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走廊里,一个个变成了雕塑状。
病人送进观察室打吊针。由于涉嫌肋骨发炎,病情比想象中要稍微复杂一些,可能需要住院一段时间。抗感染,还要复查是不是有慢性骨髓炎的可能。毕竟过了这么久,原先痊愈的部位突然重新发炎,实在让人疑惑。
君爷回想起了两件事。
一件是,之前白露姐姐私下换车,原先的车肯定是受损严重,不然不会换掉旧车。因此有可能是由于这次的车祸撞击,刚好撞击在了以前受伤的部位。
另一件是,很久以前的那次,她对他说“我没有发烧”,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是后知后觉了。如果他能提早察觉的话……。
以前,诚如姚爷等人说的,他是几乎当成了空气在看,否则以他那尖锐的洞察力,不太可能会漏掉这样的细节。
若不是当把她当空气看,则是很有可能被她瞒过去了。
不管怎样,是他疏忽。
君爷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的白家父子,想到时间都过去快一早上了,他们出来时连早饭都没吃,中午饭可不能不吃。白露现在是睡着不知道,知道了岂不会担心。君爷感觉自己必须担负起老婆的工作。
指挥起高大帅:“去,找点东西,打几个饭盒过来。然后,买一些日用品,你嫂子住院要用。”
高大帅早就只等他这话了,刚刚他们几个人都不出声,把人给急死,听了他这话点地转身即走。
白家父子俩齐齐坐,一动不动。君爷叹声息,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好。自个儿转身进去看老婆了。
小县城的医院,观察室的人蛮多的。都是在这里急诊看个感冒发烧或是外伤,为了消炎吊了个瓶子。和城市里不太一样的是,城市里如果是社区医院的观察室,占多数,至少占上一半的是老年人来吊瓶。县城经济水平还是差一些,农村里的老人不像城市里的老人,没有那么多资金吊个瓶预防个脑血栓之类的病什么的。
君爷走过去,只见一排,六张病床。好在大夫给白露安排了个角落的病床。
但是,依然很吵闹。小孩子跑来跑去,没有什么医院要安静的观念,手里拿着玩具风车,呼啦哗啦很拉风地跑着。
君爷皱了眉,要是自己儿子敢这样,直接拎起来揍**了。
当然,小包子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
阎王爷锋利的目光射到那些没规矩大喊大叫的孩子身上,几个孩子被他一吓,冲出了门口。
安静些了,君爷搬张椅子坐近到白露姐姐的床边。没有握住她的手,是把自己的手伸进被子里头,按着她那几条肋骨。按到她原本应该受伤过而现在发炎的部位,她居然一声吭都没吭。
君爷沉默了。
知道自己的老婆是女超人,但是,真的没有料到会超乎他的想象。
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
病房内,其他人看到君爷那个样子,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是夫妻吗?”
“好像是。”
“怎么感觉怪怪的?”
君爷当做耳边风一阵从耳朵边吹过。联想到上回保安还差点把他当贼抓时。
一只手伸出来,抚模她落在额头上的刘海。
裤袋里电话忽然响了。
是他的手机。
看电话号码,外地的。从前天到昨天,由于进白家村信号中断,这是他三天来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也因于此,他貌似记起来自己忘记了重要的几件事。一是没有打电话回单位问姚爷单位的工作情况,二是忘了打回家里报平安。在君爷的原则里,工作从来是第一。
小心按下接听键,一边,是担心地看了眼睡在床上的病人,见病人没有被惊醒,他背过身接起电话后小声说:“谁?”
“陆君。”
对面传出陆爸浓厚的嗓门音。
君爷在惊了下之后,道:“爸,我刚想打电话回家。”
“你打电话回家找不到人,家里都没人。”
君爷一段时间静默。
陆爸感觉自己是把儿子吓到了,连忙解释说:“征征不吃饭,我和你妈觉得不是法子,怎么哄他都不吃,我们也没有办法。又不知道你们几时能有消息几时能回来。孩子要是弄病了出个什么事怎么办。考虑到这个结果,我和你妈,以及子业一块儿,带了征征过来找你们了。”
原来是自己儿子惹出来的祸。
君爷缓缓长出口气。
小包子闹着不吃饭,总比家里真出了什么意外好。
接下来,君爷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子业呢?”
