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气氛,让苗莘的背影看来更加僵硬和孤独。
白露说了句最实在的:“你是一位母亲,不再是可以我行我素,率性任为的一个人。你要为你女儿负责任的。”
不能义气用事,要为女儿着想,这才叫做母爱。
“你——”苗莘喉咙里一道哽咽,回头望向白露,咄咄的目光多少委屈。
可是,白露说的都没错,因为白露自己一样是母亲,承受过的种种,和她苗莘一样多。或许说,白露遇到的,比她苗莘遇到的,更艰苦的都有。
想到小包子喜欢爸爸多过妈妈,白露这个当妈妈的,又能怎样,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这是他们家的种,有他们家的基因。她再喜欢儿子,必须尊重儿子自己的个性和自由。她不能做个自私的妈妈,去剥夺孩子的个性和选择。
母爱是应该这样的,在后面默默支持和保护孩子,而不是占有。
白露理解体会贯彻这点,都是由于自己的妈妈。她曾经在自己的妈妈手里受过苦头,她很清楚,这种事情不能在自己孩子身上再次发生。
苗莘却不一样。她心灵其实很脆弱的,她认定了自己只有这个孩子和瘫痪在床的父亲了。
彤彤好比她的支柱了,除了彤彤,她几乎一无所有。她没法忍受,有人哪怕把彤彤抢走一丁点。
“我没法接受,我只有这个女儿了。”苗莘抱孩子试图站起来。
“我可以说吗?他们和你一样。只有这个孙女了。因为他们儿子已经死了。你和他们,应该是感同身受的一群人。为什么不能共赢呢?共同抚养孩子。你真想你女儿一辈子挂个黑户口吗?一辈子连学都上不了?”
“你能不能不要逼我!你这是在威胁我!我叫你来是来帮我的,不是让你和那些人一块来对付我的?”
苗莘愤怒的大吼大叫,只是让白露显得益发冷静和自若。终于,在吼了一阵以后,苗莘自己都感到累了,重新坐了下来。而这时候她怀里的彤彤,早被吓坏了,小脸蛋一直呆呆的,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她们不能回家?为什么这些人要拦着她们?
“坏,坏蛋!”彤彤转过西瓜头,小小的脸蛋对于白露露出怒气,“你欺负我妈妈!”
白露苦笑,弯下腰对小丫头耐心解释:“还记得上回我带我儿子到你家里玩吗?你觉得我是会欺负你妈妈的人吗?”
彤彤因她的话,好像是记起了小包子的脸,小脸蛋显出一丝呆愣。
这孩子该有多孤独。由于母亲和姥爷的关系,每天只能被锁在家里。不止不能去上学,而且,也不能和其他邻居家的小孩子玩。苗家为了躲那些想找到苗爸爸来讨债的债主,过的生活简直是暗无天日,没有阳光的日子,全部最后落到了这个孩子无辜的肩头上。
小包子,可能是这小姑娘第一个见到的差不多同龄的孩子。
白露伸出手,模了下她的西瓜头:“怎样?要不要到我家里陪我儿子玩?然后,阿姨送你去上幼儿园,到了幼儿园,有更多的小朋友和你一块玩,他们和你一样的年纪。有老师,有很多好玩的玩具。你应该看过电视对不对?看过大风车对不对?”
苗莘没有看女儿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哪个孩子心里会不渴望这些。苗莘两道眼泪滑落了下来。这都是她没法给女儿的。
“妈妈。”彤彤的小手抹妈妈的脸,好像很吃惊妈妈的脸上会有水,因此小手用力地抹,“我不去,我不听这个坏阿姨的话。”
如果心软的话,可能任这对母女而去了,可是,白露没法心软,因为,接下来,可能苗家会有一场更大的硬仗要打,伴随她老公和周玉的进一步调查。
事到如今,她白露只能涉险踏入这趟浑水了。她伸出手,接过苗莘怀里的孩子,说:“如果你同意,我和他们商量,他们会把你爸爸送进一家医院继续进行治疗,会帮忙支付你爸爸的医疗费。而你如果不信任他们,你和彤彤先住我家。他们想看彤彤,只能到我家里看,直到你们之间可以完全和解。”
苗莘一边抹眼泪,一边应着:“我,我有其它选择吗?”
