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彤院新来的侍婢,名为蝶画,本在晓晴楼内做事,受尽了排挤,恰好那时蔚彤院缺人,便申请调了过来。哪知这里的主子也不好伺候,每日遭受责骂不算,风霜雪冻的还吓得不敢进屋取暖,手脚都冻出了不少疮。
我取来了一些药膏给她上了些,然后给她说了《约法三章》,凭以往的经验,又多说了些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会把蔚疯子惹怒的云云,她也细细地都听进去了。
蝶画原也是生于富庶之家,十二岁时家中父亲犯了事,被抄家砍头,她便流落在外,差点沦落青楼,好在经过此地时,被晓晴楼主收留了,从此便在这里安了家,一直到如今已生得亭亭玉立,待嫁闺中。
说尽该说之事,进而相熟,年龄相仿的两个女孩子家聚在一起,便天南地北聊起了八卦。“姐姐,与蔚公子的关系是否不一般?”虽我与蝶画同年,只是在月份上要大上一些,故蝶画称我为姐姐。
我嘴角一抽,问道:“会吗?”见蝶画含情一笑,黑密的睫毛长而翘,“姐姐,你真是爱说笑了,明明是蝶画先问您的,你倒是反过来问起了蝶画。心高气傲的蔚公子,也只有对着姐姐时,那双美眸里才会柔情似水。”
我暗皱眉头,我怎么只看得见,蔚疯子那厮不是对我板着张冰山脸,就是与我大眼瞪小眼,唯一一次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还是在我大病初愈那一次。我眨眨眼,嗤笑道:“蝶画,你定是看错了。”柔情似水?那是蔚染?那是高渐离才对。
“蝶画不会看错的,姐姐,你看蔚公子不是从未责罚过你吗?”蝶画似欲垂泪,声音哽咽着说,“可惜蝶画就没有你那么命好了。”我安抚地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心里叹道我不也是同你一样过来的,只是应对蔚疯子的方式不同罢了,不要一味地迁就他,错就是错,我定是会让他明白的。
大抵是七年骄纵出来的公主性子使然,才会让我有胆识与蔚染硬碰硬吧。想那蔚染,我方到蔚彤院便给我下马威,扼住我的喉咙,差点没把我勒死。素来平民女子为奴为婢被压迫惯了,在主子面前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不曾有,怎可能若我一般蛮横而行。
蝶画也受了很多苦,哭累了就趴在我身上歇息,突然惊叫了一声,捂住粉唇,说道:“姐姐,你是否与冷玉公子相识。昨个有椒离院的婢女过来报说冷玉公子回来了。”高渐离回到晓晴楼了?我一喜,站起来道:“那么,今日先告辞了,你跟蔚染说一声我先走了。”
刚没走一步,蝶画便依依不舍地拉住我的衣袖,含羞地说道:“姐姐这会可是要去见冷玉公子?”我点头道是,“可、可否带蝶画一同去?”瞧着她一副娇滴滴情窦初开的模样,难道是单恋上了高渐离不成,心想渐离大概也不会介意,便微笑着道:“走吧。”
月夜之下的亭台楼榭皆陷没在诡异的黑暗之中,唯有椒离院,灯火通明,夜半歌声。方走至门口,便听闻自里面传来悲怆殇然、荡气回肠的筑声以及粗狂豪放的男者和音。大抵是有客人来至,正斟酌着是否要进去打扰他们的雅兴时,一位侍女停在我们的身前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知我者。莫若高渐离也。
大方地走进外屋。映入眼帘地便是席间一名英气逼人地男子。年约二十五六。长长地黑发未结成髻。凌乱地散在肩头。却与同是披发地渐离柔美月兑俗不同。他笔挺而俊美地五官给人一种阳刚傲然之美。
在我以欣赏地眼光望着他时。他亦回望着我。对我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唇角缓缓勾起了英挺俊美地笑意。渐离微笑着停下手中地筑。道了声:“祢祯。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随后起身走至我身前。拉起了我地手。认真而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我笑了笑:“渐离。你这是做什么?”那边席上之人调侃一笑。“自然是渐离不在地日子。怕给你人欺负了。”渐离轻笑:“那是。前刻方听人提及你去了司镜地别院。我还以为你在蔚彤院那儿受了什么苦呢。”
