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笑 第一卷 初试锋芒 第一章 护花使者

作者 : 梦蝶斋.庄易

大巴山原始森林中一处幽深的山谷,瀑布如练,清溪潺潺,山青水秀,风景宜人。这处山谷原本无名,在十二年前,被四位来客命名为“蝶舞谷”。蝶舞谷中并不宽阔的平原被小溪从中一分为二,四座草木结构的房舍隔溪对峙。

一阵悠扬悦耳的箫声自瀑布下传了开来,在那轰鸣的瀑布声中清晰可闻,引得百鸟朝鸣,与那朝阳一起,唤醒希望。

瀑布前一块巨石上,坐著一女三男。吹的是那位女子,姓凤名蝶舞,五十年前是洛阳乘风飞舞门舞宗宗主,以一管紫玉箫纵横江湖,人称“玉箫仙子”,她年过七十古稀之龄,但她习乘风飞舞门舞宗“驻颜术”有成,`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虽是青衣荆钗,却难以掩去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动人风采。

三名男子一少二老,右首的老人白面长髯,修眉长目,发束灰色方巾,儒服福履,气度儒雅无限,姓凤名蝶风。他是凤蝶舞的同门师兄,昔日为乘风飞舞门风宗宗主,以诗、书、画以及一身超绝的剑术名传武林,因其为人风无俦,江湖人称他“三绝书生,风剑客”。

左首的老人浓眉黑面,虎目神光炯然,身著黑袍,散发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他是昔年江湖上八大高手之一“毒尊”高鹏之子高傲,出道江湖不足一年,令江湖黑白两道闻之变色,人称“毒王”。

这三人五十年前在江湖上盛名卓著,合称“三大名人”,只因凤蝶风、高傲二人都爱上凤蝶舞,三人情怨纠缠难解,唯有一个终生不嫁,俩个终生不娶,匿迹江湖,一起游山玩水,已近五十年。

那少年身著粗布麻衣,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十分英俊,脸上挂著懒洋洋的笑容,姓南名天翔。原是蜀中白帝城一没落世族之後,十二年前凤蝶舞三人游三峡时,偶然相遇,凤蝶舞对他喜爱莫名,将他从其家中“骗”了出来,在这大巴山中一住十二年。

许久,箫声方歇。

凤蝶舞收起白玉箫,道:“小南,过了今日,你已及弱冠之年。今天也是你盼望已久的下山之日,大姐让你下山。”她见南天翔懒懒的笑著,满不在乎的样子,又道:“不过……”

南天翔知道凤蝶舞要卖关子,淡淡一笑,并不著急,其实下山与否他都无所谓。

凤蝶风、高傲二人异口同声地急道:“不过什麽?”

凤蝶舞白了他们俩人一眼,神态顿时改变,宛若少女,有无穷的娇俏,道:“下山的都不急,你们急什麽?”

南天翔笑道:“阿姨有所不知,他们俩位‘老人家’早就想撵小南下山了!”他将“老人家”三字说得特别响,凤蝶风高傲二人听了,不但不高兴,反而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

凤蝶舞嗔道:“还笑!大姐看起来比你大许多麽?‘阿姨’你叫了十二年,一直就改不过来?今天无论如何也改过来!”

南天翔终不愿违背凤蝶舞,道:“是!大姐。”

凤蝶舞放过南天翔,侧首对凤蝶风高傲俩人微微一笑,道:“师兄、高大哥,你们当真早就想小南下山了麽?”

凤蝶风、高傲二人见凤蝶舞笑得蹊跷,心头一跳,凤蝶风急道:“师兄绝无此意,不过,这儿还有个从来只知胡搅蛮缠的人,他有没有这等想法,师兄可就不敢保证了!”

高傲“哼”了一声,对凤蝶舞揖首道:“小兄自然希望小南永远留在咱们蝶舞谷,只有凤蝶风这种说话含沙射影、行事拖泥带水而且七老八十还自命风、乱七八糟的人才会有这等想法!”

凤蝶风一掌劈向高傲,怒道:“你敢骂我?”

高傲立刻还以拳脚,冷笑道:“骂你又怎样?我还揍你呢!”

