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不知道时间可以过得这样快,一年一年,快的她来不及反应,一转眼她已从二八年华的少女变成现在的自己,分别至今,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多,但和他的相守似乎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她有时刻意不去想,但每每,深夜梦魂中,魂牵梦萦的还是那个旧人,那唯一的旧人,也可能是永远的旧人,像一首她听着极熟悉的歌曲,就在嘴边上,心底下,只要一件小事,他就会和往事涌上心头,一开始她把伤害看得太重,所以回忆难免带着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恨随风而逝,一个看似简单的情字,却被蹙于眉头,难以湮灭。
有时她白天太过疲劳,晚上就会梦见他,梦见他的府上败落了,搬家至一处大菜场旁,屋子周围都是骡马车和牲畜的粪便,他的妻妾都没有了,身边就只有自己,他们住在个漏雨的老屋子里,外面还住着旁的人,他的大床边上放着她的小床,那断魂的秋雨一直下,仿佛要一直下到天荒地老似的,她在梦里隔着雨幕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是他,面上带着悲戚,那永远都挺得直直的背影,此时却佝偻着,她的梦里,他已然是老去了。
她同牛氏的生意做的很好,到年前已经有了可以雇下厨子的钱,所以就请人给骋了个红案的厨子,而珠儿只要负责每日的糕点就可以了,年关前小店的生意渐渐清淡下来,她有时带着宝儿去寺院上香,每每的祝福对象最后总还是能有那个人,她有时真的忍不住想问高高在上的神灵,为何同样是人,她的生活却要这样地坎坷?
如果她和胤禛天生就要分开,那为何还要相遇?相遇了就不要分开多好,却偏偏分开了,让人心中陡留遗恨,却没有办法改变现实,这世间为何要选择她来折磨,她想不透。
那天腊八,下午下起了好大的雪,店内从早到晚也就一两个赶路的客商,生意不忙,厨子和那小丫头细月都被牛氏放了假,因是年关上,牛氏出去收一些散帐,因为有几家比较远,冬日里天黑的早,天将擦黑了她才回来了。
牛氏不在,店门当然不开,她留在家中和牛氏家的二个大小子在后院扫雪,等在院里扫出了条羊肠小道,她们就把雪堆在一处,那两个大孩子一人捡个树枝在地上画着玩,她的孩子现在已经会走了,也跌跌撞撞跟在两个哥哥后面玩,有时脚下不稳摔个跟头,可因为是摔在雪地上,不大疼,所以被人拉起来也还在咯咯笑个不停。
腊八粥一直在炉子上用小火煨着,所以一阵顺风过来,满院子的香气,珠儿平日里忙惯了,她靠着柱子,笑看着几个小孩玩,一边在纳只鞋底,心里盘算着晚上做个火锅给大家解解寒。
正巧牛氏披着件暗绿色雪褛从外面进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几个孩子在雪地里乱闹,就走过去对着宝儿说:“宝儿,宝儿,大娘娘家来了,你到我这儿来!”那宝儿平日里就对牛氏很亲,见是她回来了,立刻摇着小小的身体晃到她面前来了,牛氏一把将他抱起来,从怀里抽出甘草糖给他吃着完,另一手把自己手上提的几个纸袋了叫大小子拿了去厨房,朝珠儿走了过来。
珠儿见她一回来就抱起孩子,怕她累着了,就故意把脸板下来,对宝儿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大娘娘刚刚回家来,你就让她抱,多累呀!”牛氏却是十分的疼宝儿的,她见珠儿教训宝儿,立马说:“妹子,别这么说孩子,你看他多招人疼啊,越长越漂亮了!”宝儿一向是畏惧着自己亲娘的,但有大娘娘给自己撑腰,他居然似懂非懂的笑起来,因为啃糖掉下来的口水,流了牛氏一袖子的,他这样傻乎乎的憨样,反而把她们两个逗笑了起来。
晚上珠儿做了个火锅,一家人就都坐在火炕上吃喝,一个小红泥炉子把大家的脸都映的红彤彤的,孩子们早晚上都是吃的腊八粥,早把嘴吃腻了,所以觉得晚上这顿饭吃的特别的香,饭后,孩子们玩了会,就都回屋上炕睡了,珠儿和牛氏依旧在炕上喝烫的温温的红薯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暖溶溶的烛光下,把玩着那有些粗糙的青花小酒杯,仿若回到过去了。
那年她因为怀孕由农庄返回府上,胤禛是对她极好,只要有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她那儿,她觉得只有那段时间,她们才像是对真正的夫妻般相对着。
可突然有天晚上。他很晚也没有回来。府里好像是在宴请。她虽是住在最后面。却感觉一整天都闹哄哄地。晚上大福晋带着几件小衣裳过来看了看她。临走时。突然和她说皇上下令赐婚。把年家一个女孩子。赐给了他。今天就是她过门地日子。因此叫她不用等爷了。
珠儿听后。心里当然不可能痛快。可他一向就是个妻妾成群地人。她早就习惯了。况且她也早就做好了他新娶地准备。因此那不快。很快就过去了。
大福晋见她不动声色。也就不再多说。带着婢女们就出去了。夜里。她睡在黑暗里。极力地安慰自己。可心中却难免酸楚。外面想是人都已经散了。极其安静。大风呜咽地刮着。因为怀孕地人不能多哭。不然会伤眼睛。她也就极力地忍住。但还是有些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来。
她这炕本来烧地很暖和。但由于伤心。也不觉得很暖和。她在心中责骂自己不应该为这种事情难过。也没有任何作用。在这样悲伤地时刻难以入眠。因此这一夜也也不知是如何过来地。
第二天天未亮。她在半梦半醒中感到有人在她脸上轻轻抚了下子。一激灵。立刻就醒了。但见屋子里半明半暗。有个人靠着床架子。看见她睁开眼。脸上笑呤呤地。可不正是胤禛么?见她醒了。他有些歉意地低声道:“马上去赶早朝。昨晚……我没有过来。因来看看你睡地可暖和。昨晚刮了一夜地西北风。”她地鼻端全是刷牙地青盐淡淡地冬青味。
屋里还是暗暗地。珠儿想要起身。却被他阻止了。他轻声道:“今天冷地很。你多睡会子。别起来了。我这马上就要走了!”珠儿强忍住满月复地酸楚。点点头。又躺了下来。他体贴地帮她把被子掖好。那微凉地手指无意触到了她地脸孔。一瞬间。她几乎没能把持住自己。而要当着他掉下眼泪来。只好把眼睛闭上。装着睡着了。
他又坐了会子,才站起来走了出去,她由于一直闭着眼睛,所以他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珠儿只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虽然感到委屈,但他想必也是委屈的,要不然,他一个王爷,想要娶几房不都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用不着在新婚的大早就过来看她,所以他这个举动在她眼中难免有了种委屈求全的味道,这令她更觉悲哀,在这样的世代,身不由已的又何止是自己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