我在心中暗笑:蔚染那厮敢让我吃苦头。他不要命了他。本公主若是吃了亏。定是十倍二十倍地要他讨回来地。倒是此刻反握着渐离柔软修长、骨肉分明地手。凝视着他柔美而忧心地脸容。心里升起从未有过地温暖和安全感。地确。我很好命。有一个很好很好地知己。
为渐离引见了蝶画。便与他一块落座。那英气逼人地男子似乎对我颇有好感。指了指身边地位置。我也就**之美干脆地坐下。蝶画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渐离地身侧。含羞着低着头。脸颊红得诱人。
渐离一向待人温和,怕蝶画生疏,有所怠慢,便只顾着与她轻声交谈,偶尔两人都轻笑出了声,却不知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我愣是撑着腮帮子看他们傻笑,敢情他们是完全无视了我和那位英气逼人的男子。
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肩上一紧,我便被一把拉向他怀里,本想挣月兑,却见那男子一脸无害地凑过来,手里拧着一壶酒,欲往我的嘴里灌,“你是渐离的知己,也就是我荆轲的兄弟,干了它!”这男子行事倒是粗鲁,不过一言一行却极为狂放不拘,与如此人交心,倒也是件乐事。
我也不拒绝,接过酒仰头便饮,他看得也极为舒心,道:“果然是真女子,好胆色!不愧是渐离看上的女人。”只听这一句,我含着的一口酒便喷了出来,偷偷瞥了眼蝶画,好在他们谈得甚欢,并未注意到荆轲之言,否则很有可能因为无中生有之事,伤了蝶画,那可就得不偿失。
眼见也阻止不了荆轲豪放之人直来直去的对话,扯起他再带上几壶美酒,趁着夜色在院落一角随意坐下,在高悬的明月对酒当歌,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他坐于一石块之上,尽情地喝了口酒,方道:“姑娘真是好酒量,在下浪迹四海,初次见闻像你这般能喝酒的女子。”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咕咚咕咚地喝尽,笑了笑:“荆大哥见笑了,不过不是我自吹,我自幼好酒,连你都未必喝得过我。”荆轲来了兴致,又让侍女取来了更多的酒,笑道:“哦?那在下可就要试试姑娘的极限了,今夜不醉不归!”
我一杯酒下肚,道了声:“正合我意,不醉不归!但荆大哥若是再称我为姑娘,便觉得生疏了不是,小女姓郑名为祢祯。”他俊美的面容,在月夜在笑得迷离,大抵在我来此前,已是喝下了不少酒,显出了醉态。“祢祯,你这女人我喜欢,改天我主持着把你跟渐离的婚事给办了,让渐离彻彻底底地把那个妖女给忘了。”
我的第一反应,这厮怎跟司镜一个德行,一个劲地把伟大的红娘一职揽于己身;第二反应,为了心爱的师弟——蔚染,司镜他一定会跟你拼命的,到时候就有看头咯;第三反应,那妖女是谁?难道是渐离决口不谈、青梅竹马的小相好?
我推了推荆轲那厮,欲知下文如何,却见他那身子软绵绵地倒向了一旁,呼呼大睡起来,鄙视之。强烈鄙视八卦只说到一半的人。
借酒消愁愁更愁,少了对饮之人,静心独思,自离宫以来百感交集之情,千头万绪排解于心,情不自禁地提起酒壶酣畅淋漓地猛灌酒,壶口太大洒了一脸,用手模了模,也不知脸上的究竟是酒,还是泪。
有人拦住了我正要往嘴里去的酒,抬眸看着来人,眼前竟有几分模糊,说不清是谁,只听见他轻轻叹息:“祢祯,你喝醉了。”我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断重复着:“我没醉,我没醉。”他也不做声,拦腰打横抱起了醉得昏沉的我,不知走了多久,便感觉身子舒服地躺在一张温暖的炕上,我一把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他附在我耳根,轻柔地说道:“你先在这儿歇息,我送蝶画回去,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