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段玲珑分别后的第七日,楚天醉回到南楚王都。原本满肚子的话,一见到楚天阔,又倒不出来了,只坐在一旁闷闷的喝茶。
勤政殿中的楚天阔正看到大臣们上折子,说要趁冬季水位下降之际,加紧整修河道。这些年,南楚境内偶有汛灾,损失虽不算大,但到底麻烦。楚天醉猛地站起身来时,他正琢磨着一会该跟工部尚书见个面,商量一下,究竟是筑堤,还是开渠。
偷笑了一声,楚天阔挥手遣开殿内的宫人,往椅子上一摊,颇有些纨绔子弟放浪不羁的味道,拖着腮帮子问说:“东西,给我带回来了?”
“没有……”楚天醉疑惑的抬头扫了一眼,这事不是早半个月就写信跟他说过了吗?怎么还问?
“哦,那……人带回来了?”
这回楚天醉算是明白了,他这是摆明了调侃自己,烦闷的走了两步,抬头也只能郁郁的回了一句:“也没有。”
“那你回来干嘛?”
一坐下,楚天醉灌了口茶水,眼都没抬的说道:“皇兄日理万机,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要分担些。”
……嘁,才说了两句就恼了,真是个无趣的家伙。楚天阔自书案后面慢慢踱到弟弟身前,歪着头看了他郁闷的神情,半晌,轻笑出声。对上楚天醉略显恼怒的神情,说道:“知道我让你北上的原因了?”
“不是处理安国的事吗?”楚天醉心中有些暗自打鼓,不知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
“天醉,你也二十有五了。”
楚天阔忽而转了脸色,无比郑重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在他一脸‘然后呢?’的神色中,接着说道:“也该立妃了。我是觉着,你打小就跟那丫头不错,应该亲近的起来。可没想到……人家竟然不肯跟你回来。天醉,是皇兄的错,皇兄想的太简单了。”
楚天阔越说越想笑,一本正经的脸色,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下来,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当初二人回到王都,被一连串事情压迫的,整日里只想着怎么活下去,等尘埃落定,楚天阔发现,怎么一转脸,自己变成皇帝了?原本这皇位,他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心里憋屈的同时,竟然发现,那个往日里虽然文静,但逼急了也会反咬一口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每日站在一众朝臣中,荣辱不惊的朝他跪拜。虽政事上也很是出力,但他就是有种感觉,这小子是真的想闲看花开花落的过下去。
开玩笑!那怎么行!
他知道楚天醉的心结,所以师父找上他的时候,楚天阔第一个想到就是段玲珑,那个能让楚天醉笑出来的女孩。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来南楚。
“皇兄笑够了没有?”这话,楚天醉可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握在桌边的手也紧了紧。
楚天阔见好就收,连连轻咳着,说道:“不笑了、不笑了。”
笑闹了一通,楚天醉只觉着方才压在他心上的重石,似乎轻了不少,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抹轻叹。
看着弟弟沮丧的样子,楚天阔一转身,做到他身旁,问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她……”想了一圈,楚天醉也不知道玲珑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说一句:“不愿来。”
“该不会是你府里姬妾惹的祸吧?”楚天阔模着下巴寻思着。很有可能!当初那丫头的娘,不就因为丈夫纳妾,一气之下才跑出来的么。
“我又没碰过她们!”楚天醉涨红了脸,忿忿的瞪着自己皇兄。还不都是他硬塞来的!
讪讪的模了模鼻子,楚天阔心说,我那也是好意啊。眼见着弟弟一天天长大,可心里那块阴影怎么也散不去,他着急啊!
好吧……确实有点偃苗助长了。
“你和她说清楚了?是娶回来做正妃的。”
“我说了,她说不能嫁给我。”说起这个楚天醉就气短,玲珑说的那些理由,他一一都给了解答,但她依然不肯嫁……那不外乎也就是两个原因了。要么是还在怨他当初弃她而去,要么,就是在在意他那点毛病。看来看去,似乎两者兼而有之,又似乎都不全是……一个段玲珑,比一群政客都难办。女人心,海底针,古人诚不我欺。
“不能……不能……”指节轻叩着桌面,楚天阔细细的琢磨着,忽而挑眉,道:“她说不能,又没说不愿,至少……对你该是有心思的。只是这不能,为的又是哪般?”
“唉,就是不知道,才烦心。”
楚天醉轻叹一声,兄弟俩靠在小桌边,一个托腮、一个抚额,都是一脸的不解。
“该不会……”楚天醉扣桌的频率越来越慢,眨了眨眼,抬起头来,道:“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误会了什么?”
“这个……她该不会是以为,你是她舅舅吧?”毕竟先皇就他们两个皇子,如果无机老人同玲珑提起的时候没有明说……那她想歪,也情有可原。
楚天醉沉默了,事实上是被惊吓的失语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玲珑说不能……不能啊!如果真像皇兄想的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兄弟俩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但谁都没去想,段玲珑拒绝楚天醉,是在她跟无机老人长谈之前。
自认找到了结症,楚天阔幽幽的叹了一声:“唉,天醉,你说将来你们成亲,是她该随着你,叫我一声皇兄呢?还是你该随着她,叫我一声舅舅?嗯,她是师父的外孙女,其实论辈分,也是该叫你一声舅舅。”
这乱七八糟的辈分却不是楚天醉关心的重点,他只想着,若真如皇兄所说,将来说开了,倒也好办,但他心里,其实还有些犹豫的。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楚天阔见逗弄的话没起到成效,自觉无趣的喝了口茶。那边的楚天醉突然开口,却是转了话题。
“西羌使节什么时候入安国?”
“再过十来天就该能入境了,只是要到王都,大概还得再等半个多月。”楚天阔心中默算了一下,说道:“你说,西羌这次答应的这么痛快,为的是什么?”
“蜀地的盐铁已许久不通西羌了。”
楚天阔点了点头,道:“这我倒是知道,他们原本就想跟安国联姻,碍于其他几国都没有动静,他们倒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如今就着咱们这股劲,倒是顺了他们心意。”
“怕只怕他们图的不只是场联姻。”
“怕什么?安国就是摆在四国中间的软垫,西羌想抽走,也得问问咱们让不让它动。”
“会不会,这次的事,也跟他们有关?”
“你是说信的事?”
“嗯。”
“应当不会,西羌的手,还没那么长。我看,安国恐怕是冲着那几座新发现的铁矿来的。”
一封皇家辛秘换几座铁矿,倒也划算。只是其中威胁的味道,实在让人有些不爽。
楚天醉默默喝了口茶水,在心中算着玲珑北上的时间。西羌意图联姻安国轩亲王的消息,应当就快传到安逸之耳中了。勾起唇角,笑了笑,他的宝石,终归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