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1900 第二卷 和局 201 【老相弥留】

作者 : 仙人掌

我就是李焘这就是爹娘!”

李焘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任由李汝栋牵了自己手往里走还小心地略微使劲给这老爹借力以防他激动过头万一摔倒。行到二门处只见一群穿着宽大臃肿旗装(晚清的旗装和民国时期的旗袍是两码子事在形制和风格上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的女人们簇拥着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眉目间俨然有镜中李焘的形态。

跪还是不跪?在李汝栋面前李焘没有生出这等心思可在李胡氏面前李焘有些作难了。

“报!”身后传来一人惶急的传报声未等李焘回头就听那人道:“报姑爷老大人吐血昏厥已然弥留莫夫人、二公子请您回转贤良寺主持。”

李焘心里一紧却又可趁机摆月兑眼前有些作难的选择忙对张佩纶道:“姑丈我们走!”说完他才向李汝栋道:“恩相病重儿子先去探望望父亲大人恕罪。”

遇上这等大事冲撞了儿子回家的喜气李汝栋能怎么样?他知道自己的分量是够不上去贤良寺的乃侧身一边点头道:“快去快去家里的事儿等你回来再说。”

盛京将军官邸距贤良寺并不太远都处在紫禁城的达官显贵住宅***之中要进皇宫只需盏茶工夫两地互动也是这么点时间就能达成。

李鸿章此时万万不能去!亟需这老中堂用积威和人脉支持以谋求心月复就任山东巡抚。自己力争东三省总督的李焘跨入贤良寺地脚步显然相当的匆忙却在见到端坐李鸿章床边的洋医生后无奈地讪讪站住脚与闻讯而来的一干人等遥遥立在一旁静等医生话。

洋医生是李鸿章在取道上海赴北京时由英国人伟烈亚力推荐的一直以来也算是尽职尽责。将李鸿章经历了八十年风雨而老迈不堪的身体调理得可以理事。与那些不敢承担责任。只懂得下些温和药方虚应场面的朝廷御医们比起来无形中证明了“西洋药比中国药灵验”也奠定了这洋医生格劳士在李家的然地位。

李经方暗暗拉扯了李焘一把这对尚未成礼地“父子”无声地走出李鸿章地卧室行到院中无人处后李经方道:“看情形有地事儿也该商议个定则出来。只是大家都不想点破这个事儿。不如就由你从军务、实业的事儿上说起?”

李焘斟酌了一下自己在李鸿章家里的身份后道:“有老夫人和二叔在旁我这个小辈儿说话言事恐不妥当何况医生还未表态。”

“唉!”李经方叹息一声有些话却不好对李焘出口。两人虽然有李鸿章做主成就父子之礼的意思可是毕竟没成李焘距离这个庞大家族尚且有些遥远此来乃是因为他是老大人事业上的继承者而非家族的继承者。

名为长子的李经方是李家后代中唯一进入李鸿章幕府地人。在幕府人才的选拔问题上。李鸿章是真正做到不论亲疏、只论才干的。李经方精通五国外语。熟悉外交礼仪经历过多次签约的大场面也通晓举办实业洋务的法门。可他是嗣子而非嫡子。此时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颇为尴尬。

而家族中其他人要不年幼不懂事要不是女流要不就是性格软弱玩玩诗词歌赋耍耍风流还成如此大事却承担不来。

李鸿章老了身体情况已经不容乐观身后事不得不被人提到台面上来只是由谁开这个口呢?在重忠孝礼制的中国谁先提出这个事儿谁就要担上一点干系。做事的人始终要被那些不做事地人指点说道地!

李焘见李经方烦恼乃向卧室方向扬扬下巴道:“有姑丈大人在一切听他安排就好。”

李经方苦笑了一下显然李焘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正要加以说解却见巡捕官李逢春脸色沉重地匆匆行来道:“相爷醒了要见大帅。”

李焘跟随李逢春又进了李鸿章的卧室与洋医生格劳士相对而过格劳士叮嘱道:“尽量少说话多静养。”李焘差一点想出口问道老大人地具体病情却生生地忍住了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径直行到李鸿章床前致礼请安。

老头子眼看着就满八十了被肠胃的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这种病是需要长期调理静养的可偏生他在和谈全权大臣的任上担着“再造玄黄”的干系就算是几番托病也是百事缠身哪里能真正的静养?病时往往寒热间作痰咳不支饮食不进也曾经蒙朝廷“赏假二十日安心调理期早就痊”却在和约签订列强军队开始撤军之时病情终究是大作起来。

“来了来了就好。”

李鸿章的声音相当微弱李焘不得不低下头靠近他才能听得清楚。

“前些日子你托词不进京纵然有些道理却也犯了老佛爷的忌讳。和约虽成洋军尤在两宫回銮靠得是武毅新军驻军廊坊、拱卫京师。你终究啊没有考虑到太后老佛爷的想法你不进京岂不是让老佛爷担心武毅新军对朝廷的拱卫诚心?!”

李焘点头道:“老大人不如歇息几日……”

“袁世凯那里如何?”

李焘恭声应道:“已经达成约定我助他当直隶总督他助我掌管东三省。只是儿突然想到山东巡抚一职眼看着就要空出如此扼南北、控东海之要地不能撂在他人手中。只是谁人能担当山东巡抚一职?盛京幕府中人俱都年轻于资历上尚难自立门户。”

“周玉山。”

老大人最信任的还是周馥啊!只是不知周馥有否将心中疑虑向老大人电报通传。啊不对!如今和约大成。老毛子也不再拿着《中俄密约》地条款找老大人的麻烦

何来忧虑以致病情加重难道是担心自己的问题?!

