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玛丽还记得,法兰西的前任国王路易十五,才刚刚经历过异乎寻常的痛苦之后,离开了人世,其余的人,如果他们不是忘记了,就是想着要把这可怕的情景忘记。
在新王后被夫人们簇拥着走出房间,通过走廊到武器广场上的时候,或者是她那上辈子遗留的尊敬死者的中国式传统思想的作祟,玛丽突然问走在她身边的诺阿伊伯爵夫人,“国王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玛丽又忘记了,现在的国王已经是她的丈夫了,而女教管则明显的一愣神,才反应过来王后所指的是死去的老国王。事实上,她也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仿佛听说过老国王的棺木已经准备好了,那么,现在应该有一些人,负责把老国王的那让人难以辨认的发黑的尸体从速入殓吧。
凡尔赛宫向武器广场的正门一侧,包括广场上,现在都站满了激动的人群,玛丽在听女教管说了上述情况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这里是法国,而她刚刚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后,人们不需要她对已死的老国王有什么特殊表示
小诺曼底公爵已经被保姆抱走了,这孩子也才随着他父母,升级成了法兰西的王储,但人们现在都明白,这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法兰西国王的小家伙,现在还太小以至于不能与他的父母分享这一重要时刻,某个安静的地方应该更适合他,同样也不会让他的哭声,影响人们庆祝的兴致。
玛丽跟着她的丈夫,被人们簇拥着,缓缓向前移动,新国王并没有向人们招手,或是左顾右盼,于是玛丽也没这么做,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只能向她以往一样。面带着一种并不完全真实却能充分显示她的高贵的微笑。
人们把新国王夫妇引到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这辆御辇,由于人们早已知道它将成为新国王夫妇的座驾,在前几天,早已被人们又重新装饰过了,象征法兰西王储地纹章。早已被百合花下的王冠的国王纹章所取代,玛丽和她的丈夫登上马车,分坐在车窗的两边,很快,整个车队就缓缓移动起来。
玛丽这才知道,一定有人,比他们夫妻更快的离开凡尔赛,以对整个国家乃至整个欧洲传播法兰西王位更迭地消息,凡尔赛小镇并不宽的街道上。现在挤满了兴奋的人群。他们中间,一定有人见过曾经的法兰西王储夫妇的,但这一次。所有人都仍是那么欢欣,因为他们见到的,已经是法兰西的国王和王后了。
这车队始终被人群所包围的,直到出了凡尔赛小镇,才慢慢提高了速度,玛丽这才想起,前几天女教管就告诉过她,要向她的丈夫表示祝贺地,于是她连忙笑道。“陛下,现在该我祝贺您国王万岁了。”
“谢谢,玛丽……哦,王后,”新国王大概也不习惯这些新的称谓,说起来也是支支吾吾的。他停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玛丽,我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如果是礼仪方面。陛下只用按官员们的安排做就行了,”这问题玛丽也想过,回答起来并不困难,“如果是治理国家的方面,您也不用着急,万事开头难,等您慢慢熟悉了国事,就不会觉得困难了。”
新国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玛丽很快惦记起他们地儿子了。刚才那可怜地宝贝一定是被人们地喧闹吓坏了。这使她非常担心。于是她很快叫整个车队停下来。到后面地车上看儿子去了。
现在已成为王储地小家伙大概是哭累了。已经沉沉地睡着了。诺阿伊伯爵夫人便建议王后把孩子抱到她和国王地马车上去。这使得玛丽非常犹豫。她不希望她地儿子再被沿途欢呼地人群吵醒或者惊吓。
但女教管说地也有道理。这一路上。想要向新国王夫妇致敬地人们一定会源源不断地。他们想要看到地。除了国家新地统治者之外。一定还有刚刚出生地国家未来地统治者。这显然是个取得民心地好机会。同时。让人们认识到新王后母性地一面显然更有助于塑造玛丽地新形象。
玛丽无可奈何。这或者就是出生于王室地孩子所必须经历地吧。想想她地哥哥约瑟夫还是个婴儿地时候。也同样被他们地女王母亲抱在怀里。去争取匈牙贵族们地支持。于是她点头答应了。但假如王储确如大家所预料地。又大哭起来可怎么办呢?于是。只能让科尔夫夫人和朗巴尔夫人也都坐到国王和王后地马车上去。她们躲在车厢地阴影里。专门照顾孩子。
然而。没过多久。小家伙就被人们誉为“天生地统治者”了。这孩子非但没有再哭。当他地母亲抱起他看向马车窗外欢呼地人群时。他居然无师自通地时不时挥动一下小小地手臂。充满好奇和兴致地看着窗外。
对于儿子地这种表现。做父亲地非常惊喜。但玛丽很快就想到了原因。这孩子害怕地。大概只是声音。他们所乘坐地这辆高级马车地双层玻璃。有效地隔绝了车窗外地声音。小王储于是平静下来。也就对窗外穿着五颜六色盛装地人群产生兴趣了。
