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在被担架抬回自己房间的短短十几分钟中,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
等回到王储妃的套房里,她那始终愁容满面的丈夫被留在客厅里,人们指派德.莱歇先生陪着他,也许还会有皇亲国戚来询问王储妃生产的情况,这些人,也都由王储负责接待了。
所有的夫人们,则伴随着王储妃,一股脑儿的钻进了卧室。卧室里显然没有准备好的产房里那么好的条件,首当其冲的,就是光线不够,克拉丽丝夫人和雅柴夫人亲自动手,很快就把矮柜上、桌子上都摆满了点燃的烛台。
助产士终于把玛丽的亚麻布长袍卷到了腰部,玛丽知道,她的身体从现在起,就完全展示在众人面前了,但这时候,她显然已经无法顾及这些,疼痛正在她的身体中肆虐,接连不断,使她喘不过气来。
玛丽很痛,这疼痛使她不由自主地小声申吟着,在怀孕的时候,夫人们就告诉过她,如果必须要当众生产的话,即便再痛,也一定不要喊出声来,充其量只能小声的申吟,否则,凡尔赛宫的传言中,一定会多上一条——王储妃分娩的时候像普通的农妇一样大喊大叫,这对于她的高贵形象,损害将是十分大的。
因此,现在虽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玛丽还是留意不让自己喊出太大的声音,即便是在疼痛已经冲击着她的意识的时候,她还是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儿清醒。事实上,她在意识迷乱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想到上辈子的剖月复产,难怪那么多明星什么的都用剖月复产呢,主要就是怕自己喊出那么大的声音丢脸吧。
疼痛的持续地时间越来越长,而中间的间隔则短到几乎感觉不到,玛丽浑身都是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前额滚落着,甚至流到了她的眼睛里。但御医和助产士似乎都只是在她的肚子那里忙碌着,没有人来管她这产妇是否舒服一点儿。
玛丽咬着牙歪了歪头,看到雅柴夫人正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她就忍着痛,努力挤出几个字来。“帮我……擦擦汗。”
雅柴夫人这才慌忙地替她擦起汗来,玛丽稍微舒服了一些,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闭上双眼,一次一次的忍受着那几乎要撕裂她身体的疼痛。
在疼痛的过程中,玛丽的思维很混乱,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事,但始终是迷乱着的,但她确实很多次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是奥地利的那一位,而是上辈子那始终将她当宝贝一样珍爱地妈妈。妈妈的形象,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已经在她脑海中渐渐变淡了,但在这痛苦的时候,却突然的,分外清晰起来了。妈妈一定以为她已经死在那场车祸里了,她一定会非常伤心,她一定不会想到,女儿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活在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至于玛丽整个意识都因为疼痛的侵蚀,开始变得迷糊了,终于有人过来推了推她。“殿下,请喝点儿东西吧,等下就要您使劲儿生了。”
很痛。玛丽勉强睁开眼。有两双手过来把她地身体撑起来。诺伊阿伯爵夫人端了一杯子黑色地药汁。玛丽尝了尝。很苦涩。似乎还有咖啡地味道。就听女教管在她耳边说道。“殿下。这药水能让您更有力气。等会儿助产士要您用力地话。您就使劲儿。”
玛丽哼着答应了。夫人们把玛丽放下。平躺好。女教管又拿了一块细布毛巾。折起来塞进玛丽地嘴里。“咬住。殿下。这会保证您不要痛得叫出声来。”
玛丽死死地咬住那块毛巾。毛巾上面似乎也浸了刚才那种药水。一定是含有某种兴奋剂地成分。玛丽觉得自己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但疼痛还在继续。现在已经转化成了剧痛。玛丽觉得她地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她能感觉到孩子正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狭窄地出口。在这同时。她几乎是本能地。憋住气往下面使着劲儿。
有许多个声音都同时叫着。“殿下。再使劲……再努力……”
似乎又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玛丽觉得她把所有地力气都用在牙齿上。来咬住那块毛巾了。但就在这时候。她清楚地感到。一松。那一直冲击她身体地孩子。似乎被人拽了出去。
周围立刻传来了各种各样兴奋地声音,“生了……”
玛丽很快就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听起来很健康,她很想问问是男孩还是女孩,但那块毛巾现在正结结实实地堵在她的嘴里,同时,阵痛虽然已经停止,但还是火辣辣地痛。玛丽精疲力竭,但还是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儿声音来。
终于,有人把她嘴里的毛巾拿走了,随即凑到她耳边,玛丽听出那是女教管的声音,“恭喜殿下,是位王子。”
孩子似乎被人报出去了,玛丽听见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了,玛丽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她发觉自己已经无力发出任何的声音了,就听到女教管又对她说,“殿下,您不用着急,御医去给王子洗澡了,还要拿给王储殿下看呢。”
玛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于是,她安心的享受着助产士们的照顾,夫人们也在旁边帮手,她们告诉她,王储殿下很希望进来看看她,但显然不能让她的丈夫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的,需要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能让王储进来。
似乎又过了很久,人们在她背后塞了很多软垫,让她保持一种倾斜的姿势坐了起来,玛丽才听到孩子的哭声又传了回来,伴随着的还有很大的喧闹声,玛丽的卧室门被打开了,有人在门外高呼着,“诺曼底公爵驾到!”
