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后没有得到山东巡抚任命的周馥跟在李焘身后不走边避开近处的朝臣压低声音责怪道:“大帅您怎么能在朝堂上顶撞圣意呢!?这事儿您大可以先接着然后称病也好以能力不济请辞也罢都可以给朝廷留一个颜面唉!颐和园那一关不好过呐!”
李焘能听出周馥是真正为自己担心正要说解一番却听有人从背后匆匆行来转头看时只见一人须花白随着走动而跳动的脸部肌肉耷拉着正是会办外务大臣新任全权大臣的王文韶。
王文韶在洋务上跟李鸿章是一体的当年李鸿章要去马关签约朝廷问李谁人可以接任直隶总督?李毫不犹豫地直指王文韶。这个浙江籍的官员匆匆走过李焘身边斜眼看了看年轻人若无其事还带着微笑的脸不由地顿顿足鼻孔里哼出一声“唉”然后又不引人注目地快步走向供朝臣休息的左配殿。
别人被慈禧太后召到颐和园是莫大的荣宠李焘却大为不同是在朝堂上顶撞了圣意后去颐和园受罚吧!看着吧跋扈一时的盛京将军这次指不定出不了颐和园呢!
王文韶的哀叹声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带着一种责备的意思。毕竟李鸿章故去不过八天继承了北洋衣钵的李焘就在朝堂上惹事失宠是肯定的了!那么就是说这继承李氏的盛京将军。十足地败家子儿!李鸿章啊李爵相啊您也看走眼了!
“王大人王大人!”周馥赶忙招呼王文韶却没能把人家唤回他想了想也打消了继续招呼的念头毕竟这紫禁城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周翁莫急!”李焘干脆拉了周馥一把。浑然不把宫禁规矩放在眼里。径直越过那班黄马褂旗军禁卫。走到空旷无人处才对有些失望又有些狐疑的周馥道:“您也看到了这朝廷里亲贵们守旧派以及那些清流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那就给他们看好了至少我今天是大略有个分数了。放心颐和园这一趟吃不了亏!”
“那您为何?唉!如今话已经说满。朝廷的面子已经被您驳了您还指望朝廷和老佛爷腆着脸央求您就任练兵帮办大臣不成!?”周馥说道此处也是学王文韶那样顿了顿足又抱怨开来:“大帅呐大帅你那今儿这出可是完全出乎周馥预料一个措手不及下哪里还有转的余地呢?朝廷要练兵不假可是您这个当然人选坚辞不受。还不是便宜了袁世凯!?”
“那。就便宜他吧。”李淡淡地回了一句却现周馥的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了脸也呈现出酱紫色。显然是震怒异常顿时醒悟到这老周头是真地着急了!忙改口道:“周翁袁世凯没有如我们一般准备充分他以何练兵?钱、粮、械、军官俱缺啊!咱们呢?这些都不缺只缺精壮地合格兵员!这个事儿值得我们和袁世凯合作一把。支持他当练兵大臣他得把您就任山东巡抚、关外实现普遍兵役制和移民关外三个事儿给咱们办妥了。他办比咱们办好啊毕竟他不像咱们一般被人忌惮着紧盯着!”
周馥“噢”了一声收拾了容色抬眼瞟了眼李焘还是埋怨道:“这个打算您该事先跟老头子通个气啊!”
李焘两手一摊委屈地道:“骤然而来地事儿没得商量只能先做后解释了。”
此时唐绍仪也跟着一班外务部衙门的人跟在奕劻后面出了大殿众人见李焘和周馥站在禁卫之外说话都是好奇地看上几眼后走了。唐绍仪也没胆气破坏宫廷禁卫规制逾越八旗军禁卫们拉成的那条虚设的禁制线。
李焘看到了唐绍仪忙招招手见唐绍仪畏畏缩缩地不敢过来正要出声招呼却听大殿那边响起喊声:“太后移驾颐和园了着军机处大臣、督办政务处大臣、外务部大臣、盛京将军、直隶总督各自安置部衙后即转颐和园议事!”
