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赦准备了辆马车,三日后带着染晓霜和耶律骏又出了。此去苏州,晓霜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像是走在熟悉的一条回家的路。在那儿,她能把以前的事情想起来吗?虽说那些记忆找不找的回来都无所谓,可是有些回忆,不想甜的苦的,她都想记得,那样人生才丰富。如今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过去就像是完全空白的。有时候难免会觉得有些怔。
天气冷了,晓霜和耶律骏就坐在车厢里,里面暖融融的,耶律骏先还能和晓霜一问一答,没两下困意袭来,便睡着了。晓霜将他放到铺平的被子上,又盖了被子,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见小家伙蠕动着嘴唇,嘴里出啧啧响,晓霜不禁笑了。再给他掖了掖被子,方才掀帘子坐到耶律赦旁边。他回头看她一眼,“天冷,怎么不在里面待着?”
“骏儿睡了,我想陪陪你。”
他微笑,“小心脸冻得生疼。”
“不怕,我陪你说会子话。你在外面驾车,还更冷呢。”
“我是男人,皮肤早跟树皮一样厚实了,怎么吹也不怕。你要这样吹,一会儿脸该红了。躲进去吧。”
晓霜的心暖融融的。“谢谢你,阿赦。”
他瞥她,“傻瓜。”说着自己也笑了。
无声胜有声的情义流转在他们之间。染晓霜靠在他的肩头,脑海里蓦然窜出一个画面。他策马扬鞭地追赶,然后一鞭子甩在自己身上。
她吓了一跳,忙睁开眼睛。
耶律赦感觉到身边的她震动了下,“怎么了?”
“呃,没有。”是梦吗?还是曾经,他真的那样待过她?现在对她如此宠爱,以前也曾经鞭过她,打过她么?
心头微微颤抖着。
不过,不管以前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记忆找不回来,不知道以前都生过什么也好,现在的他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疼她宠爱她,这样就可以了。她重合上眼睛,靠回他的肩膀。这堵坚实的胸膛,才是她最终的港湾。
到苏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赶忙找个客栈落脚。
晓霜看着这地儿,“好似来过这儿。”
耶律赦眼睛瞪大了一些,“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她张这儿,忽又摇头,“只感觉来过。”
“想必那些事,你也快要想起来了。”耶律赦抱着耶律骏进客栈。小家伙还在沉睡中,紧紧偎着耶律赦。小二进来给他们点了油灯,“两位客倌还需要什么么?”
“来两碗牛肉面吧。”
小二领命下去,晓霜把门关上,看着耶律赦轻手轻脚将耶律骏放到床上,胸口是满满感动。她坐在桌边支着头看他,他一回头便看见也探究的眼神,“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晓霜莞尔,“你是个好父亲。”
他也笑了,“你最近嘴抹了蜜,成天就说这么甜蜜的话。”
“你不喜欢听吗?”
“当然不是。”他搂她在怀里,“晓霜。我觉得很值得。没有什么比合家幸福更重要。真的。”
她点着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亲吻她的嘴唇,气息逐渐沉重。晓霜神情迷离,任他的大掌在身上游移。蓦地敲门声响起,晓霜忙跳下他的腿,脸上绯红一片。耶律赦眼里有着浓浓笑意,她瞪他一眼,“去开门。”一面说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小二送了两碗面进来,两人呼噜噜吃着,“苏州有很多景致可欣赏,明日带你和骏儿慢慢玩。”
晓霜点头,“也不知几前我是否都去过。”
“必是去过的。你可不是一般大家闺秀,听说以前也常翻墙出去玩儿。”
“真的吗?”她喜道,“原来我会翻墙的。”
“如今当了娘,还敢吗?小心骏儿学你。”
她吐吐舌,将半碗面都推到他面前,“我吃不下了。”她手撑着脸看他。耶律赦是她见过的长得最俊的男子,斧凿深刻的轮廓,泼墨剑眉,一双眼睛如黑夜般,魅惑具有吸引力。他左手拿筷子,将一大筷子面送进口中,见她傻看着他,不由笑了,“你今儿是怎么了,总看我看不够。”
“谁让你长得这么俊。”她笑嘻嘻地,“你吃快点。”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
晓霜红着脸在他额头上戳了下,“胡说什么啊。天冷,再不吃完面要凉了。”
耶律赦低低地笑了。“娘子,你看起来比面好吃。”
晓霜的脸更红,使劲掐了他一把,“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听听都说了些什么?若叫骏儿听见,你好意思?”