但玛丽不会把这种原因对别人说的,她甚至装作无意的,把王储的这种“非凡表现”说给诺伊阿伯爵夫人和国王的男仆总管德.莱歇先生,这两个有着丰富宫廷经验的人显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很快,关于法兰西新王储的第一条传言就这样传开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新国王夫妇在满足了几乎所有的向他们祝贺和欢呼的人群之后,在5月11日的下午才到达兰斯。在这个曾经见过几乎所有法国国王的小城里,人们的热情丝毫不减,他们为新国王夫妇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而当晚,在小王储吮吸了他母亲的乳汁沉沉睡去的同时,他的父亲还在餐桌上兴致勃勃地品尝着当地最有名的特产——香槟酒。
兰斯大主教只为新国王夫妇举行了一间卧室,于是,玛丽得以在几乎一年之后。再一次与她的丈夫同床共枕,但法兰西的新国王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直接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前一天玛丽只是远远看了兰斯大教堂,看起来同巴黎圣母院没什么差别,但当她于12日加冕仪式当天站在这座宏伟的建筑物之下时,还是深深为其拔地而起地气势而深深折服了。这便是法兰西王权的象征,用以见证法兰克王朝世代相传的永久建筑了。
玛丽很轻松,在抱着儿子接受过人们的欢呼之后,她便把小王储交给保姆,虽然让这孩子参加他父亲的加冕仪式具有非凡的意义,但兰斯大主教还是一口回绝了,最为神圣的宗教仪式,绝不能被这个小婴儿的哭声所惊扰。于是,玛丽只能在朗巴尔夫人的陪伴之下。随着她丈夫地仪仗队伍,走进大教堂。她只是来观礼的,她也有王冠。比国王的要小上不少,仍留在凡尔赛,法兰西王朝,历来没有为王后加冕地仪式安排。
玛丽的丈夫,则从一早上开始就非常紧张,当为他穿上礼服长袍的男仆不小心被长袍的下摆袢了一下的时候,他甚至罕见的呵斥了几句,最后,还是玛丽过去安抚了他。告诉他所有人都会尽力在仪式上照顾国王的,他才渐渐安下心来。
正式举行加冕仪式的高台周围,除了大主教和他周围的神职人员之外,站满了重要地贵族和大臣们,那里是男性权利的集中之所,即便玛丽已是王后,她也只能和几位显贵的夫人们,被安排在侧面的一块特殊的区域中,好在视野还挺开阔。
仪式开始了。人们随着大主教跪了下来,开始长长的祈祷,随即在赞歌声中,大主教从圣油瓶中取出圣油,轻点在国王身体的不同部位。涂油仪式完成后,他为国王披上祭服、披风,又将象征神圣权力的戒指、权杖等交到国王手中,恭敬地为国王戴上皇冠。这时候,教堂钟声齐鸣。所有人开始一起山呼“国王万岁!”
整个仪式其实很简短。即便那个现在戴上王冠的人,是玛丽地丈夫。她也并没有多少身为王后的自觉,她甚至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激动,这一切,不过是她所知道的历史的实际演出而已。这种加冕,只是向所有人重申一遍君权神授而已,然而,身为国王的她的丈夫以及她本人,如果不努力的话,比神更强有力的“人民”,也很有可能夺去他们地王冠乃至性命。
加冕仪式结束以后,新国王要接受群臣地朝贺,再之后是游行,中午是盛大的午宴,玛丽只是在午宴结束地时候,找到了一点儿时间,急匆匆的赶回去,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喂女乃。
科尔夫夫人显得很尴尬,“陛下,我以为您中午不会回来了,小王储又饿得直哭,我就让请来的乳母给他喂了女乃。”
玛丽只能坐下来叹气,平心而论,她也承认夫人们坚持在这趟旅程中带上乳母是对的,但她确实很难过,这似乎是个不好的征兆,显示着她能和自己这宝贝儿子相处的时间,大概真的会越来越少了。
然而,最不好的征兆出现在当天晚上,王室几位近亲过来拜见国王夫妇,一方面是作为家里人,向国王和王后表示祝贺,另一方面,也是来看看小王储,这孩子从生下来之后,因为他曾祖父的染病,一直处于人们的严密保护之下,即使是近亲,也并没有好好看过他。
几位夫人们逗着孩子,夏尔特尔公爵似乎很随意的问国王,“陛下,戴上王冠的感觉如何?”
玛丽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位未来的奥尔良公爵的问话有什么深意,他的丈夫已经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堂兄,它戴起来不舒服。”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玛丽看到夏尔特尔公爵甚至伸手做出了一个想要捂住他国王堂弟的嘴的动作,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的夫人们才期期艾艾的恢复了谈话,夏尔特尔公爵,也拉着国王说些别的事情了,这个晚上,总算这样过去了。
玛丽知道她丈夫可能在糊里糊涂之中,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但她没想到,这话是如此的不祥。
诺阿伊伯爵夫人支吾着告诉玛丽,所有人都认为,抱怨王冠不舒服的国王,一定会死于非命,上一个抱怨这顶王冠“会扎痛头皮”的,是瓦卢阿家族的末代国王亨利三世,他被刺客刺杀身亡,而另一个离他们很近的案例,则是英国的国王查理一世,他的命运,同历史上的路易十六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是被刽子手砍掉脑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