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来蛊苗一直内部会议,客楼冷冷清清。到了第二日傍晚,孟版终于带人来了,见了众人,他先说抱歉,然后便说让他的儿子孟结带众人前去巫苗地方。
玉雪不解道:
“你不是有传送阵吗?能不能将我们直接送到那边?”
孟版摇头道:
“那个传送阵范围很小,只能传送方圆百里内。巫苗距这里有两百里左右,所以你们必须走过去。别担心,我儿子认得路,不会走冤枉路,估计五天就可以到那里。”
玉雪心里有些不信。就算只能传送一百里,那也可以先传一百里,剩下的一百里再靠走也行。这分明是孟版不想玉雪等人再次接近那个神奇的山洞。
孟版有所察觉,笑道:
“这次多亏你们帮了大忙!不过有件事也希望各位答应,关于圣地的一切切莫对别人提起!如果日后有需要,我们蛊苗一定鼎力相助各位。”
说着,取出两只蛊盒,正是传声蛊。他又道:
“一只放在我这里,一只你们留着,只要不超过千里,我们可以互相对话,以后联络就靠它了。”
玉雪收至乾坤袋中。孟版又说了许多客套话,始终不曾提他在那个山洞中得到了什么。玉雪明白他一定大有收获。想那人如此了得,而那道金属墙后又有这么多奇妙的东西,练功秘笈事小,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界的文明和知识,以及他们达到这边的方法,这就非同小可了。虽然她很想见识一下,可见孟版这么口紧片字不提,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只好算了。
孟结带着九个青年族人,随玉雪一行上路。
出了蛊苗寨,他们折向西北方。到底是世代生活在南疆的苗人,孟结他们对丛林非常熟悉,那些毒虫猛兽手到擒来。众人翻山越岭,一路学着孟结的行事,有惊无险地到达了一处深山河滩,这里据说就是巫苗的领地边缘了。
这条河发源于深山中,根据雨水的多少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流到这里地势平缓,水流变得很浅很宽。无数长年冲下的大石堆积在河滩上,被水流刷得光溜溜的,河水东一道西一道的在乱石中流淌。河滩旁一边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孟结对着峭壁大声呼喝,回声在山谷间回旋,却始终没有人应答。
孟结奇怪的说:
“以前我们也派过使者,只要到了这里喊两声,就会有巫苗的人出来,怎么这次一个人也没有?”
玉雪见那堵峭壁足有十几里长,高更不用说了,心想巫苗怎么会住在这种交通不便的地方!因问道:
“难道巫苗的人就住在这峭壁上?”
孟结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们没去过他们寨子。如果有急事就到这里喊人,然后就看到他们的人从峭壁上用绳子吊下来。听他们口气应该是住在附近,估计就在峭壁后面的山谷里吧。”
青峰道:
“那我们就不要喊了,飞上悬崖看看。”
众人带着孟结十人,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高高飞起,落在峭壁顶端。上面地方不大,长长的一溜凹凸的旷地,没什么植被,朝另一面看去,也是直上直下的悬崖,但下面是一个狭窄的深谷,云雾缭绕,看不清有什么。
耀日忽然手指前方道:
“你们看那里!”
众人顶着呼啦啦的大风小心地跑过去。那是一大团极长极粗的藤绳盘在地上。绳子显然用的时间已久,被磨擦得乌黑发亮。
孟结叫道:
“他们就是用这种绳子来吊人的!只是人去哪里了?”