凤蝶舞修眉一颦,道:“你俩打打闹闹都五十多年,也该收收手了!再闹下去,我与小南一同下山,任你俩个在这儿胡闹。”

凤高两人立刻收手,唯唯诺诺的大气也不敢出,一脸无辜地望著凤蝶舞。

南天翔暗叹,心道:“你们俩位白发已生,而蝶舞阿姨红颜不老。嗯,你们的自私让蝶舞阿姨丫角终老,如今由爱生畏,日子的确也不好过。蝶舞阿姨对我宠爱有加,你俩就找些花样来折磨我。哼!我不帮著蝶舞阿姨出出气,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他心念电转,道:“大姐,小南虽然很想下山见见世面,但并不急在一日两天一年半载的。就让小南在山上多留些时日吧!”

凤蝶舞双眸一亮,道:“真的吗?”

南天翔道:“小南怎敢对大姐谎言相欺呢?”

凤蝶风急道:“不成。怎麽说得好好的,又突然变卦了!”

高傲道:“早在两年前的今日就说让他下山,结果到如今小南还没下山,总不能又要多呆一年吧?”

这俩人总算还有一点共同点,不让南天翔下山,他俩谁也接近不了凤蝶舞。

南天翔道:“大姐,您看他们俩人在两年前就在想小南下山了!”

凤蝶舞道:“果然不假!”

凤蝶风道:“师妹,今日是黄道吉日,小南又刚好年及弱冠,选在今日下山,师兄的觉得除了有纪念意义外,也是为小南的终身幸福著想!”

高傲也忙道:“小南下山後,又不是不能回来!”

凤蝶舞瞪了他俩一眼,道:“你们真是这样想的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替小南拓展经脉时,在小南体内较量内力的事!”

她见两人无语以对,转过头,看著含笑望著她的南天翔,道:“小南,你这番下山游历,大姐命你挑个好媳妇带回来。”她心中虽有些不舍,却也无奈,心道:“唉,我终不能将他留在身边一辈子!”

南天翔见凤蝶舞神色有些黯然,嗫嚅道:“大姐,这亲事可得父母之命……”

高傲道:“废话!父母挑的是父母喜欢的,又不是你自己喜欢的,你接回家有啥子意思?”

凤蝶舞道:“你家父母都是开明之士,不会责怪你私定终身,这点你不用放在心上。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学大姐三人,因此最好不要找江湖中女子,一入江湖是非多。以你的人品和心中所学,就算是当朝公主,你也可令她喜欢你,将她娶回家。”

南天翔道:“大姐夸奖。”

凤蝶舞道:“别谦虚了!天下女子谁抵挡得了你轻轻一笑?你下山後先不用回家,可沿著长安、洛阳、开封到徐州、扬州、金陵、杭州,再沿长江溯流回家,一定能寻到意中人。大姐在这谷中过了这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再不想到红尘中去颠簸了。回家拜见了父母後再来看大姐吧!”

南天翔恭敬地道:“是!大姐。”

凤蝶舞抽出一枝湘妃紫竹箫,箫尾有一处斑痕,酷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她将竹箫递给南天翔,道:“这枝竹箫是大姐昔年在乘风飞舞门时用过之物,以你现在的箫技,正常用得上它。你也可持它去暗中看看乘风飞舞门中大姐的徒儿凤雪舞。”

南天翔接过竹箫,道:“大姐,凤雪舞就是舞宗现任宗主?”

凤蝶舞道:“不错。一入江湖是非多!希望你能超然物外,不被卷入名利场中去。因此看不看她,你自己拿主意!”

南天翔应了,对凤蝶风、高傲二人道:“两位前辈,弟子告辞了!”

自他懂得凤蝶舞三人情怨纠葛以来,恃著凤蝶舞的宠爱,一直对凤蝶风、高傲二人百般刁难,虽然凤高二人以他为媒介相互较量,让他吃足了苦头,但实际上凤高二人教他习武读书,宛如师长;为了化解他体内的先天奇阳费尽心机,实际上有恩於他。如今别离在即,南天翔想起这些,不禁有些惭愧,渐渐地双眼湿湿的。

凤蝶风、高傲二人因凤蝶舞这十二年中将一腔关爱全加在南天翔身上,平日想要见她,还得南天翔通传,因此日日都在盼南天翔艺成下山,如今夙愿得偿,又觉得若有所失。

高傲取出三只玉瓶,道:“小南,我一身施毒解毒的本事,你也得了十之七八,一身功夫,也悉数传给了你。这次下山行道江湖,我就以三粒‘无忧清毒神’、一瓶‘寒煞’和一瓶‘香醉忘忧散’相赠,壮君行色。”

他傲然一笑,又道:“以你一身所学,只需稍加磨练,纵然是卷入江湖是非中,也可横行无忌!”

