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啊!我们何时能再见?到时大哥还有面目见你吗?”南天翔无语问天,心中突然倍觉落寞。
霍雪梅踢开路上的一块小石子,因南天翔久久无语,不由侧望去,但见南天翔脸上无尽的落寞,心中没由来的一痛。
“他不是个阳光灿烂的人?是否因为我的心伤而无奈时,就这般落寞?”霍雪梅心道。
其实面对霍清明将要荣登天道一事,她心中伤痛从遇见南天翔那天就减轻了许多,“父母不可能永远守在我们身边”,而南天翔这一句话,也的确让她从心底感到无奈后,从有可能失去父亲的伤痛迷茫中醒过。不过是有可能、将要而已,世事难料,谁能说那是铁板钉钉的一定之事?
她之所以表现出忧伤,是因为见南天翔想要开解而绞尽脑汁,一方面是因为许久没有人如此煞费心机的关心她的悲伤欢乐,这种感觉非常不错,想继续玩下去;另一方面却是感情上的困忧的确让她烦恼。
“这里是你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所以,师兄希望你一定要回去。”这时她拒绝方舒志陪同后,方舒志说的话,也是他第一次用那样的神情、语气说出的,言外之意她只希望自己没能听懂。
“梅儿,舅舅的信中,提及你与子乐的亲事,你的意下如何?”这是临走时苏红玉说的话。
英俊潇洒、侠骨柔肠、名门之后,就算苏子乐再高傲十倍八倍,也足以成为任何女孩子的梦中情人,霍雪梅很清楚自己也算上不例外。从她舅舅苏方玉那般为人推论,苏子乐断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在苏家庄正式提亲的情况下,嫁入苏家是毫无疑问的事。她自然清楚南苏北霍此番交手的真正原因,那是绝不会一战成仇、影响两家交情的。
若非苏子乐的心没有放在她上,如果没遇上南天翔,事情断然不会起什么变化。但南天翔铭刻在她心灵上的影子,竟然是如魔般千变万化的外在下,有颗如道般淳真守一的心,虚名浮利是他断然不会计较的,让她强烈地感觉到与他在一起,不必担心、害怕寂寞会如影随形。这种感觉的强烈程度从她的“空色心诀”完全失守,就可略见一斑了。
如果她放逐自己的感情,主动投入南天翔的怀抱,南天翔势难拒绝,天下也不见得有人能拒绝。但世事岂会尽如人意?要怪就怪老天,不让南天翔第一个遇见的是她。
“造化弄人,大抵就是如此了吧?”霍雪梅心道。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悲喜流露出来,让他分担与分享,但感情的事,又恰恰与他相关,生平第一次有这种女孩子难以启口的心事,她如何说得出口?看着令自己心动的男子被落寞淹没,母性使然,她自然也不会好受,道:“天翔,看你的样子,不大好受,想到了什么呢?”
南天翔将目光直落在霍雪梅面上,那精致绝伦,如玉雕般的仙容,堆起了强颜欢笑,因其假,却更见其真。但既然有假,必然产生距离,他目光中流露出万千怜惜,慢慢一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鱼与熊掌的故事而已,其实不可兼得,就不必妄想兼得,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吗?”
“‘见到美女不知道去追的,就不是男人’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大错特错。但见到霍小姐这般的美女,有机可趁反而推掉,我南天翔大概不是男人而是圣人了吧?等等,为什么与红袖、洁丫头她们相处,我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难道说……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知男女之间,是否有越爱情的友情呢?”南天翔心头转过许多念头,下定决心做“不是男人的男子汉”又或者“不是男子汉的男人”时,心中虽痛,到底从这团乱麻中钻出来,没开始就来个结束,大概就是事情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霍雪梅心中一冷,脸上恢复了清冷的神情。
南天翔只怕自己看不下去,移开了目光。但心神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却没听到霍雪梅作出任何反应,回望去,却见霍雪梅含笑望着自己,正在等自己回。他顿时作贼心虚般感到万分尴尬。
霍雪梅心道:“虽然是鱼与熊掌只能择一,但没想清楚是要熊掌还是要鱼的情况,也不能放弃其中之一吧?你这笨蛋想撇开本小姐,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大的决心!看我怎么样收拾你!”
她甜甜一笑,直迷得南天翔神魂颠倒,大方抓住南天翔的胳膊,道:“才吃饭不久,又在想鱼啊、熊掌之类的,原来你还是个五香嘴儿呢!哇,你看那小面人捏得真好!不如你买一个送给我吧!”
南天翔觉得一阵晕眩──如果他有先知先觉,此刻晕过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定了定神,心道:“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样!?再说,这可是扬州的大街啊!”
