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刚刚祭起,他突地又想到,若是此时反回,那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徒,日后传到聚仙岛,哪还有脸面见人,独龙峰的名头岂不要败在我的手上,若让凌云峰上的狗蛋知道了,他必然会很生气,她这人最恨别人说话不算数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理我了,我怎能做那等小人。
这么一般琢磨,离婉玲又远了些,后者停在远处看着他,天晴朗不禁苦笑一声,急追婉玲而去。
二人从山中下来,离得近了,这才现昨日所看的灯火并不是一个村庄,而是一座城市的一角。城门高大,古色斑斑,城门口更是热闹,摊位繁多,行人如织。
二人远远的落下,天晴朗轻道:“婉玲小姐,我见你面有喜色,莫非从未来过凡世?”
婉玲并不掩饰,道:“我一直生活在一丈渊,出来两次也只是跟着仙子去聚仙岛,遇到城镇也是匆匆路过,哪见过这般热闹。”
天晴朗点点头,道:“进了这城镇,你便要听我的,不可乱走,对这世间风俗不懂的可问我,但不可一时恼怒动手伤人。”
婉玲面有疑惑,道:“此地如此热闹,我为何要动手伤人,你少糊弄我。”
天晴朗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这世间人情冷暖有多残酷。”
婉玲哼了一声,便不在理会他,径直往城门口走去。
城镇中,道路宽广,石拱桥更是多如牛毛,房子瘦小的像婀娜的水乡女子,白色的墙体,黑色的瓦顶和无数的垂柳构成江南的纤美。
自知身在何处,天晴朗心里便踏实多了。反观身边婉玲,天晴朗的忠告早被忘记了,事事对她来说都是新鲜,加上容貌极美,性格又远比世间闺秀开朗多了,一入城便成了路人的焦点,有不少人竟娓娓跟着。
天晴朗心中焦虑,道:“婉玲小姐,能不能矜持一些,你看身后跟着的那些人,那可不是什么良民。”
婉玲往身后看了眼,不屑的道:“他们爱跟就跟着吧,我才不管。”
说完,仍自顾自的到处乱转。
天晴朗眼睛一转,又道:“他们倒是不障事,只怕修仙之人从这里路过,见城中这般热闹,自然下来查看一番,若是聚仙岛的人。”
婉玲眉头一皱,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快些吃饭,尽快离开这里。”
天晴朗长舒一口气。
甩掉身后那些人后,天晴朗肚中便有些饿了,见婉玲也是怒视着自己,那样子,在不吃点东西,她就要把自己吃了。
天晴朗笑道:“别担心,这城镇我以前来过,我记得有唐姓大户人家极好施恩,我绝对能讨回来不少银子。”
婉玲指着他,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讨过饭?”
天晴朗点头,道:“在世间讨了十年的百家饭,后来遇到恩师,这才上了聚仙岛。”
婉玲一脸的不信,问道:“你今年多大?”
天晴朗道:“十七。”
婉玲又问道:“你在聚仙岛多少年了?”
整七年。
婉玲微怒,道:“臭道士,还敢骗我,莫非你从出生便讨饭吗?”
天晴朗怔了一下,这问题他从未想过,心中飘过一片阴云,他低低道:“好像是吧。”
婉玲似乎意识到自己勾起他的伤心事了,便道:“我不多问了,让我看看你的讨饭本事吧。”
天晴朗勉强的笑笑,点点头。
一连过了几个大宅子,天晴朗终于在一个大宅子上停下了,与其他大宅子不同,这个大宅子门口并没有守卫,一长匾高挂门口,大书一个大字‘唐’。
天晴朗将道月兑袍下,交给婉玲,又在地上滚了几下,见她有所疑惑,便笑道:“你不用问,就等着一顿大餐吧。”
天晴朗倚在唐家大门下一尊怒目石狮上,晃晃悠悠的等着什么。婉玲看着焦急,几次想冲过去问个清楚,但见天晴朗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不一会的功夫,唐家的大门缓缓打开,这时再看天晴朗,慌忙往身上模了一些灰土,两腿盘坐,深吸一口气,以手代步,慢慢的从唐家门口爬过。
婉玲大睁着眼睛,似乎看到了这世上的一大绝景。
唐家出来的是一位老太太,华丽的衣服衬出高贵的身份,慈祥的眉目间透着一抹威严。
天晴朗见有人靠近,不慢反快,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一般。那老太太看着天晴朗,摇摇头,手轻轻抬起,指了指天晴朗。
这时,一个丫鬟忙走到他面前,将一锭银两放在他面前,轻道:“老太太赏的,还不快谢恩。”