南天翔接过三只玉瓶,小心地放入怀中,他知道无忧清毒神由四十九珍贵的药材提炼合成,几能解天下万毒,端的是奇珍无比。而寒煞是一种中人立毙的奇毒,香醉忘忧散则是一种无色无味、令人在晕睡中死亡的迷药,均是千金难求之物。

凤蝶风取出一只革囊,道:“这只革囊中,有我常用的画笔、彩粉,一瓶琼玉胶。以你在书画方面的造诣,一定能使‘风笔法’在尘世中再放异彩。”

南天翔道:“小南一定不令前辈失望。”

凤蝶舞眼中露出爱怜之色,道:“诚如高大哥所言,你的一身功夫已是不弱。但江湖险恶,除非迫不得己,大姐真不希望你与江湖中人有纠缠。你体内的‘先天奇阳’是否已经收为己用而不为其害,还不能完全肯定。你使用内力时,一定小心注意体内三道真气的平衡,知道吗?”

南天翔道:“知道,大姐。”

凤蝶舞道:“姻缘天定,不必强求。”

南天翔道:“小南一定不忘大姐的教诲!”

凤蝶舞有些软弱地道:“机缘巧合,莫不是老天的造化之力,就若你能遇上大姐一般。好啦!迟早要走,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你走吧!”

小桥流水。

一个二八芳龄的村姑蹲在小溪边洗衣,嘴里哼著甜美的山歌,绾起的衣袖下露出一段雪藕般的玉臂,一对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胸前,发梢已浸在水中。小村姑衣著碎花对襟衫,长裤赤足,掩不住其清丽秀美。

溪对面一块大石上悄然掩上来一名粗衣少年,他横卧石上,偷偷看著小姑娘捶衣、浇水,听著她甜美的歌声。

这粗衣少年正是艺成下山的南天翔。

过了半晌,小村姑用手臂擦拭额上细汗,抬起头来,发现对面山石上趋避不及的南天翔。

小姑娘情窦初开,见对面的粗衣少年生得剑眉星目,面若美玉,无以形容的英俊潇洒,眉宇之间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她不觉呆了。

南天翔见她呆呆的看著自己,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耀眼的笑容,抽出了湘妃斑竹箫。

小姑娘几曾见过这般俊美的人物,俏面发烧,不敢直视,垂下了螓首。一时间心头“!!”直跳,也舍不得离开。正在羞疑之间,一缕低柔的箫音传入耳中,宛若山泉畅流,隐约中看到漫山的山花锦绣烂漫……

小村姑迷失在箫音中,待到箫音散尽,半晌,她抬起螓首,山石上已无南天翔的影踪。她启唇咬指,疼痛传来,却不是在梦中。

斜阳余晖下,小姑娘怅然若失。

汉阴镇。

南天翔步进镇口,迎面是个牲口市场。一个马贩子扯著喉咙大声吆喝著“买马买马!川马、胡马、东北马、大宛宝马,要有尽有!”南天翔听他嚷得有劲,凑拢一看,高矮肥瘦样样不缺,他却分不出什麽川马胡马东北马。

马贩子见有人走近,热情招呼道:“客官,你要买什麽样的马?”

南天翔摇摇头,道:“在下随便看看。”

马贩子道:“请随便看!”他转过头又自顾吆喝起来。

南天翔站在马群旁,突然一匹瘦小的黑马将头伸出来,昂首嘶叫。他定睛一看,只见小黑马双眼有神,窄面宽肩,瘦骨尖耳,鬃毛中有一溜白毛。它扬首四顾,神气飞扬,隐有神骏之态。南天翔不禁心中一动,道:“卖马的兄台,请问这匹小黑马多少钱?”

马贩子不答反问道:“小人这群马中,看上去较这小黑马神骏威武的多,客官为何独独看中它的?”

南天翔轻抚马头,笑道:“这马或许是匹骏马!”

马贩子打量了一下南天翔,略一沈吟,道:“原来如此,客官若中意,小人以十两银子卖给客官,如何?”

