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婉贞从书房中出来。已将近申时。赛燕、落雁都等在门外,却不敢进去打扰。但见婉贞换上了今日刚送来的一品紫蟒官服,金丝镶乌纱、美玉配高靴,端的是周身华贵,凛然威仪。连忙围了上去。落雁道:“这是要进宫吗?”赛燕道:“梁大哥怎么办?”
两人齐齐发问,婉贞不禁莞尔,道:“莫急,失了方寸反不划算了。”
赛燕问道:“郑侍郎的话要怎么办?梁大哥他现在到底……”婉贞拍拍她肩膀道:“郑涌为人正直,况且他还念我一个人情,他的话可信。梁振业现在只怕不是很好,但定无性命之忧。你且放宽心,也要相信他的能力。”赛燕点点头。
落雁道:“你现在进宫不要紧吗?我听爷爷说过,宫中各势力纷繁复杂,趁着夜色私下害人的勾当很多……”婉贞笑着打断她,道:“就算没有夜色只怕害人的勾当也不少。时机如此,不能等到明日早朝了。不过你言之有理,我还是做下防范好了。”说罢从身后取出碧影剑,原来她早已藏好佩剑,并不打算只身入宫。
“有两件事需要嘱托你们两个,可以吗?”婉贞从怀中取出两封火漆封印的信函,望着她们。
赛燕抱拳:“赴汤蹈火。”
落雁接道:“再所不辞。”
这般说完。三人一同笑了。这般姐妹情谊想是外人也难懂。婉贞拿出第一封信递给赛燕道:“我们同时出门。出发之后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再回宁远园。这封信,望赛燕交到城东会贤帮老大的手里。凝梅与李宛大婚时会贤帮曾派人道贺,余家也是其同盟之一。我一去不返,只怕京城很快会改天换地。届时经营漕运的会贤帮若能够按书信行事,或许能有挽回。信到之后你便去城外留守大营与大家会合,懂吗?”
赛燕问道:“万一那会贤帮不肯帮忙呢?”
“成与不成全看人之一念,不可强求。切忌不可久留,万一其中有魏党或是南宫家的人,扣了你当人质就得不偿失了。”赛燕点头。
婉贞将另一封书信交给落雁,道:“你即可与家将前往留守大营,去见凌霄将军和马天赐他们,这书信上我已经解释清楚,包括我的真实身份和目前处境。若我三日后仍杳无音信,请凌霄将军打开里面的蜡丸,依计行事便可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使朝政不至落于魏党之手。”
落雁有几分担心:“他会信我们吧?”
婉贞笑道:“我信过他们的为人,才将重任相托。以凌霄将军的胸襟见识,不至于因为我是女子而相弃,你也要信赖他啊。”其实凌霄对落雁十分上心,落雁对凌霄也别有青睐,乃是众人皆识。唯他二人因有几分羞涩忸怩而不知。
落雁脸红了:“好,我一定交到他手上。你自己可要小心啊。”
“把管伯和瑾儿也带上,将他们祖孙安顿好,别再跟着我们折腾了。”
“嗯,交给我了。”
赛燕这才发觉,这样一来园中上下全被遣散了。“宁远园中可就无人了。”婉贞点头,道:“无人才好。当年我父母……我与母亲虽然逃过一劫,可家中老少牵连不少。母亲最后又随父亲去了,才是真正的家破人亡。如今我们暂时分开,但图日后欢聚。”
赛燕与落雁听了,难免有几分伤感。这里是她的家,她父母的故居,如今弃之不顾,该是如何不舍与决绝。
“去吧。我这就进宫。”她整一整略显单薄的官服。时至初冬,天气已经转寒,若是晓茹在此定会为她加一件斗篷。
“大家保重。”婉贞拱手告别,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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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中庭,就见管伯急急走来,道:“大人,外面来了一队当差的,说让您接旨。”
婉贞一怔:“什么旨意?”
“说是宫里的懿旨。”管伯略有惊慌,他老人家也见过不少人和事,那队人马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懿旨?”婉贞忽然明了的大笑,道:“朝臣不接懿旨,他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么!管伯。你且带着瑾儿去后院与许小姐等人一起离开吧。我自有安排。”
园中已空,婉贞心中了无牵挂,双手推开府园的红漆大门。背后深园萧索,面前刀兵林立。
婉贞朗声笑道:“各位来的好及时,本官正要进宫,这就来接了。”
有一黄衣内侍端着漆盘,走上前道:“李宛接旨!”