玉雪一直在用神识尽量向下探,但苗疆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地方,神识怎么都探不远。她费了许多力只感觉到下面山谷里有些异样,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只能形容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众人听了玉雪的话都心里一沉。黑日道:
“我、胭脂、凰金、玉雪四人下去探探,你们在这里小心戒备。”
分派好后,玉雪四人朝下掠去。越近下面,玉雪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甚,随着空气中传来一股腐烂的臭味,黑日三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穿过云雾,可以看到山谷中有庄稼、三三两两的吊脚楼,但是一片恐怖的静谧笼罩着整个山谷,没有一丝人畜声。风中传来的臭味越发明显,四人飞落地面。
前面有一座吊脚楼,楼前倒毙着许多鸡鸭猪牛。四人走上二楼,发现这家大大小小十来口人全都横尸在地。有些是死在床上,有些死在过道中。最奇的是一个女人倒在炉灶前,手上还紧握着锅铲。锅里有一些腐烂的食物,而炉膛内的火早就熄了。显然这家人都是突然毙命,从没起床的老人孩子到正在做饭的勤劳主妇无一幸免。
四人心里更是发紧,急忙查看整个寨子;全都如此,总计五百来人都是在一瞬间忽然毙命。每个死人虽然脸上都开始发黑腐烂,但是仍可见死前神态十分安详,口眼紧闭有些甚至面带笑容。查看后,四人估计死亡时间在两日前清晨时分,由于这里潮热,尸体都开始腐烂,阵阵臭气中人欲呕。他们都着实不解,谁能悄无声息的在白天同时杀死五百多人还带牲畜!就是道行极高的妖魔也不可能做得到!
找不到活口,玉雪便把那个主妇搬到前厅仔细验尸,见凰金三人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便让他们去接青峰等人。
此时寨子里更是安静,玉雪独自一人叹了口气,伸手解开尸体的衣纽,从上到下细细查了一遍。一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神识感应了一遍,结果依然如此。这主妇居然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从表皮到内脏一切都很正常!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她死得透了已经开始腐烂了,玉雪会认为她应该还活着!
玉雪手脚发软,感觉眼前团团迷雾。这种情况她从没碰到过,就算是中了诡异的蛊术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但是眼前此妇,手握锅铲神态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与变形腐烂的脸着实不衬,到底她死前发生了什么事?玉雪急站而起,将这座楼内大小尸体一一查看,又飞至临近的楼内检查,结果都是如此,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伤痕。
沉吟片刻,她下到阴暗的角落里,掐起招冥诀。一阵黑烟裹着一个马面出现,他的下半身还没在地下,一见玉雪拱手道:
“仙长召见何事?现在是大白天,我不能多留请仙长快说!”
玉雪将这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末了问道:
“阴间最近有没有收到这个寨子里人的魂魄?”
马面摇头:
“我就是这附近几百里内的招魂使,我根本没收到任何魂魄!如果不是仙长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们都死了。我这就回去禀报上级、翻看生死簿,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他低头想了想又道:
“我们阴间只管幽冥之事,一向不介入任何神仙和妖魔的战争,不过我们都知道最近大小妖魔在人间猖獗,可能这事与他们有关。”
玉雪点点头。马面拱拱手又在一阵黑烟中隐入地下。玉雪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据她所知,妖魔为害之后,这里妖气会很重,而修道之人对妖气魔气都很敏感,就算事情发生在两日前,也没理由一点都察觉不到。可如果不是妖魔干的,谁会这么残忍的在不知不觉中杀死五百来人还带大小牲畜?
思索间,外面传来黑日等人的说话声,是青峰他们到了。
这一日,众人都在调查死因中度过。天黑后,众人整理出一间吊脚楼,围着火塘团团而坐,议论许久,都百思不解。
已近午夜,青峰见孟结十人困倦难挡,让他们先去睡觉。不料孟结怎么也不肯,就是要和玉雪他们挤在一起。别的九个青年讥笑了他一阵,就进到里面房间睡觉去了。
玉雪笑着对孟结道:
“怎么?你害怕了?”