南天翔心道:“一只小马就要十两银子,超过我身家的三分之一?难道真是名驹不成?”当下笑道:“这马如此瘦小,是不是骏马还言之过早。我看最多只值五两银子。”

马贩子道:“这马仅有半岁多,小人又要经营这一大群马,照料不周,因此瘦小。这样吧,客官再添二两银子如何?”

南天翔略一沈吟,道:“成交!”

他牵著小黑马,向镇内走去,自语道:“骑著它慢悠悠的走四方,倒凭添几多乐趣。嗯,给它起个什麽名子好呢?七两……哈!七两,七两买七两,天涯伴我行!”

他轻抚马头,道:“马儿,以後我就称你‘七两’了!”

“七两”轻摆脑袋,向南天翔怀中磨去,还真不知它是满意这名字向南天翔撒欢呢,还是不中意而摇头。

南天翔牵著七两投了镇头一家客栈,吩咐店小二仔细照顾七两。那小二见他粗衣瘦马,原本有轻慢之心,不过复见他丰神如玉,在这村野小镇上又几曾见过这般人物?遂牵过马仔细打点去了。

南天翔信步进了饭堂,饭堂里光线昏暗,桌凳也甚是油污,他却全然不在意,随意捡了一处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

饭堂里不过三五食客,村言俚语,正谈论些山野趣事。南天翔一边吃面,一边听在耳中。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唢呐鼓乐之声,夹著阵阵鞭炮爆竹轰鸣,众人起身望去,看见一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走过来,行人趋避两旁,却多是横眉冷目,少了喜庆气氛。

南天翔注目那高头大马上身著吉服胸挂大红花的新郎倌,只见他獐头鼠目,生得十分的猥琐。

那样子在南天翔脑中转来转去,只有“沐猴而冠”四字形容起来最为传神。

新郎倌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一双细小如豆的眼睛尽在街上小媳妇儿大姑娘身上转。在迎亲队伍的末尾,竟然有五六个挂刀提棍凶神恶煞的大汉,让南天翔心头更加别扭。

乐声渐渐远去,一名食客摇头道:“真是作孽啊!李家仗著有钱有势,四处为那不成器的色鬼少爷抢亲。这次竟然将西乡张老秀才的孙女儿也抢回家了。唉!世风日下……”

与他同桌的食客接道:“听说李家出了十两银子,那穷秀才人穷志短,却也是半推半就,只可惜张家姑娘才貌双全,如今嫁与李家小鬼作小老婆,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李小鬼的正室又是出了名的泼妇,折磨死了李小鬼好几个女人。李小鬼如今只图新鲜,张家姑娘日後…

…”他摇头叹气,住口不言。

先那人又道:“听说张小姐本是有心上人的,就是她同村的那个读书人胡志远。只是胡公子进京谋取功名去了!唉,现今这世道,读书人比倚门卖笑的青楼姐儿还贱,只怕……”

南天翔听得心头暗怒,叫来小二付了账,远远跟著迎亲队伍去了。

片刻到了镇尾一座大宅,只见房舍毗连,庭院深深,确有一番大户人家的气势。

南天翔向大门走去,门前把著一对大汉,一名大汉见南天翔麻布粗衣,手无贺礼,斜著眼睛道:“哪家的?请贴呢?”

南天翔拱手笑道:“小子游学江湖,今日初到贵地,闻得李公子佳期,特来叼扰一杯喜酒。”

大汉听了,脸色立变,道:“滚!真不长眼,白食吃到李家来了!”

另一名大汉憋笑道:“李老三,你可是自己不长眼睛,咱们老爷会有这种穷酸亲戚吗?”

先那恶奴听这人嘲讽,一腔怒气全发到还待再说的南天翔身上,向南天翔逼来,道:“还不滚?敢情是专程来消遣大爷的!”

南天翔笑容不改,瞥见恶奴一脚踢来,身形一旋,施展出凤蝶舞所传的“凤翔步”,李老三只觉眼前一花,脚已踢空,眼前人已失去了踪迹。

看门两人四只眼睛四下搜索,不见人影,李老三恶声恶气地道:“他妈的!天还未黑,就开始闹鬼?”

南天翔进了门,既不见张灯,也不见结彩,除了一些门楣上贴著对联、门窗上贴著大红双喜以外,全无婚宴喜庆的气氛。

南天翔跃上屋脊,几个起落,便到了进行婚礼的大堂对面的屋脊上。只听娘娘腔的知客正在尖声高唱道:“……二拜父母……夫妻对拜!”