“他反正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笑得更欢快,眸色低沉,叫晓霜的面皮都烫起来。她推了他一把,羞道:“越来越没正经。不理你了。”说罢起身去看耶律骏。
耶律赦自她身后抱住她,“晓霜。”
晓霜的心一动,他低声说:“一年多前在这里,我真的很想把你留下来。可终究那时候放不下很多东西。幸好我们又走在一起,否则一辈子都要遗憾。”
“不会过三五年就将我忘了么?”
“若能忘我还哪有今日。你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劫。”
次日一早,给耶律骏换过衣裳,喂他吃了早饭后,一家三口往大街上走。两人一左一右牵着这小东西,高高兴兴的。耶律骏脸上满是好奇,东张西望,时不时蹦两下。
街上行人见这小孩长得可爱漂亮,偶有顿足来看。耶律赦将耶律骏抱了起来,“小家伙走得慢,要照这度,咱们天黑都到不了要去的地方。”
染晓霜点了点头,反正耶律赦人高马大,怎么样也累不到他。三人一同去了沧浪园,外头有卖字画的,不胜热闹。还有一群人围着猜字谜。晓霜笑看耶律赦,“这儿比北固要热闹。”
“自然的,苏杭都是繁荣地方。”
耶律骏指着一个灯笼,嘴里呃呃地叫,“要,要要。”
他们无奈,只能选了个灯笼给他。这儿人头攒动,晓霜忽然想起来,今儿是初一,旁边有香火铺,怪不得人这么多。他们正要走,忽然有人拖住了晓霜的袖子,“老师!”
晓霜怔怔的看着那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疑惑的看着耶律,“她是谁?”
耶律赦摇了摇头,那小姑娘抓着晓霜袖子道,“你不认得我啦?我是馨儿啊!”
晓霜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馨儿?她认得这小女孩么……这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倒十分讨她喜欢。这时一阵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馨儿,馨儿?你在哪?”
“这里!”那小姑娘朝后面的方向招了招手。
紧接着一个穿儒衫的男子奔了过来,将女孩抱起,“爹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若是叫别人抱走了,看你怎么办!”目光探向耶律赦和染晓霜时,他愣住了。“染姑娘!”
晓霜看着他,“你……认识我?”
“染姑娘不认识我们了吗?”他有些惊讶,“我是诸葛凝辉。”
耶律赦沉声道,“内子脑袋受过重创,以至很多事情都忘了。”
“原来如此。”诸葛凝辉看着晓霜道,“你表哥一直在找你呢!他也在这个园子里,我去叫他。”
说罢抱着馨儿跑了。晓霜看着耶律赦,“你认得他们吗?”
耶律赦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你的表哥许靖青。他曾经写过信给我。”
晓霜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一个男子快地奔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地盯着晓霜,“真的是你!晓霜,我找你好久了。”
他的目光移向耶律赦,眼里露出诧异。“你……就是耶律将军?”
“已经不是了。”耶律赦简单地说。
许靖青看到盯着他看的耶律骏,笑道,“是你们的小孩吗?”
耶律赦点了点头,再次说道:“晓霜头部受重创,忘了很多事情。”
许靖青惊讶地看着晓霜,“真的?”
晓霜点了点头,许靖青露出遗憾的神情,“真是。这几年怎么就这般不顺。既然这次来了苏州,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耶律赦道,“不用了,我们还赶着去别处……”
许靖青摇摇手:“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那只母老虎我已经休了,竟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我留她为何,所以现晓霜没有按我预想的回徽州后,回去问了她详细情况,知她竟为将晓霜赶走而自作主张将她嫁于高胜安做小妾。谁知高胜安又心怀不轨,将晓霜送往辽国……哎,”许靖青叹了口气,看晓霜道,“说到底,也是我对不起你!”
晓霜有些茫然,耶律赦说:“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也无须自责。”
“虽然是这样,但你们难得来一趟,还是要到家里小叙一番。”
耶律赦征求地看着晓霜。过了半晌她才点头,“好吧。”
许靖青喜道,“那快随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