算了唐绍仪显然是有事儿毕竟这盛京幕僚还挂着外务部行走道员的差事。
李焘看了看远处的配殿用请教的语气对周馥道:“周翁您看咱们没必要去配殿那边受那些人地眼色吧?您径直去崇文门收拾一番给人家邓大人腾出地儿来妈的!”
周馥见李焘在紫禁城里也骂娘心中好笑之余却也能体会这年轻大帅的心情。本来在九门提督的任上涉足京师政治是最好的可以作为从盛京地方到朝廷中央的一个过渡。为此李焘是真正开始打算整顿京师防务整治陈年积案甚至抽调武毅新军来教练步军统领辖下各绿营了。可是朝廷终究不放心将京城交给李焘还打着掏北洋老底子的主意给了练兵大臣的名头这就使得李焘在失去九门提督之职后没有在京师留下去地必要。
此时是应当收敛锋芒以退为进。只要武毅新军在手只要盛京基业稳固北京城李焘还是会来地。下一次来恐怕就不是在廊坊停留几日耍手段了而是挟风带雷主掌朝政!
对年轻大帅的政治目标和临机应变的能力周馥此时能够放心了。退出京城使得老佛爷和各派势力暂时收敛起针对盛京地心思在赢得实现普遍兵役制和关外移民的政策专心经营盛京的同时布下山东这颗棋子。一旦时局有变山东和关外两厢夹恃直隶京津何事不可为?!
远远地武毅新军第一旅旅长范振仙向李焘敬了个军礼然后带着充任慈禧开路禁卫的部队向宫门行去接着。旗军禁卫、宫女太监内务府官员们随侍着光绪、慈禧地龙辇、凤辇浩浩荡荡地开向颐和园。一个回銮的仪式外带着政治上布局对满清朝廷来说算是告一段落了。
礼亲王世铎站在禁卫线外吊着嗓门喊道:“李大人呐咱们也走吧。老佛爷说李初来京师门路不熟你就带带路吧!”
李焘一下子就想起诚厚那案子还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卷宗里呐!嗯。说不定老子的九门提督。就是给这老小子撺掇下来的!要不。他家贝勒爷可要丢一些面子吃些苦头了。
“周翁禁烟之事儿只能作罢了唉本想给京城百姓做点好事再走的。”李叹息一声后又提起精神道:“那就留待以后吧!我先去颐和园
长他们在你无需担心。”
当下。李跟着礼亲王行到午门口人家亲王是能在午门内坐轿的李焘却只能在天安门外骑马。
是礼亲王下轿子陪李焘再走一程然后骑马?还是各走各的在颐和园门口碰面?
“王爷您坐轿先行李焘随后就到。”
留下话李焘不等世铎回答就迈开大步走远……
颐和园东门是正经八百地侧门可是这门离紫禁城最近。也就成了“半个正门”。从紫禁城过来地大臣官员们。一般都是从东门进园因此东门值守禁卫们地油水格外丰厚对朝廷的人面儿也是格外的熟稔。
铠甲鲜明的正黄旗禁卫在一名挎着旧式腰刀。顶着白色玻璃珠子拖着一根雉翎穿着黄马褂的门官带领下一字儿排开用自认为最威严的姿态在太后回銮的日子里为老佛爷粉饰门面。今天禁卫们一个个都提前点了泡子过足了瘾打足了十二万分地精神。
回銮是大事是喜事儿大臣官员们经过此地那门包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禁卫们的!
两匹快马有些嚣张地疾驰而来。
一名旗军对那五品门官道:“大人您看那是谁?怎么如此大胆在此驰马?”
门官是带刀侍卫的职分朝廷里啥人物没见过?!可是愣没见过穿蓝色制服的官儿!洋人?敢情是洋人?
