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年,老皇帝朱佑樘便死了,葬于泰陵,庙号“孝宗”。
太子朱厚照继承帝位,定明年为正德元年,那年他十五岁——这就是明朝的第十位皇帝“武宗”。
“知子莫若父”,老皇帝朱佑樘了解儿子的缺点——“好游嬉逸乐”。
可惜,他没有能够在儿子小时候及时管教,只在临死前托给顾命大臣。
然而,现在,这个“好游嬉逸乐”的朱厚照是当朝皇帝了,偏偏又赶上十五岁这样一个又懂事又不太懂事的微妙年龄,真个让大臣们来“辅之以下道”,实在是有点儿晚了。
朱厚照在东宫当太子时,跟他父亲当初作太子不一样。
朱佑樘摊上个好的东宫随侍内宫,名叫覃吉。他雅诚笃,熟读诗书,很识大体,是个有学问的老太监。
朱佑樘暇闲之时,总是听他讲政事、讲历史、讲民情,也讲农桑等,而讲得更多的,还是民间百姓的疾苦。
他常常对朱佑樘说:“我已经老了,还希望什么宝贵?只是盼望将来天下有个好皇上就知足了。”
有一天,朱佑樘找了一本《佛经》,私下看了起来,很快被覃吉现了。他走过来,跪下问朱佑樘:“殿下看的是《佛经》吗?”
“喏,不是《佛经》,是《孝经》!”朱佑樘撒了个谎!
覃吉笑着说:“《佛经》倒也不是什么坏书。但殿下日后要做天子。管理万民百姓。看了那些凡入圣、清净无为地书。是没有好处地。”
“对。对。对!”朱佑樘连连点头答应。
朱佑樘后来做了皇帝。能够任用贤人。励精图治。特别是肯于听取臣子们地谏诤。那是跟少年时这个“老伴”对他地教养分不开地。
可是。朱厚照地东宫内臣又如何呢?
在他周围。有八个太监(剧中地锦衣卫“八大金刚”原型)来伺候他。其中为地一个叫刘瑾(剧中地锦衣卫督公刘振原型)。是兴平(今西兴平)人。入东宫前是当地地小流氓。他哄着少年贪玩地太玩耍。什么斗蛐蛐啦、斗鹌鹑啦、斗公鸡啦。把个东宫地后园弄得乌烟瘴气。
太子渐渐大了。刘瑾等教太子玩地花样便也翻新。掷骰子、玩骨牌、呼卢喝雉。把个东宫书房竟变得跟赌场差不多。
朱厚照即位后,这八个太监得到他的宠幸,自是不在话下。
但那新皇帝仅仅十五岁,每天老早便被司礼监王岳唤醒,催他上朝。他睡眼惺忪地坐在**的御座上,前仰后合,听部、府的大臣们奏事。
对他们讲的那些事情,朱厚照既不明白,也不感兴趣,只是随口应着:“好,好,准啦!”
退朝以后,还有一大堆枯燥无味的奏疏本章,等着他看。
孝宗皇帝还有一个制度,那就是举行“经筵”,让翰林院的学士们按时给皇帝讲读经史。更有都察院的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等所谓的“谏官”专门挑皇上的毛病,今天说这个不合祖宗的法统啦,明天说那件事违背了古训啦!这些、那些的,没完没了,都让他腻烦透了,哪里有玩乐有趣呢!