天晴朗慢慢转身,看着老太太,“咚咚咚”连磕不止。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乘轿而去。天晴朗依然跪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那一锭银两,似乎忘了他只是在演戏。
婉玲见人走远了,忙走过来拍了天晴朗一下,道:“想不到你的演技还真不赖啊。”
天晴朗浑身一震,站起身来,苦笑一声,道:“险些当真了。”
寂静处,天晴朗重新换上干净的道袍,哪里还有半分乞丐样,还是那一尘不染的修仙人。
一个喧闹的酒楼,婉玲轻抿一杯米酒,问道:“你刚才那样子从哪里学的。”
天晴朗摇摇头,道:“那可不是学的,那是真的。忘了几岁了,反正很小,有一年冬天,我记得是腊月,雪停了后的第二天,我们十几个乞丐挤在屋檐下一起睡了一晚,结果第二天我们所有人的腿都成冰柱了,毫无知觉,很多人都哭了,但就狗蛋没哭,他拉着我一起出去讨饭,还告诉我,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要活下去。
北风似刀,路上哪里有人,我们一直以手代步,停都不敢停,唯恐一停下来,就会被冻住。结果走到刚才的那家是,出来了一个妇人,也就是现在的那个老太太,她给我们两个乞丐一锭银两,靠着那锭银两,我们才找了大夫,保住了这双腿,后来我们好了后,就急忙回到找那些小乞丐,但他们都不在了,一路人告诉我们,城外乱坟岗,有一堆腐烂的尸体。
那确实他们的尸体,虽然已经严重腐烂,但还能看清他们都是紧紧的唯一在一起,像是在酣睡。那年冬天冻死了很多人,乱坟岗都堆满了,成群的乌鸦整日围着暴晒在阳光下的尸体,整个冬天都没有腐烂的尸体,才开始散戾气,那种味道……。”
婉玲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的握着他,她声音低沉,轻道:“你别说了,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过去,真可怜。”
天晴朗淡然一笑道:“都过去了。”
小漆冰冷的眼睛看着他,似乎也被感动了。
四周桌上的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看来,不知为何女子梨花带雨,男子满脸苦笑。
一顿饱餐后,天色渐晚,灯火点点亮起,江南夜色,又是另一番美景。婉玲却没有心情再闲逛,只想走出城镇,远远离开。
城镇很大,却耐不住行路人的脚步,不一会就看见城墙了,这时,天晴朗却停住了。
婉玲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天晴朗指了指左侧一个废弃的大院,道:“那个大院就是我们被冻坏脚的地方,那时虽已经没人住了,但大门却紧锁,我们十几个乞丐怎么也进不去。
婉玲转眼往那里望去,猛得眉头一皱,只见一团黑气快的窜进那废弃的大院,隐隐有股妖气扑面而来。
天晴朗冷道:“你看见了吗?好大的一条黑蛇。”
婉玲看了他一眼,道:“还是快走吧,那不关我们的事。”
天晴朗摇摇头,面色严峻,道:“师父说过,我们是正道人士,若遇有妖孽逞凶,必要挺身而出,除去一妖便是做了一件功德事。”
小漆趴在他的肩头,喵喵叫了两声,甚是兴奋,似乎也很同意他的做法。
天晴朗只顾着自己,却没想到婉玲却极其反感,许多人将她成为妖女,如今天晴朗口口要除妖,婉玲心里难受,怒道:“你昨天也称我是妖女,不如也把我杀了,算一件功德吧。”
天晴朗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这两天她公主般反复无常的脾气却是领教了不少,当下并不理她,纸鸢激起,御空而去。
婉玲低低的骂了句“大白痴”。也御起法宝跟了过去。
破落的大宅子,朱红的门斑斑刻着岁月的裂痕,落满灰尘的半块匾额上,写着一个沧桑的“窦”字。
天晴朗痴痴的望着那个斗大的“窦”字,虽不知已过了多少年,字里行间那股迫人的霸气却依然存在。只是在他心底,似乎对它很熟悉。
“你什么呆啊,进不进去啊。”婉玲看出他的异常,有些惊讶的问道。
天晴朗回过神来,立刻便御空而进了漆黑的荒凉大院中。
“站住!”一声暴喝,两人不由浑身一震,纷纷往声音处看去。
路口,一个矮胖的汉子一边喊着一边朝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