在李鸿章虚弱却坚决的目光注视下急于稳定他情绪的李焘忙点头道:“是周大人正是最佳人选。”

“李焘啊你究竟意欲何为?”

李鸿章放下一半的心后还是提出了这个周馥曾经提出的问题证实了李焘的猜测。

罪过大了。让这老人为此而忧虑病。作为被他一力提拔支持地李。依然继承了军政衣钵地李心里着实相当地愧疚。片刻的思索过后干脆一横心道:“强国无所不用其极!老大人去年对朝廷勤王旨意的一句‘此乃乱命两广不从’已然造就了地方督抚与朝廷的公开争权之局。在强国之大局下中央集权不能不行。然不能集权于碌碌之亲贵集权于国人之少数。推新政、倡宪政变法呼之欲出李唯有顺势而为力争为宪政之周公!”

这个回答是李鸿章的道德规范和思想意识完全能够接受的。实际上他也在谋求成为掌握这个国家最大权柄又极力维持道义上的朝廷体制地周公。

李鸿章很艰难地露出微笑又迅地收敛起来依旧虚弱地道:“老夫也曾这么想。惜乎时运不济未能成事。唉。回望安庆起兵四十年来兢兢业业、诚惶诚恐却始终未能掌握时局。反倒落了个一身骂名。对日战败有马关条约联俄制日有中俄密约今儿有辛丑条约大办洋务、以夷制夷终未成事!唉……”

李焘正要说话却见李鸿章嘴唇微动吟出一诗来:“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扰未息请君莫作等闲看。”

言毕李鸿章已经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中国三百年的落后与积弱造就了六十年的屈辱在屈辱的时代里担当李鸿章这样的角色心境之悲凉、感触之无奈在诗句中尽显。别人可以躲他不能躲;别人可以事后诸葛亮指点是非他不能不挺身承担……为朝廷乎?为个人名利乎?应当说都有而且分量颇多却始终未能过他的强国梦想和对国家的责任。诚然出于个人眼界和思维上的局限出于对强国之基础——权力地看重李鸿章犯了不少地错误甚至有的是战略上的致命错误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强国地本初目的。

说到底堂堂中国人谁愿意去签订那丧权辱国的条约成为令千夫指骂的卖国贼呢?!

“海外尘氛扰未息请君莫作等闲看。”这结尾一句无疑是李鸿章对李焘的最后嘱咐和希冀了放眼天下能被他如此寄予希望的人也只有李焘了!

颇有些感动的李焘尚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见李鸿章眼睛转动示意不用再说然后微声道:“请经方和佩纶给玉山电吧。”

等李焘亲自去电报房拟好催促回京的电文给在奉天的周馥以后李经方和张佩纶已经在偏厅小声谈着话等待着他了。

“老大人睡着了。”张佩纶指点了一边的椅子又从案上拿了几张写满行草小字的纸张递给就座的李焘道:“这是老大人的意思您先看看。”

“什么?!”李焘刚看过几行字就从椅子上跳起来道:“不成!李氏家产当完全由经字辈长辈分配裁决这些资产李焘不能受!”

李鸿章为官多年在贪污和收受贿赂蔚然成风的大清官场在经历多次对外交涉后在屡屡投资洋务实业的积蓄下名下的产业早以千万计之!就算前番屡次动用游资贴补武毅新军甚至转手了轮船招商局的股份也不过是在急切间拔出的九牛一毛而已。

李经方有些不悦地道:“继续看后面。”

张佩纶对此微皱眉头却没说话只等李焘的反应。

李焘却在看过全部文字之后默不作声。原来李鸿章之所以拔出大量财产给没有血缘关系的李焘乃是将原本议定收纳李焘为嗣子的人换成了嫡子李经述。难怪李经方会忍不住有些作色了。

尴尬啊李焘何尝不觉得尴尬呢?此时无论说什么话都可能引起李经方的不满不如不说不如沉默。

“先不谈这些各自心中有数就行。”张佩纶圆场道:“要紧的是给老佛爷电禀明老大人的病情看看朝廷的意思。老大人再三叮嘱不可因此而坏了在山东巡抚和东三省总督一事上的大计也不能因此坏了与刘、张二督弃前嫌、推新政的大计。伯行你说说吧咱们长辈的不能在这个事儿让小辈作难吧?”

李焘暗松了一口长气。

张佩纶虽然是李经方的妹夫却在为官资历上丰厚了许多年纪也比李经方大了十多岁眼看着就是六十的人了。他此时的说话李经方还是必须要听的。

“朝廷今日就有电报恩旨来言道:老大人为国宣劳忧勤致疾著赏假十日安心调理以期早日就痊俟大局全定荣膺懋赏有厚望焉。两宫回銮之后朝廷的封赏肯定是少不了的可是老……”

可是老大人估计是没有机会享受加官进爵了!不加官是指望不上了朝廷除了加些太傅之类的荣衔之外任何实际的职位都不再符合这位极人臣的老人的身份唯有在一等伯爵的基础上再拔一筹。不过这个话在场的三人都说不出口来。

李经方见两人都没有接口的意思顿顿足硬起心肠道:“我请朝廷做主清门墙、理宗族恩旨主持经述纳嗣子大礼让二弟袭福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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