“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做客,是很难的事吗?”白露不再用敏感的词汇刺激她,改了下口吻。
苗莘接受了她这种委婉的口吻:“我,我回家收拾衣服。”
“我让人陪你去。”白露说完打电话让小叔陆欢再代她跑这一趟。同时,用电话与陈孝义做了沟通。
本在调解室里唉声叹气的陈家人,义愤填膺想着如果苗莘不肯要把官司打到底的陈家人,在接到白露姐姐提的建议时,并没有立即答应,是立马分成两派激烈辩论。
陈二伯想,人家终于让一步,算是进了一步,听白露的建议走,再找机会破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陈二嫂恨起了之前她想抱孩子时苗莘的那一推,咬定苗莘如果能改变主意,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来。所以,她根本不信苗莘会改变主意,根本不用走白露尝试的建议,直接把孩子抢回来就对了。况且,白露还想让他们免费出钱帮治苗爸爸,哪有这样的天理。
陈父这时插了句嘴:“嫂子,说句公平话,人家怀胎九月,没有把你儿子的孩子落掉,保住了陈家的血脉。仅这一点,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
激动的陈二嫂,才逐渐没有了声音。
是的,苗莘是未婚女人,完全可以为了自己当初选择将孩子下掉,但是,苗莘没有这样做,仅这点,他们陈家是该感激苗莘的。如果他们现在在苗莘愿意妥协一步时依然想抢孩子,是不近人情了些。
见长辈们达成了一致同意,陈孝义在电话里对白露姐姐感恩戴德,要不是白露出面在中间调解,今晚都不知道会闹成什么结果。
在陆欢小朋友到来接苗莘去家里收拾东西时,陈孝义叫来了救护车,一块去苗家接苗爸去医院。
白露先抱彤彤回自己家里。
陈家人是依依不舍这孩子。白露提了建议,让陈二伯和陈二嫂,坐她车一块回家。两个老人瞬间激动到泪流。
小包子坐妈妈的车时是有儿童座椅的。为了安全起见,白露将儿子的儿童座椅从车厢后面搬出来,让彤彤坐在儿童座椅里,拉上安全带。陈二伯坐在副驾座,让陈二嫂坐在后面,陪孙女。
白露姐姐负责开车。
路上,陈二嫂试图逗孙女:“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彤彤没有和她说话,只顾低着西瓜头。她不喜欢这些人,因为之前他们都和她妈妈吵过架。
陈二嫂逗了半天,见这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被苗莘教出了什么,自闭症?还是有意讨厌陈家人?
着急的陈二嫂抓住小姑娘的小手:“彤彤,知不知道我是谁?”
陈二伯怕老婆太心急吓坏了孩子,连忙掉头喊停:“孩子困了快睡了,不要吵她。”
陈二嫂却没有能听懂老公的言外之意,生气地说起老公:“她哪儿睡了?醒着呢。”说完,低头继续逗孙女:“彤彤,没睡着对不对?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要。”
彤彤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像把刀插进陈二嫂当女乃女乃的心窝口,陈二嫂的脸当场白了。
白露姐姐是一路飞车,好像早意料到这样的情况,将车飚回了家。进了大院,将车停下,在陈二嫂要抱孩子前,抢先道:“我来抱。”
彤彤不假思索,伸手不要陈二嫂抱,要白露姐姐抱。虽然她之前骂过白露姐姐是坏蛋,可是,想到白露姐姐是小包子的妈妈,彤彤对白露的反感没有对陈二嫂强烈。在小丫头的心里,有孩子的妈妈,应该和自己妈妈一样,不是真的坏蛋。可是这个老巫婆不一样了,骂她妈妈,还想抢她。
等白露抱着孩子离开,陈二嫂窝在陈二伯怀里大哭:“那个坏女人,她怎么这样教孩子!我们对她或是对她的孩子做过什么吗?”