陆爸毕竟是了解儿子的,知道君爷是要为工作兴师问罪某人了,立马将烫手山芋扔给了姚爷。
姚爷手忙脚乱接住了陆爸的电话之后,迟疑了一会,才敢将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里,君阎罗冷冰冰的声音进入到他耳门:“你出来,谁负责?”
“我,我叫了我那个副官——”
姚爷的副官,即李俊涛。
“李俊涛?!”远超出君爷的计算,君爷炮轰了,“你不会叫文生吗?”
姚爷磕巴:“文生,他本来就是请了假说是要来看孝义的,结果,知道你出事以后,现在和我们坐在一辆车上。”
君爷听他一说,似乎是想起了赵文生之前和他早说过的要请假一事。
“我总不能叫方敏顶吧。你知道方敏那性子。让她管,是大闹天宫了。李俊涛性格还比较沉稳,反正,他也是代我值过班的。当然,如果文生或是孝义在,他们两个顶是最好不过,可他们两个都不在。”
姚爷一番解释下来,君爷却听出了另一条线索,冷着声音问:“冯大少呢?”
君阎罗的眼睛是火眼金睛。这样都能看出端倪。
姚爷想着瞒也瞒不过,说实话道:“他想娶你老婆的表妹,你想想,不努力怎么行?郑沅洁听说白露出事后,据说连工作的事都不积极了。冯大少打算等我们确定了嫂子在哪儿后,带她过来。”
在君爷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一大帮人,托儿带口的,带着行李,好像旅游,其实是探病,坐着火车飞机汽车,一窝蜂地往这里赶,美其名曰关心他老婆,说不定是趁机在这边旅游起来,顺道逛逛白家村。
而只要想想他家岳丈的性格,白建业喜欢过着与世隔绝的陶渊明生活。如果他引来了一帮人,并且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行为,让这群人去扰乱了白建业眼下这种很满意的生活,他君爷是傻子吗,尽是做些被岳丈大人讨厌的事?
君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想想现在已经预计往这里赶的人数,以及上回老婆住院时人家送的花篮像开追悼会摆满了他单位的走廊。
姚爷听着他对面一阵沉默已经感觉到哪儿不妙了。
君爷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果你聪明,该知道怎么做。”
“我肯定不会暴露白露和你的行踪!”姚爷对天发誓。
“你自己看着办。”君爷把最具恫吓的话丢给他。
你自己看着办,办不好,等着被君阎罗剥皮就是了。
姚爷一阵瀑布汗,拿袖子擦擦,问起:“你们现在在哪里?还在白家村吗?电话我们早上打,还打不通,这会儿怎么通了?”
“白露发烧了,村里通往外面的路刚刚打通,我们早上出来,现在在县城人民医院。”
听说无所不能的女超人白露姐姐病了,车内顿时一阵紧张。
“大嫂病得严重吗?”陆欢伸长脑袋问。
姚爷赶紧嘘一声,让他小声一点。小包子被女乃女乃抱着在睡觉呢。两晚上没有睡着了,这个小包子,这会儿在车上睡午觉,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儿。
陆欢闭住了自己的嘴巴。
几个人紧张地看着小包子。还好,孩子没有醒。
姚爷对他们细声说:貌似是发烧而已,恐怕是感冒之类,毕竟之前那地方不是下了大雨吗,可能白露姐姐是被雨淋了,所以感冒了。
几个人听完他解释,心头稍微一松。虽然各自,都有一些疑问。因为,据他们所知的白露姐姐,是风吹雷打,都不会感冒的那种人。
无非是环境气候不一样了,所以导致白露姐姐到了白家村就感冒了?
