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在管青弦面前,本无须做状,诸般举动,俱出于自然。他武功这般高强,为何定要屈尊人下,心甘情愿的做这为人不齿的娈童总管?
青弦沉吟的注视他的背影,月华已经从云屋中现出身来,眼睛适应了那夜色,看的加倍清楚。何玉似乎也是心事重重,步履蹒跚,仍是习惯性的略略弯腰,像一个老头,直到走到墙边,才脚尖一点,轻飘飘的在墙头一沾,然后腾身飞下。
寻常人施展轻功,不论跃高或是纵低,都是脚尖着地,唯得了这个轻字,方才得高得快。可是,何玉这随手施为的轻功,却似乎有点儿不同,他的脚在将要落地时,是略略有一点弓起,在空中滑一个极小极小的弧度,消了那弹起的力道,方才落下,落脚无声,然后在将稳未稳之时,袍袖微拂,顺势纵身,动作自然之极。
当日何玉与衣上云曾交手数个回合,却始终不肯正面相对,只是闪避,偶尔招架几下,最后更以毒烟分散战况而逃走,那时他的身法诡异之至,全身每个关节,似乎都可以自由扭动一般,每每间不容之时,自衣上云掌缘滑出,双足轻如鸿毛,似乎以二化百,满眼纷乱,此时想起,那身法步法,仍是清晰。
可是,此时,他这轻巧的一纵身一滑足,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却与那日全然不同,竟是风致极佳,便似是一个清俊轩逸的白衣少年,在繁花中凌风振袖一般,实在美不胜收。可是这两个动作又极是细微,若不是恰好正留心在此,本是不易察觉,可是这般美伦美奂的身法,他施出来,总觉暴殓天珍。似乎……倒跟风前舞的功夫路子像些……
青弦摇摇头,摇掉这些纷乱的思绪,连燕云开一个手下,武功都是这般好法,管青弦孤掌难鸣,若要反戈一击。谈何容易?若能早日恢复武功,总还有几分底气。一边想着,便盘膝入定,仍是努力调整内息,连续运行了几个周天,那一丝力道虽有微增,却极是细微,几乎察觉不出。
若要这般度,要等到几时?青弦有些泄气。停了运功。入定时不觉时间,原来这内息行运,一个周天便要大约一个时辰。此时竟已经天光大亮,在楼道上坐了一夜,竟是沾了一身的露水。
回到房间换了一身长袍,忽然想起展逸飞,这个身体的内息运行的路数,是蓝家的不传之秘,想必自有其特异之处。当日,衣上云本来已经竭尽心力,强迫那内息按他所授的法门来运行。只可惜后来大病一场,又启动了这个身体里那股外来地奇异力道,不受控制,之前所做的努力,竟成了无用功,看来,若是能学蓝家的功夫,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蓝家已经灭门,要学。只有着落在展逸飞身上。展逸飞此时,会在哪儿?这几日事机纷乱,若是天幸,燕公子一时还没想到这个人,那,他也许还在闲云居?
心里想着,脚下足不停步,不一会儿,已经到了东院。远远看着闲云居的门大大敞开。心里一酸,几乎便要月兑口叫声师父。眼眶里泪水滚来滚去,用力吸气,才勉强抑住,缓步走到门前。有人正背身而坐,肩膀宽厚,身上穿着衣上云常穿的短小利索的衫子,黑如墨。
心中明知不是,仍是失声,站在原地怔望着他,许久都动不得丝毫,直到那人闻声回过头来。
这大燕朝。似乎凡会武功地人。都会有一张别人地脸在囊中。眼前。是师父地浓眉。师父地薄唇。只是那双黑眸。没有那灵动与含笑。而显地呆滞。泪终于还是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在长衫上。
他似不解。怔看着她。青弦由着自己垂了会儿泪。才伸袖拭去。缓缓地道:“展逸飞。跟我来。”
他似对这名字感觉熟悉。张了眼睛看看她。顺从地站起身。青弦带他向西院走。问了那歧黄教习。却不知他服地是什么药。连那香姑娘也去问过。仍是一无所获。
犹豫了许久。还是折路向风来堂走。虽然风前舞与燕云开是师兄弟。可是。察颜观色。也知别有隐情。其实并没当真怪过他。否则。也不会让他帮忙烧去那毒花了。此时事急从权。他既深通医理。依目前来看。似乎只能求他。
在风来堂院门上。足叩了十几下。院门才慢慢开了。风前舞显然大吃一惊。讶然道:“弦儿……姑娘!”
青弦折袖施了一礼。温言道:“打扰了。”
风前舞整了整辞色,道:“姑娘言重了,请……”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一眼看到她身后的展逸飞,一惊,又一喜,道:“衣兄!”
青弦温言道:“这是展公子。”
风前舞微怔,细细打量他地面容神情,缓缓的道:“原来如此……请进。”
风来堂极是清静,本来是如花与罗袜学武的时间,不知为何,厅中只有一人,三人坐定,青弦开门见山地道:“打扰公子,请问公子,可能解展公子身上的**药?”
风前舞便走上前检视,细细察了脉象,又看一眼他的眼瞳之间,点头道:“风前舞尽力而为。”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内室,足足隔了半个时辰,才端了一碗调好的药酒走了出来,微笑道:“这种解迷药的法子,略嫌霸道,但是展公子内力不弱,当可受的住。”一边说着,便把酒递给展逸飞,温言道:“展兄,请喝了这药。”
展逸飞接了,看着他,略微迟疑,风前舞只得又续道:“展逸飞,喝了它。”展逸飞犹豫了一下,瞥眼去看管青弦,青弦点一点头,他便仰头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的面上忽然泛起红光,眼神却是逐渐清明,他从椅上滑坐在地,缓缓的盘起膝来,然后入定了过去。
风前舞一直凝神看着他的神情,良久才微微一笑,转身道:“行功完满,迷药自解。”
青弦施礼道:“多谢公子。”
风前舞想说什么,却又咽回,缓缓地道:“不知能不能请问姑娘,为何要让展逸飞恢复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