陈二伯只能拍抚她的肩头安慰她:“等相处久了,彤彤知道了你是谁,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我们总不能操之过急。这孩子在今晚之前都没有见过我们。如果她真见了我们跟我们走,岂不是会很轻易被坏人拐走?”
陈二嫂听了他这话仍然没有解气:“我看她是故意的,故意教彤彤这样,不信你等着看!”
小包子听说自己家里多了个小妹妹,咚咚咚,从女乃女乃家里跑回了自己家。陆夫人是听大院里的人七嘴八舌,早说过陈家那事儿是个烂摊子,没想到自己儿媳妇主动搅进去了,心里头一阵担忧,打了电话给儿子。
接到电话的君爷,刚好下班从单位开车回来,对母亲说:“我回来再说吧。”
听的出来,君爷对自己老婆办事向来放心。天大的事儿,都不可能难倒他女金刚似的老婆。
小包子匆匆拉开自己家的门。对面的防盗门,啪嗒一开,小洛洛从里头走出来,说:“征征哥哥,我看见个小妹妹进你家了。”
小洛洛的口气,好像挺为包子哥担心的,小妹妹一来,可能会抢走以后包子在家里小皇帝的宝座。
小包子总觉得,洛洛弟弟每次说话不是为他包子说话的,是来踩他包子的痛脚的。
“洛洛,回你自己家去。”包子对洛洛挥挥小手。
可小洛洛不要,对新来的丫头很感兴趣。听说这小丫头年纪比他大,他要叫姐姐。
小洛洛走过来,包子拦住洛洛不让进去不让见,生怕洛洛进门后,又说些什么话刺痛了他包子的神经。
君爷和姚爷两个人,不用说,又是姚爷顺道蹭君爷的车回来,爬上楼梯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洛洛,你又欺负征征哥了?”姚爷想都不用想,知道肯定是儿子欺负包子,而不是包子欺负儿子,对儿子唬道。
君爷听这话,都私认为自己儿子包子太没脸了。姚爷说这话可能是为他儿子好,但是,姚爷俨然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包子年纪比洛洛大。
自尊心强的包子马上伸出手护住洛洛:“弟弟没有欺负我。”
洛洛在包子哥后面伸着脑袋和父亲说:“征征哥都说了,我没有欺负人。”
姚爷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儿子的后领,直接将儿子拎回了家再说。
“不要以为征征哥是为你说话,其实是被你逼的!”
姚爷的大嗓门,在拎儿子回家后从门里发了出来。
小包子红了脸,直红到了脖子里头。
真是太丢脸了。
他包子是被洛洛全部算计了吗?
伸出掌心,君爷轻拍了下儿子羞窘的脑袋,轻声道:“进家吧。”
包子点点头:还是爸爸最好!没有责备他,没有批评他,更没有对他冷嘲热讽。抓住爸爸的裤子进了家门。
白露不知道他们父子回家了,想给全身脏兮兮的彤彤洗个澡,结果发现,家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只能暂时拿包子的衣服让彤彤穿了。反正,男孩女孩小时候的衣服都差不多。
这样一来,在白露拿着儿子衣服准备带彤彤进浴室里冲凉时,跟君爷进门的包子眼尖地发现妈妈手里拿的是他的衣服。
“妈——你,你拿了我的——”小包子气急败坏,一溜烟冲过去和妈妈抢衣服。
白露以为儿子是不想自己的衣服借给人家穿,苦口婆心说:“她的衣服很快她妈妈会送过来的,你的先借她穿穿,只是一会儿。妈妈保证到时候把你衣服重新洗到干干净净。”
小包子又羞又窘,使劲吃女乃的力气和妈妈拔河:“不,不是,她,她是女的,我,我是男的——”
白露没有想到儿子这么小年纪,已经有男女有别的观念了,被儿子这话说到一愣,都成了木头人。
在他们母子拔河的时候,还是君爷聪明,打了电话给自己母亲,让陆夫人到他妹妹家里找南南以前穿的衣服。按理来说,喜欢念旧的蔓蔓,理应会把孩子穿过的衣服留下一些当纪念,既是舍不得扔掉也不会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