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日落西山暮,我拖着疲乏的身子回了东守阁,绕过回廊时,我望见了那个颀长的身影寂寞地玉立着,一双琉璃色的黑眸静静地望着遥不可及的天边,黑色的长发散在风中,恣意而凌乱的飞扬,美丽无方。
他一袭金线暗纹的华丽深衣,有着一双深黑色的瞳孔,狭长而忧郁的眼眸,在斜阳下散发着淡淡迷人的光晕,鼻梁高挺,一抹唇角孤傲地抿成一条直线。
此刻的他半倚在红梁柱上,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忧郁王者,更像是一名普通的少年在欣赏着日落的景色。
这一年,嬴政才十八岁,而他阴绝深黑的眼眸里,却仿佛似历经了沧桑般深不可测,无论是表情还是外貌,他英俊的侧脸都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只因他是大秦帝国的王,高高在上的王。
秦王嬴政的身后,安静而沉默的立着的人,便是许久不曾见过的若水,他穿着一身青色衣裳,即便秦王无言地面对着落日多时,不清秀亦不阳刚的脸上,也无不耐之感,反而感到的是一片宁和。
这些日子是由十大名剑第九的若水代替弘凤兮当任秦王身边的贴身护卫,自从杖责事件后,弘凤兮因我伤残将死,忤逆了秦王,并当着他的面,抱起我离开了是非之地,秦王一怒之下回了宫,故弘凤兮也受到了相当的惩罚,便是闭门禁足,怪不得我从未再见过弘凤兮出过凤府。
不过弘凤兮完全没拿惩罚当回事,大抵对逍遥自在惯了的人来说,无拘无束的生活,远比日日跟在秦王身边要舒适的多,我只是想不明白,那样放纵不羁的人,为何要成为秦王的贴身侍卫,而要的赏赐不过只这座被世人传为鬼宅的凤兮阁。
莫非真如外界所传,弘凤兮与这座楼阁有何渊源,我依稀记得有人提过这座宅邸原来的主人,是姓白。
若水偏过头注意到了我,示意我不要打搅,我闷声点头,抬步想从别的回廊绕过去。这时候,嬴政敛眸朝我望来,低沉的道了声:“过来罢。”随后挥了挥手,让若水先回避。
若水躬身施礼,便退到了回廊尽头,与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虽听不见我与秦王的谈话,视线却一如既往的紧盯在他身上,生怕他有了闪失。
我略微低头,恭敬地上去福身跪下,拜了一拜道:“参见,陛下!”上回便是在这礼数吃了亏,这次定是做到完美,纵然是对秦王三拜九叩,既不会掉肉又不会有所损失了,何乐不为?省得他又莫名生出什么罪状加害与我。
他眯起细狭锐利地黑眸。孤傲地唇角冰冷地勾起。似在嘲笑:“爱妃。你在这儿学得礼数长进了不少。”言下之意。他在暗讽我与弘凤兮有一腿。被弘凤兮教养成地不错。气得我咬牙切齿。这个秦王也未免太多疑了。
论样貌。弘凤兮英俊风流。主动上门投怀送抱地女子也不在少数;论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及。纵然他几欲是接近完美。但人无完人。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寻弘凤兮那种男人做相好。毕竟他对于女人。是来者不拒。只这点。我便难以接受。不过作为知己或是朋友。倒是很好地选择。
我忙辩解道:“奴家自知礼数不周。怠慢了秦王陛下。故连日来潜心学习后宫礼仪。绝非若秦王想得那般。”龌龊。这两个字我强忍着始终没有说下去。
他眯起危险细狭地眼眸。大步走上来。一把扣住了我地下颚。猛地抬起我地头。指骨用力捏紧疼得我直打哆嗦。愤恨得一字一句地说道:“杖责你。根本不足以发泄。寡人对你地恨。你怎么不去死!水性杨花地女人!”
我不卑不亢地迎上他深黑地眼眸。淡定释然地道:“陛下。奴家若是错了。不论错是否致死。定是会向您认地;但是奴家没有错。陛下若是硬是给我安上一个不贞不洁地罪名。奴家纵然是死。也决不妥协。”
他漆黑得深不见底地眼眸。掠过一丝淡然地光芒。似在思索又似在挣扎着什么。随后淡声道:“寡人不想见到你。”他瞥过眼凝视着我面色略苍白地脸容。眼眸一沉。淡然地说道:“特别是寡人、不想看到你这张丑陋地脸。”
我一愣,沉下眼睫,他的话刺得我微微有些心伤,不过他说的没错,我的这张脸本就长得平凡无奇,却又被李生生生的划了一道深红色的伤痕,司镜替我诊疗后,说过那伤疤一至二年便会自行消失,然而如今已然是接近了一年,伤痕不仅没有褪去,那上面的颜色却愈见鲜红骇人。
别说咸阳宫粉黛三千,仅说我是凤兮阁里最丑最不待见的姑娘也不为过。
秦王嫌恶的看了我一眼,那冰冷刺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样最肮脏不齿的东西,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呆,一挥玄色锦袖,旋身而去。回廊尽头的若水朝我看来,微微的施了一个礼,便跟随秦王离去,看来多半这府中除了弘凤兮,花信,容月与若水大抵也是知晓我的身份的。
我自顾自的起身,抹了抹眼角流出的泪水,除了蔚染那次,在人前我从未流过泪,但我也是人,被人无故指责,被人嗤之以鼻,被人辱骂丑陋,任凭是谁,都会难以承受。只是我不会在他面前哭泣,那样,只会被他笑为莺莺燕燕博取同情之流。
去水井边打了水洗去了哭花的脸容,重新打起精神,在走至房门口时,却望见了一位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男子立在那儿,在他转头望见我的同时,他的唇微微勾起,似在与我打招呼。
即便我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即便每次相见都只是点头示意便擦身而过,连一句完整的问候之语都未说及,我也不会忘记他的名字,萧敬,蝶画托付终身的男子。
他彬彬有礼的走过来,轻轻笑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