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散文《爱》中有这样一段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碰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再次来到南京。和上一次不同的是,林东海身边有了个漂亮的新婚妻子。
触景生情,林东海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俞月。也不知道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却注定今生是没有可能再和她走到一起了。此刻,和肖云携手相拥在灵谷路茂密的梧桐树荫下,他心中对漂亮的妻子充满柔情蜜意,却也幻想着迎面能遇见俞月。那时,他也会说:“噢,你也在这里吗?”
仅此而已了。他是这样想的。
可肖云不会这样想。在刚认识林东海不久,就听他讲起过他和俞月所有的故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讲给他听,是告别初恋的宣言吗?肖云当然明白,他们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初恋,不过是个懵懂少年的单相思罢了。
可一踏上南京的土地,肖云立即清楚地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林东海明显地表现出魂不守舍、语无伦次的样子,却绝口不提俞月半个字。
她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却恨不得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那里面到底都装着些什么。
肖云有意无意地对林东海说道:“你不去看看你的救命恩人?”
“时间太紧了,就不去了。”
“那你不想再见见你的初恋情人?”
“别胡说,什么初恋情人呀。人家恐怕早就结婚生子了。”
“我倒是想见见呢。不知道这位让你如痴如醉的月月小姐到底是怎样一个大美人?”
“你真想见吗?”
“想。比你还想呢。”
“那我给她打电话。”
“你还有她的电话号码?”
“有啊。我妈告诉我的。”
肖云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只是林东海光顾得翻电话号码,没注意到。
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林东海给俞月打电话。肖云双目圆睁,冷冷地看着他。
电话打不通。林东海试着再拨,还是不通。
林东海正要再试,却现肖云已经转身走开。眼看着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林东海急忙放下电话,追了出去。
追上肖云时,他现她在默默流泪。
肖云内心突然体会到爱情的虚妄和悲凉。林东海的举动让她十分伤心。
自从和他初次相遇,她就知道,自己会和他生一番不同寻常的恋情。他的魅力势不可挡,甚至连他远在海南,在别人看来是非同小可的障碍,在她眼里,都是他个人魅力的一个组成部分。跟寻常女子一样,她一旦动情就不免缠绵悱恻,迷失于情爱之中。她明知林东海是一个多情种子,又仪表堂堂,这样英俊潇洒的男子自己喜欢,别的女人也会喜欢。可是,却甘愿把自己唯一的爱付予他,死心踏地对待他。相信他也会这样对待自己。可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肖云此刻才开始反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爱上了林东海。她开始怀疑世间有否真的有专一的纯粹的爱情。是的,他们结婚了,拥有了彼此,可爱情似乎出现了不完美。他心里还有别人。
一贯很自信的肖云这才现,潜在的情敌的力量还真不可低估。自己把全部情感都寄托在林东海身上,而他,竟给不了她应得的信心乃至自尊。
林东海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时已经晚了。接下来的旅行味儿如嚼蜡。肖云没给他半点好脸色。也不容他做出任何解释。事实上,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时刻陪着小心,差不多是卑躬屈膝了。不管是什么错,他都先认下了。尽管他还真是不知道他犯的错到底有严重。
一个人也许能把握现在和将来,却无法改变过去的生活经历。也可以试着忘记或隐瞒过去的经历,却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
俞月确实是系在林东海心中最脆弱的神经上的一个铃铛,连林东海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被摇动,出清脆的响声。他当时是真想让肖云和俞月,一个他深爱的人和一个他曾经爱过的人,大家见个面,也许就会了却一段情缘,解铃还须系铃人嘛。可是,肖云的反应是那么强烈。她不清楚,除了表现出不必要的嫉妒,她还在有意无意中,把林东海的那根本来就很脆弱的神经收紧了。那个铃铛,现在是响得震耳欲聋。尽管林东海也觉得很吵,吵得让人心烦意乱,可他无法控制。
旅程的最后一站是上海。由于旅店客房紧张,林东海和肖云分开住宿。
在外滩、南京路、淮海路逛了一天回来,林东海提着大包小裹跟在肖云后面来到了她住的房间。同一个房间里还住着另外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山东来的老太太,她看着肖云指使着林东海差不多把买来的东西又翻看一遍。林东海走后,老太太对肖云说:“你女婿可真是好脾气呀。人也长得帅。”
肖云听了有些沾沾自喜。这话要是平时听到,她不会有什么感觉,应该应分的嘛。可在旅途上,一个外地素昧平生的老年人说起来,似乎很让人信服。
她坐在床边,看着堆了半床铺的东西,想到在商场时,她要买什么,林东海都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像他口袋里装着中国银行似的。她怎么会不懂丈夫的苦心。几天来,为了讨自己欢喜,也难为他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竟要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了。南京已经离得很远了,将来还会更远。“谅他们也不会生什么事情。”
她这样想着,心情就释然了。
冷战就此结束吧,明天,她还要做回一个婉约多情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