他模模后脑勺,道:“你……怎么会喜欢……那种小玩意儿?”
霍雪梅扯着他行向那小货架,道:“为什么不可以?”
“比比身高,我们相差无几,年龄也早过了十六岁的花季,以你在江湖上声名,应该是一付清纯过人、端庄娴淑的样子才对。”
这番南天翔自然不敢说出来,心里嘀咕了几下,掏了几个铜板买下了两个小面人。
接下来,南天翔被霍雪梅拉着逛大街。霍雪梅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又在那些地摊上买了些廉价的珠玉饰,当然全是南天翔掏钱,令那些东西立时多出些不同寻常的意义来。看着她兴致勃勃,南天翔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或许两人都一样,生平第一次逛大街,而且又是这么自由自在。结果自然是比与高手打了一架还累,算算时间不过才初十,就投了一家客栈。
要了两间上房,霍雪梅自然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难想象是在梳妆打扮。
当她再次出现在南天翔面前的时候,南天翔只觉得浑身热血一阵涌动,赶紧捏住了鼻子。
霍雪梅举起衣袖闻了闻,不解地道:“不香吗?”
南天翔催运寒魄功,将心情平复下来,看着惊疑不定,失去自信的霍雪梅,吟道:“欲把西子比西湖,浓妆淡抹总相宜。古人诚不欺我也!”
霍雪梅一愣之后,俏面上蓦然飘起两朵红云,那既娇且羞,还有几分骄傲的小女儿情态,更增其绝世容光。
南天翔心境既然平复,就收起寒魄功,改为运行和风功为主导,顿觉热情奔放,细审眼前绝美的玉面,从灵魂深处渐渐涌起一股**,直想弹歌舞唱一番。
霍雪梅一扬头,翘起下巴,任由南天翔作刘祯平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从明玉山庄见面起,到第二天早晨想阻止他与父亲和师兄见面,当时就是不希望把他拖入天下的乱局中来。短短两次见面,就留下了如知交老友般的感觉,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就不完乎是吧?
她自然无法想到,能与南天翔如此自由散漫、毫无拘束地相处,更主要的却是霍清明对南天翔的推许、看重。从小对父亲就有的强烈的敬爱孺沫之情,见到南天翔后,自然而然就转化到南天翔身上。当然,她毕竟不是不谱世事的小女孩,而南天翔更不够作其父执的格,这份感情自然而然就有了很大的变味。
虽然南天翔的目光依然是那般清澈明亮,霍雪梅心中杂念纷呈,最终诸般儿女私情涌上了心头,令她大感吃不消。
当南天翔的目光化作万千怜爱时,霍雪梅只觉得心底萌动一种腻的甜蜜,恨不得投入南天翔怀中,任他恣意爱怜。但佛门多年修持,“空色心诀”名列玄榜内功系第六,不管什么样功夫,终不可能让其不堪一击。面临禅心不守的情形,空色心诀自然运转,抵御外界加于她心灵上的压力。
南天翔深吸一口气,探手抓住霍雪梅的柔荑,向外行去道:“刚才我陪了你逛了许久的大街,现在该你陪我走一趟了!”
月兑离南天翔的目光,霍雪梅经脉里自然运转的空色心诀的功力,饱经压力之后,瞬间暴长起来,让她达到“空山灵雨”的境界,使她对其感悟更上一层楼。
她挣月兑南天翔拉她的手,道:“小妹不想去了。你自个儿去吧!”没等南天翔弄清状况,她已经一溜烟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南天翔一愣神,不由想起“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来,暗自摇头,出了客栈。
霍雪梅回到房中,结孋趺坐床上,七情六欲、世俗杂念如涓涓细流,从她空灵的心头流过,却如清泉流过山石。她的心灵在尘世种种杂念洗礼后,更加剔透空明。她不刻意为之,也不刻意不为之,在蒙昧与灵明交织转换间,她仿佛窥得“空色心诀”的至境“相中之色”,达到佛门“入世”意境。
时间如弹指一挥间,又如百年千载般漫长,霍雪梅突然从入定中清醒。她迅下床卸下饰、洗去胭脂铅华,整理好衣袂,恢复平常的样子,然后刚好听到敲门声传来。
打开房门,一个气度不凡却作青衣仆从的中年大汉揖道:“苏橙见过表小姐!”
