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出曲折的游廊是一眼数不清的汉白玉阶。下了这道阶梯便可以出宫。
雕栏旁垂手而立的宫人见到方镜明立即微笑着向他福了一福权作行礼。
方镜明看看她身上素色深边的长袍忽然有些恍惚。他刚入宫那天引路的姑姑也是拿了这样的袍子给他可还没等他换上他便遇见了一个人。因为这个人他穿上了品级更高的宫服。
而那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却说不要自己为她做些什么。
但是自己真能不管么?虽然她已吩咐过不许他再接近她但是但是……
方镜明闭了闭眼慢慢往阶下走去。
凭着身上高阶内侍的打扮和皇帝亲赐的令牌方镜明顺利出了宫。他匆匆走过环卫内城的河桥穿过巡守的士兵向外城南边而去。
急急走了一阵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掠掠微乱的衣摆进了路边一家茶铺。茶博士笑眯眯地迎上来问这位独身的男客要不要一间单独的雅室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引着他到了后堂。稍倾方镜明便已坐在幽静的雅室中看面前的茶博士用优雅的姿态炮制出一碗清香的茶水。神情专注仿佛他一路行色匆匆便只为这一碗茶汤。
当茶博士将茶盏递过去时有一瞬间两人挨得极近。方镜明借机低声说道:“我有急事要见太尉。”
茶博士恍若未闻神色不动收回手退到一边。笑吟吟道:“客人尝一尝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呢又取了城外玉泉的水您看是不是比另处地更好些。”
方镜明胡乱呷了一口“好茶。”放下茶盏静等片刻。却见那茶博士还在旁边站着分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定定看着她道:“可惜茶再好也比不上人好。”
“哦?”茶博士笑得更亲切了“客人是在说我么?多谢夸奖”
“你真不明白我在说谁?”
“难道客人不是在夸我么?啊。我知道了客人一定是想起某个人了。是朋友?亲人?还是情人——哟看我怎么好问您这种话呢。”
方镜明心中早焦燥无比本在强自忍耐听到她这言不及义的回答后终于按捺不住蓦然长身而起怒道:“别闹了!我有重大之事要向太尉禀报!快带我去见她!”
茶博士却对他额上突起的青筋视若无睹面上依然带着微笑……缓声道:“客人难道是饿了么?小店除茶之外饭菜也算小有名气客人要不要尝一尝?”
“你——”方镜明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装模作样!我认得你你姓潘!上次也是你领我去见太尉地!莫非你忘了我么?我姓方!我是奉太尉之命到皇上身边的人我得到了事关太尉安危的消息一定要面禀太尉!若你再阻拦出了事你担得起么?!”
听到后面两句茶博士神色一凛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睡吧。”
当服从已成为习惯时。甚至不需多想身体便会自自动按吩咐去做。
“大人。”潘壹抱着昏迷的方镜明转身刚欲行礼便被来人止住:“罢了。”
这突然出现在茶室的人正是方镜明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姬云飞。许是操劳过度。潘壹只觉大人比上个月见到时更瘦了些。面部的线条亦更为尖锐唯有那一双眼睛。仍是犀利地。
“大人他刚才说有性命攸关之事要不要把他弄醒您亲自问一问?”潘壹道。
姬云飞淡淡道:“不必。(电脑阅读)”她看了一眼潘壹怀中的男孩窗棂射入的暮光斜斜照在他脸上令他看上去意外的稚气。与她印象里那个少言镇定的少年分外不符。
姬云飞手一动似是想为他顺一顺耳畔的碎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
“把他送回去。”
“可是大人……”潘壹急了“他说的事情……”
“送回去。”姬云飞声音不大却充满令人不能抗拒的威严。潘壹无可奈何低声应了是伸手拉住门后一根看似是装饰的花绳。不多时便有一个面目平平的女子走进房间无声地向两人各行一礼。在得到潘壹地低嘱后抱起方镜明复又无声消失。
姬云飞却没有马上离开她凝视着窗外被火烧云染得斑驳的远物良久忽然说道:“奇怪么?”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潘壹不知她是自言自语还是询问自己含糊地应了一声。
“很快你便知道了很快。”姬云飞低声说着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那仿佛已穷尽世间所有绚烂的云朵一点点黯淡、最终熄灭。
姜承宜从房中出来走出院子刚好看到月洞门外几个服饰奇特地人正往自己父亲的院子那边去。姜承宜看到带路那人是父亲身边一位最受宠信的管事。
“这是怎么回事?”她找了个平日最爱打听消息的下人问她“那些穿得很奇怪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下人受宠若惊:“世子您刚去了封地休养大概还不知道那都是侯爷特意从历国找来的驯鹰人。”驯鹰?”姜承宜讶道“父亲他什么时候迷上驯鹰了?”
“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吧。侯爷四处去找好鹰找来找去却都不满意后来听说历国有位出名地驯鹰师便赶紧差人快马去请了来。这不今天那几人刚到后头那芷兰苑可是早早就辟出来专等着给它住了。”
姜承宜这才想起那所谓的奇异服饰应该是历国人所特有的服饰。
但是无端端的父亲怎么会突然喜欢上鹰呢?姜承宜挥退那下人慢慢往花院走去边走边想。
三年前的那桩事情刚生时她一度认为自己家这一脉皇室算是到此为止了。然而提心吊胆过了一段时日最后却是董及担了所有的罪名被午门处斩。她与父亲都没有被牵连到。虽然有时会为那位多愁寡笑却医术高明地太医令惋惜一阵但姜承宜更多地感觉是逃过一劫的庆幸。
并且从那以后直到现在父亲再没有什么举动。除了依旧喜欢在各权臣处奔走外三年时间过得风平浪静再没有出什么事情。
大概父亲已经想通了吧姜承宜想。与其去想那些不切实际地东西不如抓住已有的安安稳稳过完一世也是不错的。至于他喜欢驯鹰还是斗鸡那便由他去吧。正沉思间姜承宜被前面传来的一阵喧哗打断了思绪。隔着绿池重重新绽初荷她隐约看到远处的水榭中一群人正围着一只金光灿灿的笼子对里面的一只大禽品头论足。最前面的人正是姜仰泽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姜承宜却能感觉到父亲笑得很开心。
“……恭喜侯爷……”
“……毛色鲜亮肯定……”
“……哈没有辜负本王不远千里的一番苦心哪……”
微风隐约送来几句对话夹杂着满意的笑声。姜承宜站在原地远远看了一会儿无声地一笑心情轻松地走开。
她没有听到就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姜仰泽低声向那千里迢迢从历国而来的“驯鹰人”说道:“真能日行千里、不会耽误本王与贵国陛下的大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