不过他是皇上。刘瑾等告诉他,皇上是天子,上朝下朝,谁也管不了的,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的头,也理所当然。
于是,朱厚照就随意使用出皇帝的权威来了,他可以随意不上朝,他可以把奏疏等到一股脑儿交给内阁大学士或是司礼太监,让他们去办理。
至于谏官们上的谏章,他连看也不看,随意一扔就算了。
如今,他又喜欢上了歌伎舞女。
那时候,他白天跑出去玩,晚上在宫里玩,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换上便装,偷偷地溜到街市上逛逛,反正有锦衣卫的校尉远远保护着,而且老百姓谁也想不到,那个大把花钱的清秀小伙儿,竟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刘瑾一伙恶贼,等到成了皇上的亲信之后,渐渐干预起朝政来了,他们常常假借皇帝的名义行事,贪赃受贿,横行不法,人们便给他们八人起了个总外号,叫做“八虎”。
顾命大臣们看小皇帝闹得实在太不象话了,突然想起先皇临终的嘱托,便有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等到在内阁集议。
刘健拍案而起,大骂刘瑾,谢迁跟他一唱一合,只有李东阳不作声。
可是光骂解决不了问题,他们便去联络了尚书韩文等各部大臣,由户部部中、当时着名才子李梦阳撰写书文,列举了“八虎”的罪状。
疏文说:“伏睹近岁以来,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刘瑾、邱聚、高凤等,置造巧伪,浮荡上心。或击球走马,或放鹰逐兔。或俳优杂剧,错陈于前;或导万乘之尊与人交易。狎昵媒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圣德……先帝临崩,顾命之语,陛下听闻也!奈何姑息群小,置之左右为长夜之游,恣无厌之欲以异圣德乎?伏望陛下将永成等到缚关法司,以消祸萌。”
司礼监太监王岳、范享、徐智三人,平时也看不惯刘瑾的所为,便帮着把韩文等人的奏疏,交给了皇帝。
朱厚照一看疏文讲得那么严重,还把先帝的“顾命之语”抬了出来,确也有些考虑。
那天晚上,他连饭也没吃,思考再三,决定让王岳通知各大臣,皇帝已经允奏,待明天后,便旨逮治“八虎”。
大臣里有个叫焦芳的吏部尚书(剧中奸臣尚长寿的原型),跟刘瑾十分要好。他听到消息后,悄悄跑去告诉了刘瑾,让他们赶快想办法。
刘瑾等连夜去见皇帝,围着御榻跪了一圈儿,个个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脑门儿把青砖地磕得“梆梆”响,污血和着浊泪淌了满脸,倒使那个不满十六岁的小皇帝看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八虎”争先恐后地哭诉:
“奴婢们被廷臣所遣,还不是因效忠皇上,使皇上快活吗!狗马鹰犬,所值几何?大臣们小题大做,奴婢等,实在冤枉!”
“我等死到不足惜,只是皇上少了奴婢们精心伺候,只怕今后要天天面对那些腐儒,听他们念那些味同嚼蜡的经,日子可难过得紧哩!”
“这都是王岳等人,对我等心怀嫉妒,勾结廷臣,欲置奴婢等于死地,让皇上听他们摆布。”
刘瑾更用了个“激将法”说:“陛下以九五之尊,却受制于那些老朽们,只怕他们以后更得逞头上脸了!奴婢们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为陛下担心啊!”
朱厚照越听越觉得“八虎”所说有理,便拂拂袖子说:“你们安心去吧,我不会处治你们的!”
“可是,”刘瑾趁机进谗道,“陛下虽然饶了我们,但司礼监王岳、范享、徐智三位公公,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我等到还是活不成!”
“什么?”朱厚照终于被激火了,他大声喝道,“是王岳他们说了算,还是我这个皇帝说了算?看谁敢来动你们!”