“橙叔不用客气,请里边坐。”面对母亲儿时的玩伴、在娘舅家可称之为亲人的七色王卫之一,霍雪梅恢复了人们再熟悉不过的清纯、孤冷的模样。
“表小姐客气了。”苏橙再次揖道:“苏橙此来,是因庄主担心表小姐孤身南下,行旅中将有诸多不便,想请表小姐移驾敝庄在此的别业。同时,少庄主亦让苏橙代他向你问好,因任家堡血案此时稍有眉目,无暇分身,请表小姐原谅少庄主无法亲自迎迓之罪。”
霍雪梅心道:“表哥会有这份心思吗?只怕是因为与南天翔那个笨蛋表现得太亲密,引得苏家庄如此吧?如果表哥真的在乎我的话,进入高邮府,就算踏入了苏家庄的直属势力范围了,会等到现在才来表示这份关心吗?”从苏橙到来,霍雪梅得出这样的推断,但心中却没有一分一毫与南天翔表现得太过亲密而后悔、难为情这类的。
“江湖传闻,家父与舅舅之间将在月圆夜与杭州钱塘江潮头一决高下,若此时我到贵庄,只怕亦有不便之处。因此有失雅意之处,尚请橙叔代雪梅转告舅父,请他老人家原谅。”霍雪梅找了这样一个理由,清冷自若──或者说可称为木无表情地谢绝了苏橙的邀请。
感受到霍雪梅的坚决,而霍雪梅又是他绝对不敢勉强的对象,苏橙只得无奈请辞。
或许那被清冷压抑已久的少女本性在南天翔戳穿她的清冷面具后,渐渐复苏,霍雪梅自知在过去,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有这样方法、态度待人接物的。
“蛮不讲理、做事不用考虑责任也不用承担责任,可任意妄为,这种感觉也不赖啊!反正是那个笨蛋让我这样的,有什么后果就让他承担好了。”霍雪梅坐回房中的椅子上,想起南天翔全然不顾军中事情,糊里糊涂的就跟着自己南下了,对苏子乐为了破解任家堡血案,而不亲自来接自己,自然就有些不满意,心道:“不管是制造任家堡血案还是破除任家堡血案,无非是名利作祟而已。这些有什么好争的?”
一念未息,南天翔已经兴冲冲地回来了。他直接进入了霍雪梅的房间,将手中笔墨纸彩粉等放在桌上,道:“我们得小心些了,只怕魔门的人又盯上我了。刚才在客栈门口,一个青衣大汉恨不得当场将我做掉的样子。”
霍雪梅淡然地道:“那么,我们是得小心点了。”
南天翔低着头在桌子上摆放彩粉,道:“不过,那人气度不凡,完全没有魔门高手那种诡异的样子,而且魔门的人也不应会那么直截了当表现出对我的仇视。想来再过一天,明天就可以进江南苏家庄的势力范围,那时我们就不用担心魔门的人找麻烦了。”
霍雪梅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慧黠的笑意,道:“你跟苏家庄的人交情很好吗?家父要与舅舅一决高下,对小妹大概不会客气。小妹真担心会因此而连累你。”
南天翔道:“苏庄主能差遣苏二小姐与我共同抵抗元军南下,以我与苏家子弟兵一个月相处的交情,应该不会太差吧?”
“喔……”霍雪梅将声音拖得长长的,道,“原来如此。不过刚才那青衣大汉名叫苏橙,乃是苏家庄七色王卫之一,想邀请我到苏家庄在此地庄园里歇息。”
南天翔漫应道:“我是说不像魔门中人,苏家庄七色王卫……”他霍然抬起头,露出惊讶的神情,道,“他是苏家庄的人?”
霍雪梅道:“如果不是苏家庄的人,我们能大摇大摆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闲逛?”
南天翔看着一脸笑意的霍雪梅,在明白被她小小的戏弄了一道之外,也醒悟了苏家庄化了不少心思帮自己,但对自己也不是完全友善,因何而得罪苏家庄的人就是他所不能了解的了。
“咦,你什么时候又换回了妆?”既然出了糗,加上注意力也完全不在那个问题上,南天翔就不想再那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迅转移了话题。
霍雪梅总不能说自己不敢用那样的打扮见其他的人,所以又换回来了吧?她突然现南天翔这随意一问,竟然令她措手不及,难以作答。
“你走了我就换回来了。”
霍雪梅心道:“我老老实实在答了,希望你不要追问为什么了!”
“嘿嘿!那个模样儿已经刻在我的脑海中了!所以,我会很容易将她重现纸上的。”
南天翔调好彩粉、墨,铺开宣纸,运笔如风,霍雪梅那艳丽无匹而绝不俗气的娇艳模样,很快就浮现纸上。
霍雪梅看着全情投入的南天翔,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慢慢而不可克制地滋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