“什么旨意?”婉贞冷笑。
那内侍答:“奉皇后娘娘懿旨,李宛女扮男装、扰乱朝政,欺下犯上、媚惑君主,特遣御林军将士一千将其押送天牢,等待发落。”
婉贞毫不惊讶地听完,沉声笑笑:“这等托词未免要让人见笑了。几位何不出来当面说清楚?”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郑涛最先现身,旁边依次走出魏雁辉、白云鹏、萧宁以及南宫博等人。“陆婉贞,你欺君罔上!还不束手就擒?”话音未落,约二三十个黑衣人从中闪出,团团将府门前围住。这些人从行动上看都远非御林军能比,可见他们心里有数,抓住她得多下点功夫。
“好大的阵仗!”婉贞微微笑道:“懿旨不过是个幌子,今天无论我是不是陆婉贞,是不是女扮男装、有没有欺君罔上,只怕都不会让我顺顺当当的出了家门,入宫面圣吧?”
郑涛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魏雁辉接道:“你既知道,那就大家省些力气,束手就擒吧!”
婉贞扫视过去,略略一算:“带了一千人来围我小小的宁远园,真是看重在下了。更何况还有这些死士……是你们南宫家的人?”她向南宫博问道。
南宫博赞许的笑道:“不错,阿婉果然好眼力。能让我南宫家三十六亲部尽数出动。你还是第一人。”
婉贞也毫不介意的笑道:“只可惜,你们就算派来一百单八将,我也绝不习惯,嗯,所谓的束手就擒。”
紫蟒官服扬起,碧影剑赫然在手,利刃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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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陛下要来用晚膳,臣妾特地亲手准备了几样小菜。”萧妃净了手,递过一双象牙筷给成宗。
“有劳爱妃了。今日没吃到爱妃的莲子羹,朕有些挂心,特地来看看你。”成宗拉了萧妃的手让她坐下。萧妃眉宇间有几分愁容,道:“见陛下正忙着理事,不敢打扰。陛下若喜欢,臣妾明日再做。”
成宗笑道:“爱妃如此体贴,朕十分欣慰。不过……”他语气转冷,道:“真希望爱妃能体贴的,只朕一人而已。”
萧妃勉强笑道:“夫为妻纲。臣妾既是陛下的臣子,也是陛下的女人,自然忠心于陛下。”
成宗笑着拍拍她的手,开始用膳。萧妃亦不再做声,只用一双银筷布菜。
餐后,一碗颜色偏红香气扑鼻的汤盅端上来。成宗不疑有他,喝了多半碗。却未见萧妃越发苍白的脸色。
成宗起身要走,萧妃拦道:“陛下刚用过膳,何不再歇一会儿?”
成宗堪堪迈出一步,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血气直冲头顶,眉心隐隐作痛,不得已扶住桌角,稳了稳心神道:“怎么,爱妃定要留朕吗?”
萧妃忙过来扶他,却被一把推开。成宗瞥见她眼中已是莹光闪闪,嘴唇发白。“你还有什么瞒着朕?”
萧妃跪倒在成宗面前。泣道:“魏相只说今晚申时之后请陛下留宿臣妾寝宫,未有他意。陛下喝得汤盅,有不少大补的药材,短时喝下会有头晕目眩之感,只需休息一夜,第二天便会神清气爽……请相信臣妾断没有背叛之意!”
成宗跌坐下来,勉强稳住心境,只道:“好,朕不走。叫程恩进来。”
萧妃哑然,半响才道:“程总管,刚刚被皇后宣走……”
“呵呵,你们算计的挺周全嘛,这样一来,朕便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了。”
萧妃脸色惨白:“只是一晚而已,陛下明日一早便可上朝……”
“是啊,只这一晚,却是最致命的。”成宗苦笑:“此时应该是李宛进宫,面呈弹劾魏党奏折的时候……只怕,李宛也难逃毒手吧?”
萧妃默了半响,悄声问道:“陛下,今日臣妾听到他……她是女子?”
“你把这个也告诉魏列夫了?”成宗冷笑。
良久,萧妃才答道:“早觉得此人不同一般,如若不防,只怕他日妾身与皇后,皆不知如何下场……”
成宗长叹一声,女人的心思他一个都没模懂。
初更敲过,掌灯时分。跟着成宗的几个内侍见大总管离去,皇帝
迟迟没有出来,便以为皇帝今夜就在此留宿了。吩咐了女史记录,众人再不敢打扰,悄然退下了。
在室内动弹不得的成宗却万分忧心,他盼着有谁发现异样,或是程恩能够醒悟来救。但是皇后的旨意,只怕最看重规矩的程大总管不会违背,而其他人,更难有机灵的。
药力袭来。成宗再难支撑,萧妃扶他到床上休息。
要是李宛在……只怕又要让她立个救驾之功。成宗浅笑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信任,低声道:“若有什么……帮了李宛就是帮你自己。”
正在整理床铺的萧妃一愣,手也停了下来。成宗勉力看着萧妃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道:“等朕醒来,这天恐怕早就不知几变了……你记得,若有可能,帮一把李宛,也是帮你自己。”说罢缓缓合上眼。萧妃立在床前,怔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