各人反正想着各种理由让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
君爷也不急着纠正他们的错误理解。要是说严重点,这些人,火燎火急往这里赶,结果不注意车速,白露姐姐又不是病到在抢救,而这些人有可能中途出个车祸搞抢救了。
君爷作为大家长,考虑总是最周全的。
那边的人,既然知道了他们的位置,挂上电话后,开车往他们这里来就是了。所以,通话里也就没有多说一句话了。
听到姚爷那边断了电话,君爷回过身,只见躺在床上的人不知道何时醒了,看着他。
他这老婆……。该醒的时候一点都不马虎。君爷都一阵无言。
白露张了张口。
君爷拿了口杯弄了点开水,小心扶起她半身坐起来喝水。
白露喝了一口,问:“谁来了?”
“没人来。”君爷道。
她现在可以少点烦心事就少点烦心事儿。即便那些人一窝蜂来了,他也不会让那些人来见她的。
白露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打了什么算盘,说:“如果你爸妈来了,村里现在道路不好走,要在县城里提前准备好旅馆。”
“你以为这些事我不会想不会做吗?”君爷望了她眼,眼神里像是在说睡你的。
白露无言。他又怎么知道,即使做人家媳妇,病着也得考虑公公婆婆。
君爷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捏了把她脸,像是捏包子的脸一样:“我娶你的时候,有说过让你变成我爸妈的奴隶吗?”
陆家从来都没有这样要求过她,这个她知道的。
“孝顺长辈是应该。但是,你现在都这个样了,你孝顺,是想让他们更担心?”
白露不高兴了:“我又没有怎么样,只不过发点烧。”
恐怕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君爷哼哼:“是,你这句话是比你以前那句我没有发烧要坦白一些诚恳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被烧掉了一半的缘故,她硬是没有立马体会出他话里的意思,摇晃着脑袋跌回枕头上,闭上眼睛继续养精蓄锐。她是超人,充电也是很厉害的。
君爷反正只要见她乖乖躺着,心情立马好很多了。
手心模了把她的温度之后,见用了抗生素有些退意,君爷心头稍稍踏实些,坐了下来,这时候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居然出了一层汗。
是被她紧张出来的。
胸膛里头,那颗稳健的心脏,貌似是坐了几回过山车了,固然,他表现的十分完美和镇定。
白建业是站在了病房门口,保持一段距离望着自己女儿女婿。在见到君爷低着头在看什么时,此情此景,让白建业的心头忽然跳了下。
貌似这场景,自己也经历过。
高大帅拎着饭盒和日常用品一路走回来。白哲抬起了头,看着他。
“白队。吃个饭。”
白队像是醒了,回头,看到自己老爸站在门口不动,眯了眯眼。
“伯父,吃个饭。”高大帅又喊。
白建业慢悠悠地转回身,走了回来,站在儿子旁边。
白队是一刻都忍不住了,起身,刚要张嘴。这时候,父亲一个掌心打在他肩头上。
“她会好起来的。”
“爸——”
“我知道你很自责。但是,没有人会说你一句。你的自责没有意义。要说责任,肯定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尽责。”
白哲并没有因为他这话感到半点轻松,几分深沉的眼睛看着他,想着他以前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包括说提出要和他们的妈离婚的话。一个负责任的父亲,是不该随随便便要和太太离婚的。
高大帅拎饭盒进门送给君爷时,君爷告诉他一批人正往这里赶来,让他到县城上找旅馆给人下榻。
这样一来,白家人都知道了亲家一家人都来了,连同包子也来了。
白建业忽然一阵哆嗦,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激动的,或是自己那平淡如水的生活突然被刺激到而引起的反应。
“爸。”君爷对岳丈说,“你是多久没有见过征征了?”
见小包子,是见过的,每年,他回燕京,都是要看看儿子女儿以及孙子和外孙子。不过是孙子看的多,外孙子看的少。
白建业回想起来,貌似自己和包子都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