孟结脸色发白,哆嗦道:
“不错!我确实有些害怕。那些族人是不知道所以没什么,可我知道许多事情。”
见众人都凝神听他说话,他朝里间看了看,小声道:
“我是族长父亲唯一的儿子,他曾经对我说,千万不要因为巫苗人少又行事隐秘低调、就不把他们看在眼里。巫苗是那个最神通广大的祖先身边一个非常有实力的部下的后代。他有一项绝技,就是巫术,据说那个神通的祖先也经常根据他的测算决定许多事,而结果总是证明他是对的。后来他和那个祖先一起战死,其实他是不用死的,但是他点燃自己的生命之火做了最后一项测算。这个测算结果记载在我们族里最古老的石板书上,上面说:神的后裔想要度过灾难重返家乡,必须用全部的人的生命献祭,只要是神的后裔就不能逃月兑这个责任,只有这样,神才会出现帮助我们。”
耀日问道:
“神的后裔指的是谁?”
孟结道:
“我们把祖先他们当做神,神的后裔当然就是我们苗人,其实就是我们蛊苗和巫苗这两支,别的大都没什么了。
玉雪道:
“你们蛊苗现在已经找到神石,应该对巫苗明说,二族共渡难关才是。”
孟结点头:
“这次父亲让我来正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他们居然都死了!刚才我还看见巫苗族长一家的尸体!但是事情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巫术高强,就是我们蛊苗也忌惮三分,怎么会离奇都死了?你们也说不太像是妖魔干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想想那个预言吧,用生命献祭,神就会出现!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用生命献祭,现在神就会出现!”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玉雪惊叫道: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蚩尤会出现?”
众人大惊看着玉雪。玉雪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含糊道:
“我和凰金姐姐得出结论,蛊苗的祖先就是上古与黄帝大战后来战死的蚩尤。这先不说,孟结刚刚说用所有人的生命献祭神才会出现帮助你们,可其一他已经死了四千年,怎么可能会出现!其二,你们都死了,就算他出现还怎么帮你们?难道起死回生不成!”
说完转头对孟结道:
“还有一点,既然是帮助你们的祖先出现,你怕什么!”
孟结哆嗦道:
“我们也是神的后裔,巫苗死了就会轮到我们,巫苗祖先预言不是说只要是神的后裔就不能逃月兑这个责任吗?可活得好好的,谁想死啊!再说祖先已经死了四千年,谁知道他复活后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不分青红皂白胡乱……”
他哆嗦着说不下去了。
玉雪想想道:
“也不对!怎么巫苗祖先的预言和你们蛊苗祖先的预言有些对不上啊?你们祖先说度过难关必须找到神石,可他们祖先却说要所有的人献出生命,到底谁是对的?”
孟结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父亲说应该按照我们蛊苗祖先的预言,而且说实话,虽然巫苗和我们蛊苗同出一族,可毕竟分开了几千年,习俗绝技都不同,现在就说是完全不同的两族也行。”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想确实是这样,本来同族的人因为习俗绝技慢慢分化,甚至可能有了分歧,最后只承认自己一族是正统,这种事历史上多了去了!
耀日问孟结道:
“还有一点,你的意思说这些人是因为献祭才死的?据我所知,献祭应该有仪式的,怎么可能在做饭睡觉中不知不觉地死去!这就不叫献祭了!而且他们怎么会自杀还搞得像他杀一样!”
孟结发抖道:
“我也不明白,我们蛊苗用牲畜向祖先献祭,确实要举行仪式;可巫苗行事一向诡秘,说不定这是他们的习俗,说不定他们有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杀自己的办法。还有一点,是不是他们没有遵守祖先的预言,所以神自己出现索要祭品,在睡梦中将他们杀死带走魂魄?”
众人听了全身发冷,尤其是紫月、青雪直哆嗦。
半晌凰金啐了孟结一口道:
“胡说!哪有这样的祖先!哪有这样的奇谈怪论!看来你真及不上你父亲的半分,又胆小,又没才智,尽说些没用的废话!快睡觉去!”
孟结听了顿时无精打采,在族中他的族人的确都这样评价他,所以前面那几个同族青年也会讥笑他。他垂头丧气的站起,走进里间,接着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吓得众人一跃而起急忙跑进去。
只见孟结倒在地上,指着地铺上的族人直哆嗦。最边上的被子掀起,露出下面一张发白冰冷的脸——那青年两只无神空洞的眼睛瞪着虚空,一看就知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