大堂里高烧红烛数对,人影绰绰中,两个高大粗壮的妇人在强按著新娘进行夫妻对拜之礼。

南天翔坐在屋脊上,抽出湘妃斑竹箫,就唇吹出一串尖锐刺耳的杂音。

厅里众人纷纷涌出来,站在阶前,连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新娘夹著也立在其中。有人抵挡不住箫音,用手捂住了双耳。南天翔箫音一变,有若怨妇悲啼,哀哀欲绝,幽怨悱恻。

阶下有一人道:“阁下是什……”

听声音正是知客,他每说一字,南天翔便在箫声中夹一个刺耳的尖音打断他,知客勉强说了五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院里上百人鸦雀无声,只余箫音充斥其间。渐渐有人为南天翔所奏的“消魂伤神曲”感动,泪流满面,片刻,院内“嘤嘤”哭成一片。

南天翔吹了半阙,见众人均为箫声所迷,恐一曲吹尽,院内无一人不受其害。於是他箫音再变,吹出一串明快的清音,院内众人慢慢清醒过来。

尖嘴猴腮的知客最先回过神来,尖声喝道:“原来是前来捣乱的!来人,给我拿下!”

闻声跃出六个护院武师之流的大汉,粗壮结实,看起来身手还算矫健。但落在南天翔眼中,全是不入流的角色。他“哈哈”一笑,揭起一片瓦,抛向厅前。他凌空飞出,施展凤蝶风所传的轻功“八步赶蝉”在半途赶上,单足在瓦上一点,瓦裂成六块,飞射而出,六声闷哼传来,六个护院武师摔倒在地。

南天翔如一片轻鸿,点尘不惊地落在阶前,竹箫点出,夹著新娘的两个婆子应箫跌出,砸倒两边一大堆人,立时在南张二人身边空出一大片位置。南天翔长箫顺势扬起,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张姑娘生得端庄文雅,确实很美丽。她盖头一去,在落日余光下,只见一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少年含笑看著她,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安定,愁苦渐消。

南天翔微微一笑,伸出左手牵起张姑娘的衣袖,向厅里走去。张姑娘也不考虑,任南天翔牵著往里走。前方挡著道的避往两边,众人为南天翔的神乎其技所慑,呆子般跟在两人身後回到厅中。

厅里八对巨大红烛熊熊燃烧,照得大厅里一片通明。

南天翔走到厅里正中主位上两张太师椅前,侧头对张姑娘微微一笑,松了左手,道:“张姑娘请坐!”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张姑娘也跟著坐下。

南天翔回过头来,见众人呆望著自己,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众姑娘、妇人只觉气促心跳,痴痴呆呆地望著他。

南天翔道:“你们李家谁作主?”

李家众人回过神来,一位干瘦老头越众而出,道:“老夫李长青。你是何人?敢伤我家奴,捣乱犬子婚礼!”

南天翔笑容微敛,略一沈吟道:“在下乃是上天所派的护花使者!你们李家欺男霸女,鱼肉乡邻,在下此来是要给尔等一个警告。”

李长青为一方之豪霸,此时近看南天翔除了生得英挺俊朗外,并无出奇之处,戾气复现,沈声道:“不管你是何方妖人,来人,给老夫乱棒轰出去!”

一名大汉提著一条齐眉棍越众而出,齐眉棍一挥,就南天翔当头砸下。若他是寻常人,这一棍不是将他轰出去,简直是要他的命。

有些女子不由闭上双眼,暗呼可惜一个美少年!听得“喀嚓”声中夹著一声惨呼,睁眼一看,南天翔好端端地坐在椅上,那大汉捧腕倒在地上,痛苦令他缩成一团。

原来南天翔待木棍距头三五寸时,竹箫一扬,在木棍上轻轻一拨,将木棍引往一边。那大汉只觉一股大力引来,重心顿失,人跄踉扑向南天翔。南天翔稳坐椅上,竹箫击出,敲在大汉的腕上,大汉立时骨折,摔倒在地。

李长青脸色一变,身子不由连退数步。

南天翔暗提功力,沈声道:“明日晨起,尔等历年所敛的不义之财必须散还乡邻!他日在下再至汉阴,若再听到尔等半点恶迹,就如此几!”

