑大伯把女儿当成没用的废物,郑大嫂则把女儿当成还债的机器。
走到病房门口,郑二嫂子望过去,没看到冯大少的身影了,只好抬脚走了进去。
冯永卓却是早注意到她望过来的眼光,在暗处躲着。他可不想自己的好事先被郑家人搅和了。
徐美琳叫了他一声,说有他的电话。冯永卓走过去听,是白露姐姐打来的座机。白露姐姐说,下午下班之后,要去郑沅洁新开的公司瞧瞧,问他去不去。
冯永卓不假思索:去!
顺道会一会那个小马,据姚爷透露的消息,是个不逊色的小白脸,可把他给急到了。
写字楼里,傍晚,郑沅洁和小马在公司里吃盒饭。
小马吃了君爷开的药后,果然好了许多,去社区医院照了张X片,说是肺炎,所以小马这里两天不敢到处跑了,要去医院吊水。
郑沅洁想照顾小弟弟那样,来到公司就给小马泡清肺解毒的凉茶。
小马边吃饭,边时而看她的侧脸。
郑沅洁或许相貌平平,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小马眼里,郑沅洁是很美的一个女人。从第一次做业务遇到郑沅洁,在他要离开时郑沅洁看着要下雨把自己的伞主动让给他时,这个体贴心细的女人毫不疑问住进了他的心窝。
小马知道,能娶郑沅洁的男人肯定很幸福,因为郑沅洁绝对是个好女人,懂得怎么关心人怎么体贴人,会持家,会节俭。
只是,这女追男隔层纱,而姐弟恋,更是被社会诟病。小马的底气不足。
“吃完饭,喝点这个。”郑沅洁给他倒了水,泡上些中药,用杯盖盖住杯口,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小马像是她弟弟一样。她听说以前自己是有个弟弟的,只是郑大嫂不小心流掉了。因为这个事,她女乃女乃更是恨死了郑大嫂,想着是郑大嫂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孙子。
郑沅洁听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那毕竟是你女乃女乃。可能郑大嫂都知道,她心里不喜欢这个女乃女乃。
手机响了,白露说自己到了楼下。郑沅洁说了楼层和号码,打算去门口接人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