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过了几日,除夕之夜渐渐临近,可飘零山庄上却丝毫感觉不到节日的喜庆。
连日来,魏正和诸门人与马自知一起商议魏香的病情,自是很少注意到屠金和魏零俩小子。徐春妮则时时还记挂着屠三的安危,不时想要离去,然而自己来时却已昏迷,哪记得路径。想要找人帮忙吧,眼前却见庄中人人自危,自己寻思不能再给别人忙中添乱,只得将对屠三的牵挂化为无数便的祈祷,希望上天能听得见。加上最近庄中才生了失窃之事,庄中各处自是不便走动,连屠金都嘱咐下来不许他乱跑,然而徐春妮哪想得小屠金此时已和魏零二人正在风谢轩旁边院子里的假山上玩得酣。
突然,屠金停了下来,望着正躲往假山另一边梅花丛下的魏零道:“这地方太小了。”
魏零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道:“那我们去哪儿玩?”
屠金慢慢的从假山上走下来道:“我们去后山吧,抓蚂蚱来炸来吃。”
魏听后不禁笑道:“你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还有蚂蚱?”
屠金听了,脸上稍红,问道:“后山出了蚂蚱就没有别的了?”
魏零想了想,接着又掰着指头数落开来,自春天到冬天、从土里长的到树上挂的、从地上跑的到天上飞的,竟连水里游的都说了,反正他知道的都是说完了,直听的屠金心痒痒。屠金听完之后问道:“那现在有什么?”
魏零低头想了想道:“吃的到是没多少,运气好能掏到鸟窝,在不然就是踩到半死的懒蛇,不过后山的野山参确是很好吃。生吃很脆、很甜,拿回来炖鸡啊什么的也不错。还有就是那山鸡,笨得可以,只要一听到响动就把头往草丛里钻,还以为别人看不到,结果这么大一个**露在外面呢。要不多久便是除夕了,道时候有好多好玩的,就像燃爆、吃年糕、打灰堆啊什么的,可好玩儿了。”魏零边说边笑还直比画。
屠金一听,哪曾闻得这些,心中更是向往,不过当下想的却是立即便往那后山上去。
魏零也是好久未去后山了,虽然口中在向屠金炫耀,其实心里也自是想出去耍玩一番,要不那日也不会闹那么个笑话了。屠金和魏零一合计,趁天色尚早,决定自前门去后山,但刚行不远便见徐春妮守在门廊外劈柴,屠金寻思前门不行,还是需得自后门而去。于是二人又是一番嘻嘻哈哈的合计,终于在书房中寻得钥匙,两人兴冲冲的直奔后院而去。
魏香依旧未醒,每日仅以汤水送下维系生命,马自知正坐在魏香床前为她把脉,眉间皱纹略抖了一下,摇摇头站起身来。一直站在一旁的魏正望着女儿那日益突现的颧骨和凹下去的脸颊,心头如同刀绞,念及妻的和香儿少时的点滴,心中竟也乱了,在马自知从他身旁走过之后方才惊觉,连忙问道:“马先生,你看这……”
马自知再次摇了摇头道:“这可古怪之极,按理说这方中暗语我是解得开了,依言下药也略见起色,可为什么就是偏偏不见好转?”
魏正一听,连忙道:“那这可如何是好?”人说关心则乱,此时的魏正哪是当年叱诧风云的英雄豪杰,活生生一个寻常父亲嘛。
马自知又望了一眼那药方,抬起头望了一眼魏正,似有话要说却又憋了回去。魏正一见马自知神情,立即又回复了老江湖的精明,心中自是明了几分,望着马自知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关系千万人生死,还望马先生见谅。”
马自知望了一眼魏正,来到桌前端起一盏茶,若有所失的道:“江湖与江湖有什么区别?”
