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印 第三章 西界·箭若神之眉 一百零四、西界关战役(十三)——当印遇上风

作者 : 风镜旋

钦颜梦西界血犹是寒春濯雪牵。

千年泪清酒杯经年风流成东水。

乱世红颜可堪恋?

阅残年一生与君几擦肩——

《弥望集》

一路只有阴郁的天色和单调的水流声。白日明晃晃地隐在层云之中黯淡一如嵌饰。

突然三个灰点闯入了晋印炽的视线。他一抬手五百人的队伍齐齐勒缰。

他点了几个亲兵俯在马背上轻捷地驰去。余下的则跳马蹲身悄无声息地原地待命。待到相距一百步时晋印炽才现那不过是寻常人家用的马车而且破旧不堪。

战盔给他的清秀的眉骨镀上一层阴影。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扶了扶战盔轻吁了一口气。

青衣女子听到外面的车把式轻声道:“不好前面有几个散兵不像是自己人。”她略微一愣咬着唇苦笑一声说出的话却带着凛然的威仪:“没事过去。”

待驰到跟前晋印炽道:“停下。”不过脾气就像个没脾气的读书人。但因为看到他们贯着黑甲所以三辆马车的车夫只是狐疑地对望一眼挨得紧了些停驻。

他看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又有些紧张起来:“你们……那个……”

毛老三看到晋印炽又在费力地组织语言握着直刀刷啦拔出来策马向前。“什么人?从哪里来的!里面什么东西!”

楚轩谣朦朦胧胧中听到日本鬼子的台词不由得瑟缩一下。想又穿了。

晋印炽扫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明显在因为手下太过鲁莽而自责。毛老三大剌剌地下马军靴踢翻了一块草皮。按着腰刀向滚下车的几个人走去。“小晋老大你不凶点谁听你?!”

自从九原城战之后先锋营里的军士都管晋印炽叫“晋老大”因为服他是个不要命地;后来他们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下了战场的晋印炽总给人一种“唉别和他说话了一刀砍砍死算了”的闷火所以这个黑道气十足地名字就被改成了——“小晋老大”。

这是个很矛盾的喊法私下里其实他们都管晋印炽叫“糯米精”糯糯地讷讷的好像后面着火也不会喊救命也不会急。因为他总是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毛老三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急啦。至少他们还从没看见过晋印炽慌张的样子。

晋印炽唤了霍先霍殷一齐下马佩剑而前。那三个马车夫交换了下眼色亦退到一边。老实地蹲在地上。这时一个青衣女子掀开蓝布帘子。娇羞地轻“呀”一声。急急地跳下来道:“军爷这是……”

毛老三一看她的脸。就大剌剌地一挥手“来来来抢女人抢女人抢女人……”霍先霍殷和他对视一眼又看看一旁的晋印炽嬉笑着跑到一边盘问起三个车夫去。晋印炽一看要孤军奋战于是脸不受控制腾地烧起来。青衣女子见他年纪轻轻站在自己跟前还矮半个头又那么害羞地样子不免暗自轻笑。“军爷前面这是怎么了?”

“那个……前头的路不好走还是回吧。”

“不好走?”青衣女子呵呵一笑“军爷恐怕不是西华人吧?!九西道怎么会不好走呢?”

晋印炽尴尬地四处望望“你们……你们干什么去?”

她突然幽戚起来香腮濡露。“我们本也是岐安城的大户只是这几天城里不太平西界关那里……”她神光一转低声诉道:“沈将军破了西界关大肆横征暴敛充当军需民不聊生。我家小姐父兄过世又身染重病老夫人不得以把小姐送到九原去投奔亲戚的。这马车里的都是女眷军爷。”

晋印炽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后半截话西界关……破了?身旁那些笑虐的盘问声也歇了下来显然他们也听到了。他抬头看了眼青衣女子绕过她登上了当中的马车。撩开蓝布帘子果然看到狭窄的车座上躺着一个人覆着一床锦被。