厅里众人但觉他字字如锤,锤锤重击在心间。只见南天翔单掌倏提,拍在椅旁的楠木茶几上。不闻声息,茶几星散於地,再无一块完整的木头。

南天翔握住胡姑娘的皓腕,身形飞起。厅里有人只觉头上被轻轻一点,回头望去,见南张二人如两只大鸟飞起,消失在茫茫夜空里。

不知是谁对南天翔为“上天所派的”一语信以为真,跪倒在地,口中道:“神仙,神仙…

…”

厅里众人跪倒一片,心中默祷。

过杜曲,长安遥遥在望。

一座茅寮坐落在山道边,一根长竿斜挑出一只布旗,布旗迎风飞扬,上书斗大一个“茶”字。

晌午时分,六月初旬的太阳照在大地上,毒辣辣的,有若针刺。这时一匹瘦小如驴的无鞍黑马载著一名粗衣少年,慢悠悠的踩著烈日而来。

这粗衣少年正是南天翔。他将瘦马七两放在道旁林中任它自由走动。他走进茶寮,要了一碗粗茶,斯文的细细“品尝”著。虽是自大太阳中来,但他冠玉般的脸上、宽阔光洁的额上不见一粒细汗,茶寮中三五个见多识广的茶客暗暗称奇。

南天翔那日离开汉阴张家後,如今已逾半月。他在路上停停走走,管了些闲事,只是乱世之中,他又怎能管得完不平之事?他也刻意接近了数位名门闺秀、山野村姑,尽管她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女子,但离他心中理想的终身伴侣的形象都还有一段距离,他为她们吹作画,最多只有一曲一画之缘。

南天翔喝了半碗茶,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长安方向传来。茶寮里人人翘首望去,只见五匹马急疾而来,当先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上载著一位红衣女郎,转眼驶远。

在这惊鸿一瞥中,红衣少女的倩影已深深印在南天翔脑海中,难以磨灭。那少女年约十七八岁,眉如新月,杏目琼鼻,菱形红唇嵌在饱满女敕红的瓜子脸上,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若以容色而论,与她相比,南天翔下山後所识的其她女子,立时失了颜色。

突听一位茶客道:“那不是长安史府的小姐麽?”

又一位茶客道:“可不是?这位小姑娘近年在江湖上搏了个‘小小女侠,惹火烧身’的封号。她最爱捉弄人,长安城中哪个对她不是又爱又惧?这大热天里,纵马疾驶,不知又要捉弄谁了!”

先那人道:“去捉弄人?这麽大热天?”他言下颇为不信。

後那人道:“你可是不信?只可惜我们追不上她们,否则定要追去瞧瞧。”

南天翔亦是不信,丢了几文钱在桌上,走出茶寮,吹了声口哨,招来七两,向史小姐等所去的方向追去。七两虽然年小体瘦,这一展开脚程,竟还不弱。

追至子午镇,七两虽无疲累之态,但南天翔却很爱惜七两,将七两寄在镇上。略一打听,史小姐等在两刻前向终南山始信峰去了。

出了镇,向南进山人烟渐少。南天翔顾不得惊世骇俗,展开凤蝶风所授的轻功“万里孤鸿”,沿著道上鲜明的蹄印,继续追去。

不过半个时辰,南天翔已至山麓下,只见山下松林边拴著五匹马,旁有两男一女三个少年,却不见史小姐的踪影。南天翔悄然掩了过去。

那少女虽作丫头打扮,看上去依然十分端庄娴雅。她正在神色焦急地道:“这麽久了,怎麽还没下来?”

身穿淡青锦衣的少年道:“银瓶姑娘,著什麽急嘛?区区一个无肠公子,难道朱大哥与你家小姐还应付不了麽?”

银瓶道:“你是盲目崇拜朱少爷和小姐!无肠公子名列武林黑榜高手之九,岂是等闲之辈?朱少爷虽然名列武林青榜,加上小姐相助,恐怕仍不是无肠公子之敌。”

淡青锦衣少年道:“可惜史小姐严令我们三人,不准上去。否则我倒想去见识一下名震天下的无肠公子的威风。”

另一身著宝蓝劲装的少年道:“史小姐的性子,你还清楚麽?你胆敢上去,小弟敢保证你以後再也没有好日子过!再说以朱大哥的功力,打不过,自保逃走总不成问题吧?我们去了反倒是累赘。”

银瓶急得跺脚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呆等……”

南天翔避过银瓶等三人耳目,疾掠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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