魏正一听马自知此言,心中那久违的豪气又涌上心头,也来得马自知对面坐下,也是把盏喝茶,心中无限感慨道:“江湖是人的江湖,而另一个江湖……”
“另一个江湖依旧是人的江湖。”马自知轻叹。
魏正听着“另一个江湖依旧是人的江湖”时,心中一凛,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碎在手中,茶水流到桌上,二人竟浑然不觉。
那个江湖又是一个怎样的江湖?马自知像是在吃酒一样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却意外的做出辛辣之状,目光飘去,竟穿透了深深的夜色。“子谦兄,这可如何是好?”原来这“子谦”二字是魏正的字,而马自知和魏正则是多年深交,故此时见无外人便叫起魏正的字来。
魏正听的“子谦”二字,隐藏心中的早年豪情立时一阵汹涌,但多年来的潜修并未让他失了分寸,只见魏正松开手里的碎瓷,目光盯着桌上的蜡烛,坦然道:“修农勿虚再言,三十年前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未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罢了。”魏正也是提起马自知的字来说道。
“那么香儿呢?”马自知收回目光,盯着魏正冷冷的道:“你难道……”
他没将话说完魏正便打断了他道:“如果你都没法,我想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她。”
“你定是要牺牲香儿?”马自知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道。
魏正却道:“有你在我就不会放弃香儿。”魏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自知,肯定的说。
马自知也是转头望了一眼魏正,正碰上魏正那灼热的目光,立刻避了开去,沉默一会儿之后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魏正听后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冷冷道:“或许不说出来要好些。”
马自知却道:“至少在心里放个希望罢。”魏正听后不语。
良久,马自知轻叹道:“还是待清儿明日告诉你吧。”说罢起身便走,只留下魏正一人守在灯前,还有一缕香魂在烛光中飘荡。
他不知道马自知前后的反复为什么这么大,午间才一脸兴奋此时却如此落寞,“一切都交予你了。修农兄。”魏正心中默道,目光飘去。
夜,很冷!
长夜无眠,冷冷的山风吹进梦来,风平手脚一颤,却是醒来。
他开口轻声唤了几回,见是无人回应,念及夜深,小厮定是睡得沉了,便不再开口。
屋里灯火俱灭,时不时有山风自窗脚门边溜进来,也略能感到些凉意。风平自那日受了秋无月一掌玄阴掌力,一直昏睡不醒,幸得及时服了秋无月的解药,方才得以醒转,但因秋无月那一掌实在过于强劲,若想功力全复,恐怕要在床上待到明年三月初方能下床行动。想及此,风平不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却不是因为自己受伤一事,更不是为了自己技不如人,而是为那秋无月而。
虽说风平是这飘零山庄的二弟子,但其年龄也不过三十出头,比起萧长问来却是小了近二十岁。那日虽未见得秋无月庐山真面目,却深深的被她那飘逸如仙的气势所折服,虽事隔多日,此时想来,风平竟能记起秋无月当日的一举一动,当然不包括令他受伤的那一掌。她怎么会习得如此阴毒的内力?她到底是谁?她的容貌却是哪般?为何把自己遮在那一面薄纱之后?一念及秋无月,无数的念头便涌进风平的脑子里。
她定有说不清的身世之谜,说不定还背负着血海深仇,要不然怎么会去修习如此狠毒的阴功?那阴毒的武功对她的身体一定有害吧?难道她遮住的面目有什么……难道是因为她修炼那阴毒武功毁了容颜?我一定要帮她找到治愈的方法。
如果戚千书等人知道风平此时的想法,定会认为他疯了,可是风平心里却清楚,自己并没有疯,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为什么会为一个对自己下如此重手的对手着想呢?如果打伤自己的不是她,自己还会不会这么想呢?风平的智慧并没有因为一时冒出的胡思乱想而打折扣,因为最终他得到了一个最令他信服的原因:他爱上了秋无月。
当风平得到这样一个结论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知道秋无月的另一个名字,那也是他这些天来想到的名字——天诛夫人。那是一个代表着绝望和死亡的名字,那是一个象征着得到和失去的名字,那也是一个近年来让无数英雄豪杰为之汗颜的名字。对风平而言,这个名字更是一个高度,一个风平自己一生都不敢企及的高度,那种高度足以让风平顶礼膜拜。然而此时,这个名字,却成了风平心中的迷,一半是知一半是不知,就如同此时的夜色,知和不知有什么区别,统统都是一片漆黑,谁知道那漆黑里有多少玄机。
思绪到此成了死结,风平再一次叹了口气,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每次都在这里结束,难道真的必须得那样么?