门官挺直了腰做好迎接洋大人的架势。
“金树炳这就是东园门了?”李焘勒住战马看着那些跟中世纪武士一般装门面的货色转头问贴身警卫金树炳。
金树炳哪里模得着头脑啊?看地图上会的可是真要分辨这颐和园的哪个门却有不小地难度。因此皇家地威仪和豪华已经把可怜的金树炳吓得不轻了。这个十八岁投身战场的军人在辽河边面对老毛子地枪林弹雨都不怕却在心里害怕所谓的“天威”。
得不到回答李焘也不需要回答从东门口云陛上的龙形图案中从建筑的形制中从对那个时空颐和园的回忆中他就能确定这就是东门。当然此时估计太后老佛爷以及什么礼亲王都还坐着轿子慢慢在路上显威风吧?来早了那就进去找个板凳坐着等等。
李焘翻身下马对金树炳道:“这里是皇家的地面儿你就在外面看着马去把马栓在马桩上。”
金树炳利索地接过马缰牵了两匹马去门口侧边的拴马桩。
“站住!”阴阳怪气又有几分戾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本来就有些惶恐的金树炳愣愣地吓了一跳。
带刀的门官儿看得清楚听得真切。来人不是洋鬼子而是大清国的什么人估计是那武毅新军了只有他们才穿跟洋式军服。看不过军帽服装上的品级不过看看年龄不过二十啷当的。嗯讹点银子再说女乃女乃地武毅新军是双饷呢!
“那是你能栓马的?懂规矩不懂?!不懂就过来听爷们给你说道说道。”
金树炳果真牵了马走过去又听一声断喝:“站住!你那马给我牵一边去这园门口可不能留半丝儿赃物!”
李焘见金树炳不知道是先照顾马还是先听规矩的窘状心道:宰相府前七品官这颐和园把门儿的是五品果真是够高了。不过再高老子也要修理修理看不起老子的战马看不起老子的人妈的你才是这园门口的赃物呢!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对这朝廷皇家的天然反感和方才在朝堂中受的眼色冷遇此时暗暗滋生出一股子报复来。
“你那把门儿的给老子过来!”
门官一愣即刻反应过来“铛”的一声将腰刀抽出一小半又想了想乃掷刀回鞘转身面对李焘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颐和园门口称老子?嘿嘿你可是这大清国第一个!”
“嘿嘿……”把门的旗军们都不怀好意地跟着笑了起来。他们知道门官马上就要把亵渎皇家的罪名安在两人头上讹诈出一大笔银子来了。嗨!看人家就是本事要不咋能当上门官儿呢?
李焘见那门官奸笑着就是不动乃故意提声问道:“你给老子说说这里谁能栓马?在马桩子上栓马要什么规矩?”
“小子不懂规矩要会做人有你这么问的吗?老子在颐和园当差六年你可是第一份儿!得今儿大爷我就回善心教你规矩!朝廷规制二品以上武官才可以在园门前驰马此其一;园门口乃皇家禁卫之地护卫天朝威严不得出言不逊此其二;汉人见了旗人应当懂规矩称呼老爷并行礼后再叙话此其三;任何人……”
“啪”的一记清脆的耳光随着“旗人老爷小的给您请安了!”的爆喝响起那门官被李焘一个大耳刮子抽得连退两步口中的道理也戛然而止只顾捂住麻的左脸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年轻军官。
“反了!反了!”旗军们见武毅新军军官打了门官立时炸了窝挺着破铜烂铁一般的仪仗刀枪围了李焘。从李焘的喝骂声中他们可以确定这个军官是武毅新军的不是同样服色的禁卫军;这个军官是汉人不是满人。汉人小军官在颐和园门口打了皇家禁卫那不是作反是什么?!
旁边的金树炳也是一阵头脑懵之后见自家大帅被围住了被刀枪逼住了责任、荣誉感这些东西才彻底地压倒了什么“天威”什么“皇家”在武毅新军大帅卫队眼里只有大帅!
“闪开!”金树炳一边拔出了盒子炮怒喝的同时啪嗒一声张开机头马也不顾了径直大步冲到禁卫们身前一脚踹翻一个两脚踹倒一双边踹边喊:“***!动咱大帅试试老子崩了你们!”
看方才的乡下人、小绵羊也怒了。听啥?大帅!?想、想起来了大清国最年轻的大帅莫不就是眼前这位——盛京将军、九门提督李!
一愣神间八名旗军禁卫统统被金树炳踹倒在地明明能爬起来的也存了看风色的心思装作爬不起来只留了那还捂住左脸愣的门官儿站在李焘面前继续愣、顺带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