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我不认识你!”
搁下草叶编织的蜻蜓,兮君看着这个把自己从椒房殿引出来的小哥哥,不好意思地开口。
好容易把她从椒房殿引出来的刘病已一听这话,小脸立时黑了,刚要说话,就见兮君从腰间扯下绲带所系的随珠,伸手递给自己。
“小哥哥,我用这个跟你换这个,好不好?”
刘病已的脸更黑了,不知道是该为她忘了自己生气,还是因为她的莽撞把她暴打一通。
“你不认识我,还敢跟我出来?”最后,他还是选了后者,唬着脸,狠狠地教训她。
兮君的手一颤,硕大的珠子滑落,顺势滚到了草甸里。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兮君没有管那颗珠子,而是小心地捧起草蜻蜓,一脸惊喜、期待。
方才她的傅母讲授完课程后,便与所有侍御一起退下,让她休息。她起身在殿内走动,蓦地看到一个小人儿趴在不远处的樟树上,随即便被他手中的小玩意儿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她知道,宫人都在趁机休息,殿外并没有人,她便悄悄地寻了过来。
看着兮君的神色,刘病已撇撇嘴,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恼,不过,已经没办法冲她发作了。
“给你!”刘病已昂起头,“就是送给你的!”兮君开心地捂起双手,将草蜻蜓小心地收在掌心,随即却摇头,四下张望:“长御说的,我不能随便收别人送我的东西。我用那个珠子跟你换。”说着便要起身去寻那颗随珠。
刘病已按住她地肩。哼了一声:“那东西有什么好地!都是女儿家喜欢地!”
兮君想想也是。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哥哥喜欢剑吗?我用一柄非常非常好地剑跟你换。好不好?”阿弟与小舅舅都喜欢地应该是男儿喜欢地吧!
“剑?”刘病已地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下来。闷闷地摇头:“这是送你地。”下次再换吧!
“可是。我不能要!”兮君苦着脸将草蜻蜓递到他面前。
“你真地不记得我了?”刘病已想起原因。脸色顿时更糟了。
兮君将落在身前地发络缠在手指上。认真地打量刘病已。半晌还是摇头:“小哥哥。你认识我?”——
难道他们见过?
想到以前的确见过不少随家中大人登门拜见访的孩子,兮君刚准备猜测着询问他的身份。忽然察觉他身上穿的是最寻常地麻葛衣裳,便又闭上嘴,再次思忖起来。
刘病已很不高兴。不过。看看即使坐着也比自己的肩头还矮的小女孩,所有懊恼都化成了一声叹息:“你不记得就算了!”
兮君扯着头发,点了点头,却道:“那么,小哥哥,你知道我地名吗?”
刘病已哪里看不出兮君地小心思,轻笑着道:“你的阿母叫你兮君。你名嫱。”
“阿母……”兮君的神色陡然一黯。
刘病已顿时省悟。手足无措地安慰道:“我说错话了……不该提阿姑的!”
“小哥哥是坏人!”兮君皱着眉指责,却让病已心中一喜。
“你记起我了?”
所有的欣喜止于兮君抬头时满眼的茫然。
刘病已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记得啊……”
他的失望让兮君十分不安。咬唇思忖片刻,便伸手轻拉他地衣袖:“小哥哥叫什么名?”
“病已。我叫病已。你可不能再忘了!”刘病已拉着她地手。很严肃地要求。
她是第一个陪他一起游戏的女孩,怎么可以忘了他!
兮君很认真地点头,想了想,翻过他地手掌,右手食指在他的手心轻轻划过:“是这两个字吗?我会写噢!”她才开始启蒙识字,总是想炫耀自己地成就。
滑腻的触感很痒,病已忍着缩手失笑的冲动让她写完两个字,然后微笑:“对。就是这两个字。”
“小哥哥识字?”兮君有些诧异,“小哥哥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让病已很为难,挠头想了半天,才回答:“我由掖庭养视——大人是这么说的。”
“大人?”兮君更糊涂了,“哪位大人?是小哥哥的父母?”
“我们没有父母。大人是掖庭令。”刘病已给小妹妹解释,随即又想起最初的问题,很严肃地说:“下一次,你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走!”
兮君点头,眼角的目光却扫向手里的草蜻蜓,然后抬眼,很期待地问:“小哥哥还会编别的吗?这个我用剑跟你换,明天你再送我别的,好不好?”
刘病已忍不住抚额,因为她是如此漫不经心,可是,面对女孩闪亮的目光,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呃——好吧……哦——明天不行!”
刘病已忽然想起明天他需要受教,连忙摆手,却见兮君再次流露一脸的失望之色,不由更加急切地解释:“过几天吧!再说编草很麻烦的。”
兮君便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就听旁边忽然有人接近,有一个人不确地说:“这边离椒房殿可不近,中宫会在这边吗?”
“近处都找遍了。”兮君听出是倚华的声音,立刻想起自己不该在这儿的,不由紧张,刚想转头让病已先走,就听病已凑在自己耳边低语:“别说见过我。大人不让靠近椒房殿的。”说完便悄无声音窜到渠边,动作灵巧地滑入渠中。
兮君想了想,眼珠一转,也不作声,轻手轻脚地草地上趴下,随即闭上睛——
嗯……其实真的蛮舒服的。
片刻之后,她便真的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中宫在这儿!”
第一个找到兮君所在的宫人压低声音招呼其它人,倚华匆忙赶过来,看到的便是小女孩伏在绿茵之上睡得正香的模样。她不由摇头,以更低的声音吩咐宫人:“把中宫抱回去。”随即转身对才从远处赶过来的郭穰道:“私府令是随我们一起回椒房殿,还是稍后自行请谒?”
郭穰看了看睡着的皇后,笑道:“多谢长御关心,我稍后再去。内谒者署那里,还要交割一番。”
“郭令自便。”倚华没有异议,转身便走,让郭穰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模了模鼻子,郭穰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急忙转回渠边,探头张望,渠中除了碧绿的流水什么都没有。
思忖片刻,郭穰慢步离开,沿着渠边小径前往内谒者署,没走多远,他便停步,随即满面笑容地迎向从对面而来却尚未看到自己的皂衣身影,在接近到五步内的距离时,他侧身让道,恭敬地与那人打招呼:
“掖庭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