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王储夫妇来到杜伊勒里宫巨大的临街露台上,再一次接受平民的欢迎的时候,当玛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鼓掌声,看到那些想方设法往前挤的妇女和儿童,以及人们手中挥动的帽子和手帕的时候,她终于从对于巴黎大贵族们的各种想法中苏醒过来,开始重新记忆起她这趟行程的主要目标了。
露台下面那些翘首以盼的平民们,是她要争取的对象,事实上,在午餐前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向凡尔赛宫证明了她能够得到平民们的热情,现在,是她向平民们证明她确实值得他们投以热情的时候了。
接下来就是本次旅行的重头戏,王储夫妇对平民们的布施了。这汹涌的人潮完全出乎凡尔赛礼仪官员们的预料,以至于他们临时修改了“表演剧本”,原定的王储夫妇亲自向某些穷苦人的代表的布施被取消了,于是,玛丽和王储只能站在露台上,看底下从巴黎各大教堂选出的教士们站成一排,开始散发那些准备的东西。
这便是“先到先得”的事情了,于是人群瞬间变得更加拥挤和躁动,甚至有了些小范围的推搡,这使得玛丽有些担心,她这趟至关重要的旅程,如果出现踩踏致人死伤的事情,可就大为不妙了。
玛丽偷偷看了看王储和周围的人,人们看起来都很平静,甚至还有些若隐若现的享受的表情。从这个问题上看,她毕竟是穿越者,上辈子当过二十多年的平头百姓,故而在这种时候,还会想到平民的安全问题,而真是到了王储以及这些贵族们的眼中,底下这些平民,恐怕就如蝼蚁一般,他们的一切,都与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毫无关系。
王储的准备的东西果然很受平民们地欢迎。棉衣很抢手,而另一方面,抢到面包的人抓着就吃,而面包散发的诱人香味则吸引着更多人向前涌动。
突然,有一个穿上了崭新的棉衣,手上拿着面包的人冲到了露台底下。挥手大声的呼喊着:“王储万岁,王储妃万岁!”
这可不是安排好地情节,于是,所有的人们,包括王储本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而玛丽却多少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看起来有些潦倒的男人,似乎有点儿眼熟。
玛丽离露台的边缘,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她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露台边上,又仔细看了看,错不了。这家伙居然是亨利.巴尔!
这个人确实是亨利.巴尔,那么,他的这种行为显然是别有用心,至少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得了好处的人,开始纷纷涌到露台下面,开始呼喊着同样地内容。储万岁……王储妃万岁……”
这种事大概也只有亨利.巴尔这样为玛丽着想的人,能干得出来吧。玛丽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确实被感动了,虽然她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和玫瑰小组正式接上头,但不论是两位裁缝姐妹,还是眼前地亨利.巴尔,他们确实都在用种种特殊的方法,小心而又大胆的帮助着她。
王储终于也被这些近乎于狂热地平民感动了。他走上前来。向人们招招手。玛丽也照着他地样子挥手。这下子。人群不再是被煽动地了。而是发自内心地掀起了新地一波发自内心地狂热浪潮。
玛丽一边招手。一边向亨利.巴尔看了过去。后者一边呼喊。一边看着她。似乎还故意向她眨了眨眼。
“两位殿下。”巴黎市长布里萨克元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玛丽地身后。“请对巴黎地市民们说点儿什么吧。”
这不是一个好建议。或者至少说。这位市长对法兰西地王位继承人还并不算了解。因为面对公众讲话恰恰是王储最不喜欢地项目。无论是在语言组织还是在肢体语言上。他都无法体现出一个统治者应有地素质。
王储果然结巴了起来。犹豫着。支吾着。说不出一个完整地句子。这使得在场地人们都尴尬起来。布里萨克元帅。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将要侍奉地君主会是这个样子。居然。也未能在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一下子就冷了场。这样不行。玛丽看了看露台下面热火朝天地人群。下定决心。她转而对市长笑道。“元帅先生。王储和我非常感谢巴黎市民地热情。现在我们唯一想说地。仅仅是……”说道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说出那个短句。“巴黎万岁。”
布里萨克元帅脸上的表情,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恭敬的向玛丽鞠了一躬,“我代表全体巴黎市民感谢您,殿下。”
元帅走到露台边上,向底下的人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看起来,这位市长经常做这种演讲,而人群的声音也降下来一些,“各位,王储殿下和王储妃殿下,让我向你们转达一句话,”此时,元帅也有样学样的停顿了一下,“巴黎万岁!”