她睡着了轻锁着眉不时出几声轻而压抑地呓语全是痛。

晋印炽刹那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觉得……

那张被被角遮住了的半张脸有些眼熟。

他搜索一遍脑子里有过的女人影像好像除了娘亲就是夫人还要加地话就是隔壁住着的小幽、青庐居打下手地索家姑娘了。前两个年龄在三十以上已经属于风韵犹存地半老徐娘后两个过了十八硬是没嫁出去。

他又定睛微翘的长眼睫毛在白皙地脸上打上一道阴影那道很娇俏的阴影……

晋印炽神思在帝都转了转又转了回来。

他没有想太多慢慢垂下手疲惫地对青衣女子打了个手势。“前面……前面乱得很你们女孩子家不要再去了还是回岐安城吧。”他随手掏出一袋荷包的碎银扔给青衣女子“要治病这些应该够了。”

青衣女子呆呆地接住愣了半晌后跪地叩。晋印炽骑上马静静地按着剑柄直到看着三辆马车离开视线始终都没有动过。

霍先挨在他身边良久才小声道:“小晋会不会真得……”

“若是传出去军法处置。”晋印炽一拍马扭身离去。

“那怎么着也该去告诉幽将军一声吧!”霍先不甘心地打马跟上“这不是件小事情!”“乱军心者斩。”纵马而去的他唇角轻轻一笑可背后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在这种时候还敢离城的有几个呢?虽然衣饰简朴但是来人的气度绝非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可比。那位小姐身上盖着灰扑扑的一层看似古旧其实是及其保暖的烟水大毳氅。他曾经在五哥那里看到过一件缘是贡品。虽然皇上一口咬定太难看了但——依旧是贡品。那又何来沈将军横征暴敛之说?

青衣女子这样说缘是以进为退晓得他们一定不会放行。又这样诋毁沈将军不免有讨好之意。

而且在锦被拱起的褶皱缝隙中他看到了二指阔的皮带——这个小姐是整个人结结实实被捆在车上。应该是怕她乱动吧。骨头断了也算身染重病?听说沈长秋其实随军带走了一个毕姓公主恐怕是公主玉贵身娇跌断了腿赶回九原的车架。

霍殷挤到他身边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为……为什么放、放走他们?”

晋印炽又下意识地拨了拨战盔“嗯……给沈将军传个口信吧。”

要是让他一味没有后顾之忧地攻西界恐怕皇上会撑得很辛苦。这样等于给沈长秋放回了一批斥候更可幸的是她们看到的只是前锋一路而已。晋印炽想告诫沈长秋——看着点后头。

他勒着马一挥剑苍狼的旗帜舒卷着掠过涪江的浅滩。

两个月后坐在帝都无人的郊外自己喝酒、给小白马喂酱牛肉的晋印炽终于电光石火般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张侧脸。在去年龙辰、裂羽最后一次去洗心殿聚头时他坐在凤鸾春恩车的角落里车顶被卸下的一瞬他看到过那个月亮一样的女孩子还有那么一弯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

后来他终有有机会见到了那个月亮一样的女孩子了他酝酿了几个月鼓足勇气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被俘虏过?”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鬼?这是奇幻版。

或者是: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呢?这是现实版。

可他偏偏问到了敏感的战争题材。

那是晋印炽第一次正式地和她讲话结果那个女孩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一声没理他。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没理他。只是某年某月某一天某人被某人骗去喝酒他才有机会这件事原原本本说出来结果免不了被揪住k了一顿——理由是:“你居然敢不救我!”

晋印炽捂着头眯着一只眼睛坐在草地上任头被揉成鸟巢。他支支吾吾道:“那个……我那个……没认出来……”

楚轩谣愣了愣然后继续k他的头理由是:“你居然敢不认出我!”

一旁的白马嚼着一大盘牛肉亦是愤愤地喷了一口气以示对主人那么傻的鄙视。

那时正是秋水天有人弄琴画舫风月。沣水旁齐盛的千叶银安菊里包裹着两抹孤单而模糊的背影。他们的名字还很寂默没有人会去在意两个落魄的少年。他们一样没有家一样不知道明天要去干什么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微寒的街头。只是很多年后记起来那些名将和贵胄耳边依然有故人或腼腆或活泼地说道:“喝酒去不去?”然后就忆起那张永远也见不到的脸依旧年轻依旧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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