风平扭头望向门边,脸上浮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表情,他的心中更是迷惘,难道真的要让这一切随风而去?算了,大师兄该是能看得透的吧,风平扭转头去面向墙壁,屋外好似有几张落叶在飘落,轻轻的作响,渐渐远去。
且去说那屠金跟魏零两个小鬼来得后山,一下子竟迷了路。
“怎么才能走出去啊?”屠金停了下来,终于忍不住问身旁的魏零。
魏零望了望四周比他们两人高出一倍不止的灌木丛,冲着屠金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也忘了。”
屠金一听,急道:“你不是来过吗,怎么忘了?”
魏零也不说话,一**坐在杂草上颓然道:“我是去年来的,当时这些哪有这么高?”魏零指着周围的灌木丛。
“那我们该怎么办?”屠金也挨着魏零坐了下来道,他确实也累了,在这灌木丛中钻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原来自他们两个偷偷的出得后门,生怕被人现,一开始就没敢走小道,直往灌木丛中钻,不想却在这几乎望不到天的灌木丛中迷路了。
“我也不知道。”魏零望着坐在身旁担心不已的屠金道。
“你不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跟你来。”屠金有些后悔,想起自己出来这么久,要是娘现自己不见了,一定担心得不行,不禁抱怨道。
“我哪晓得这些东西会长这么快,不过一年没来而已。”魏零虽然对屠金的抱怨不是很介怀,可自己一心想要出来好生玩耍的心情却被这些灌木给夭折了,心中也是不乐。
突然,魏零听得一个“咕噜噜”的声音,连忙警觉起来道:“什么声音?”说完目光机警的向四周逡巡了一番,却无现任何异常,而后向屠金问道:“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屠金也不去瞧魏零,没好气的应道:“没有。”
突然那阵声音再度响起,魏零这才现那声音自屠金身上,再望向屠金时却现屠金一双尴尬的眼睛也在瞄向自己,在二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又避了开去,魏零像是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笑道:“是你。”
屠金一听越的尴尬,埋下头去不理会魏零。然而魏零闷了许久,哪能让他如此轻易过去,连忙紧着屠金坐下道:“你藏了什么,还会叫的?”
屠金一听,心下也恼,自己饿得不行,魏零还和他开玩笑,却想不到魏零哪曾受过饿,故不知这是一个人饥饿时自肚子里的声音,于是一把推开魏零道:“走开。”
魏零虽年纪较长,又习过些武功,此时却也不备,被屠金一推,滚倒在二尺开外。
突然屠金听得魏零一声惊呼,“不好!”,虽然屠金恼魏零捉弄自己,但毕竟心中并无大碍,此时听得魏零惊呼,连忙问道:“怎么了?”
只见魏零缓缓坐起身,一脸无辜,望着屠金道:“饿了。”
接着屠金便也听得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屠金听得这声音倒也没什么反应,却是那魏零听得,先是望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又望了望屠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最后竟开怀大笑起来。屠金见得魏零此状,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
魏零现在哪有心思理会屠金,兀自笑个不停,屠金虽有不解,却隐约明白些什么,竟也跟着魏零一起笑了起来,二人先前的那点小九九便在此时的笑声中化为乌有。
待二人笑住,魏零抹了脸上的泪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原来肚子自己知道喊饿啊。”
屠金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躺在他的身旁道:“你有带吃的吗?”
魏零扭头望了一眼屠金道:“你说呢?”
屠金听得此话,心中自是灭了侥幸道:“那怎么办?出又出不去,吃的也没有,等到天黑了……”
说到这里,屠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坐起身来道:“这山上该不会有狼吧?”
魏零一听,脸上残存的笑意也去了,慎重的望着屠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屠金一听,这还了得,连忙朝四周望了望,却无现,忍不住道:“我们还是走吧。”
“去哪儿?”魏零问道。
屠金站起身来,望了望四周,均是一眼望不透的灌木丛,颓然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总比待在这里挨饿的好。”
魏零一听到“饿”字,肚子越的觉得空了,也站了起来,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道:“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