巴黎作为被王室遗弃了的首都,已经快一百年了,在这种前提条件下,当人们听到未来地国王以及他年轻美丽地新婚妻子说出“巴黎万岁”这一句话时,他们完全可以由此推测这对王室夫妇对这个地位尴尬的首都地重视。
人群沸腾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呼喊着“巴黎万岁”,玛丽却开始担心了,不知王储对于她这种似乎有些越俎代庖行为作何感想,想到这里,她又偷偷看了一眼王储,王储至少现在表面上是笑呵呵的,似乎也对这狂热的情景很是喜欢。
这种热情一直持续到维持它的人群开始觉得疲劳了,礼仪官员们显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在人群的热度开始减退之前,就已经引导着王储夫妇离开了露台。与人们的热情同样变得暗淡的还有天色,已经到了四点钟,是时候回凡尔赛了。
在离开露台的时候,王储打了一个哈欠,这似乎可以表示他已经放松下来了,这辛苦的一天地所有安排已然完全表演一遍。现在要做的,似乎只是回到凡尔赛那温暖的壁炉旁边了。
但在这之前,王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到他和玛丽重新回到他们的豪华马车上,离开巴黎城之后,他对玛丽说。“王储妃,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玛丽被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谢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摇起了头,“殿下,不用谢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玛丽,你真的很聪明,”王储又打了个哈欠。说话也有点儿含混不清了“所以,以后请你多多帮我。”
“好的,”玛丽轻轻的答应着。王储又靠回了那个他早上过来时睡着的那个角落,玛丽突然觉得有点儿冷,即便她现在乘坐的是这时代最为豪华的马车,但远远比不上上辈子的一辆小奥拓,车里永远不可能有暖气,于是,尊贵如王储夫妇,也只能用羊毛毯子裹着自己取暖。
玛丽把毯子拿出来,轻轻地给王储盖上。王储哼了一声,似乎很满意的挪动了一体,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玛丽也觉得累了,她用另一条毯子裹住自己,做到了马车地另一个角落里。
窗外是灰蓝色的天空和深蓝的景物,丛林、农舍和原野,偶尔能看到从早上就一直挂在那里的百合花旗,但绝对不会再有民众夹道了。玛丽看了一会儿这些景象,渐渐也觉得无聊起来。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睡上一会儿,毕竟按照安排,等他们回到凡尔赛以后,还要去拜见国王。
玛丽是被诺伊阿伯爵夫人摇醒的,这位夫人并没有陪着玛丽去巴黎,但她早早就带着侍女们,等在武器广场一面的大门口了。
与玛丽醒来的同时,王储的待遇也几乎相同。他是被男仆总管叫醒的。于是,这对还是少年地王储夫妇就像两个偷跑出门疯玩了一圈的孩子。迷迷糊糊的,被双方的家长领回家去。
回到房间里,洗了脸,又重新化了妆,玛丽才算清醒过来,她一边换衣服,女教管一边匆匆问了她几句当天的情况,等她换好衣服,就告诉她,国王在墨丘利厅一边打弹子,一边等着他们夫妻。
等玛丽到了墨丘利厅,王储已经在那里了,玛丽发现,他并没有换衣服,因而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太清醒,王储正在向国王述说今天的各种事情,玛丽便站到他的身边,耐心的旁听着。
国王表现的很平静,除了时有时无地点点头之外,他既没有在王储描述平民的热情时,显示出丝毫的满意,也没有在听说玛丽那“巴黎万岁”的神来之笔时,有任何异样的惊讶或是不满,这使玛丽越发觉得不安,国王哪怕是随便称赞两句套话,也比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好啊。
玛丽始终都没说一个字,等王储说完了,告诉国王,他想打弹子,便退下了,玛丽刚想要跟着他一起躲开,却冷不防,一直坐在国王身后的杜巴莉夫人突然开口了,“陛下,这么说,王储妃用一句巴黎万岁,真的换来了巴黎人的热情啊?”
杜巴莉夫人的语气和内容都让玛丽很不满,但现在,那个“王储妃不愿意与杜巴莉夫人说话”地课题已经被玛丽解决过了,那么,她完全不需要再对这位国王地宠姬说任何一个字了。
于是,玛丽也正是这么做的,她甚至没有停顿一下或者看杜巴莉夫人一眼,只是继续完成了她向国王行地屈膝礼,就仿佛是完全没有听见什么一样,若无其事的倒退着离开了。
这时候,玛丽才发现,普罗旺斯伯爵和阿特瓦伯爵都没有出现,直到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终于以王储妃的身份,取得了一次真正的胜利,这使她觉得异常振奋,于是走到王储身边,看他一个人在那里很耐心的玩着弹子。
玛丽决定,有时间,她一定要学会打弹子,好和王储一起玩这种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