卧室内外都是一片欢腾,玛丽能看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人们显然已经把那得了天花的老国王抛到了脑后。她的丈夫也是一样,当他出现在玛丽的眼帘里,并把包裹好地正卖力大哭的孩子送到她怀里的时候,玛丽觉得,她从未看过自己的丈夫如此的高兴过。
虽然两个胳膊酸痛地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玛丽还是努力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就在孩子的哭声中,玛丽看到她丈夫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点儿什么,她好像听到一句,“玛丽,你辛苦了”其余的就听不清楚了。
然而玛丽的注意力,已然转移到孩子的身上了,这孩子被绣满金色百合花纹章的天蓝色襁褓包裹着。皱着脸努力的哭着,玛丽低下头,吻着他脸上地泪水,再拍打着他,摇晃着他,轻声哄着他。
大概是认出了母亲的缘故,孩子渐渐不哭了,卧室里的人也都随之安静了下来,看着这小小的法兰西王室继承人,彼此交换着兴奋的眼神和笑容。
王储这时候。拿了一只精巧的小盒子送到玛丽面前,玛丽知道,这就是她辛苦这一晚上的奖赏了。她向王储道了谢,女教管走上前替她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立刻闪烁出钻石的璀璨光芒。
王储一行人很快退了出去,天已经大亮,王储要赶着去教堂做感恩弥撒。大型的庆祝显然不适合在这传染病横行的时候举行,但面对如此让人激动地事情,宫里面仍然筹划了几次小型的庆祝活动。将在这一两天里陆续举行。
夫人们劝说玛丽睡一会儿。但玛丽实在不愿意离开她的宝贝,她抱着他。孩子已经渐渐睡着了,最后还是科尔夫夫人过来告诉她。让她好好休息,等睡醒了,就该给孩子喂女乃了。
玛丽这才把孩子交给了保姆,随即又要求,不要把孩子抱走,就留在卧室里。她还要陪伴她一夜地夫人们都去睡觉,但她们都笑着推说不累,让她快点儿睡觉,她们就能到外面去,参加到人们的庆祝中去。
于是,只有玛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科尔夫夫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对她笑道,“殿下醒了啊,让小王子试试,能不能吃到女乃吧。”
玛丽就伸出双臂,从保姆的手中,把孩子接过来,同上次一样,这小家伙一进入母亲的怀抱,就不哭了,玛丽两只手抱着他,却不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科尔夫夫人过来帮助玛丽,才让这孩子非常顺利地吃上了母乳。
玛丽有些庆幸,她地赌博,甚至惠及到自己孩子的吃女乃问题,虽然宫廷已经为新生儿准备了乳母,但在这传染病横行地非常时期,显然不应该让陌生人接触被严密保护起来的王储妃和小王子,但孩子不能不吃女乃,所以,还是由他地母亲来喂他吧,毕竟贵族妇女自己喂养孩子的,也不是没有。
玛丽喂着她的儿子,一会儿,听说王储妃醒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朗巴尔夫人和诺伊阿伯爵夫人都回来了,向她汇报自上午以来的庆祝活动。
为了防止传染,人们不允许王储进入国王的寝宫,于是王储就在门外面,向国王报告了诺曼底公爵诞生的好消息,这个孩子,虽然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法兰西的王储,但在这老国王仍然健在的短暂时间里,他仍然得到了一个公爵的封号。
国王虽然身染必死之症,在听到重孙诞生的消息之后,还是非常高兴。他嘱咐人们要好好照顾他的两代继承人们,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要让他们再接近他的病房。
王储早上赶到圣路易小教堂去做感恩弥撒,回来之后又接受了群臣和贵夫人共同的恭贺,中午时分王储还过来看了他的妻子和儿子,看到他们都在睡觉,王储也就打着哈欠睡去了,到现在自然还没有醒来。
宫廷已经把小王子出生以及国王染病两条消息同时都昭告全国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小王子的出生是不能隐瞒的,同时还必须欧洲各国,但出了这么大的喜事,为着国王生病,却不能放任民间大肆庆祝,在没有更好的理由的情况下,还是把国王生病的消息也告诉民众吧,其言下之意就是,暂时就不要庆祝了,等到新国王登基一起庆祝吧。
玛丽看着怀抱中的儿子,有一点点的遗憾和内疚,她曾经听夫人们说过为庆祝王子降生而可能举行的各种庆祝活动,但现在,她的儿子却不会享受到这些了,这一切的原因,则是由于他的母亲把他的降生,整个儿做了一场赌博。
事实上,才出生的小婴儿,哪里懂什么庆祝活动,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吃饱了母乳在妈妈的怀抱里沉沉睡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