刘瑾一听,心中窃喜,赶忙跪拜谢恩,他假传圣旨,马上去接管了司礼监。朱厚照还让其他七名太监接管了京营等处的要害职位。
待到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百官聚集朝堂,等着皇上颁旨拿问“八虎”。不久,圣旨下来了,但出人意外的是,“八虎”不但不曾获罪,反而个个得到擢升。
一夜之间,形势突变,大臣们知道事不可为,只好纷纷上疏求去了。
这一回,司礼监大权在刘瑾手中了。他假借皇帝名义,大肆展开报复行动,那些批评派,象骂过他的刘健、谢迁等,态度不是很激烈的,有的挽留;默不作声、临机投机的人,象李东阳,则变相“重用”;有的则要下狱,象奏疏的执笔人李梦阳,整个事变过程,先后处理了几十个人。
后来刘瑾觉得,让某些大臣回家,还没出这口恶气,便又想法进一步迫害他们,使不少反对过“八虎”的官员,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惨不忍睹。
原司礼监太监王岳等三人,奉旨调往南京。刘瑾派出凶手在途中追上他们,王岳、范享被杀害,那徐智被击折一臂,幸得逃月兑。
大臣们死的死,下狱的下狱,斥革的斥革,朝廷中的正人君子,一下了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只好噤若寒蝉,只图明哲保身了。现在,明王朝事实上已经成了“八虎”的天下。
刘瑾为了把皇帝彻底掌握住,以便长期专权,便大兴土木,给皇帝造安乐窝,让他沉醉在洒色安乐之中,无暇去过问政事。他在宫内建造了一座穷奢极侈的“豹房”。
刘瑾认为,皇宫内究竟属于禁地,各色人等出入十分不便,于是,就把“豹房”建在皇宫外边。
豹房里有一座几层高的宫殿作中心,两厢设了许多密室,栉列串连,如同迷宫。刘瑾又派人去全国各地直到西域等处,召来一些美女、妖僧、幻术士、摔跤手等人,天天伺候皇上婬乐。
朱厚照十五岁登基,过了十六、七岁,很快到了十八岁,他当了三年湖涂皇帝,朝政完全由刘瑾把持。
刘瑾的办法也真绝妙,他开始当司礼监,把要办的诏旨等按自己的意图拟好,等到皇上玩得开心的时候,再去找皇上:“陛下,这件事请陛下圣旨决断。”
“什么事?”
“就是那……”还没等他说,朱厚照就不高兴了,生气地问:“哎,我要你这个司礼监是干什么的?怎么什么事都有来烦我?真讨厌!”
“是,奴婢该死!”
“去、去!”皇上摆摆手,“以后这样的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不要再来问我!”
刘瑾盼着的就是这句话呢!以后他当然不会再去麻烦皇上了,一切大小事务,真的由自己决定了。
他又把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吏部尚书焦芳,提拔当了内阁大学士,他们内外勾结,更是为所欲为。
后来,刘瑾索性在自己家里办公,大臣们禀事不用到朝廷,而改在刘公公的府上。
正德三年六月,朱厚照高兴了,要上个早朝。大臣们禀奏了几件事,其实刘瑾早已决定了,早朝上表一表,不过是走个形式。
快到响午了,朱厚照也饿了,传旨退朝,三百多名部、院官员纷纷下殿离去。
朱厚照突然现,丹墀下有一封信,显然是有人故意遗落在那里的。朱厚照让太监拾起来,拆开一看,是揭露刘瑾不法罪状的。
糊涂皇上看了几行,便递给刘瑾,说:“这信是给你的。”说完便走了。
刘瑾看了信,肺都要气炸了,他马上叫人把已退出的官员们都追回来,厉声问:“这信是谁写的?”
官员们没人吱声。
刘瑾便下令让百官都跪在奉天门前边的石路上,派太监们监视。过了一会儿,先把几位大臣放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几个翰林院的官员们哀求说:“内监对我们翰林一向看重,我等怎么会写这种东西呢?”
刘瑾摆摆手说:“好,把翰林们放了吧!”
都察院的御史也学样,可是刘瑾却不放,还恨恨地说:“你们这此专门找人别扭的官儿,一准是你们干的,不承认就晒死你们!”
那六月的天气,正是酷署。
官员们跪在晒得烫人的石板上,头顶是大太阳烤着,不时有人晒昏了,刘瑾便让小太监拖到一边。他自己则坐在廊下的荫凉处,跟太监们一起吃冰瓜解暑。
一个叫黄伟的太监看不过去,便忿忿地对众官说:“信里说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好,是好男子的,写了就出来承认,死就死嘛!为什么又不敢说,嫁祸他人呢?”
刘瑾听这话不是味,斥责说:“什么好男子?什么为国为民的事?如果真是好男子,为什么不敢署名,而写匿名信呢?”
又过了一会儿,刘瑾也有些累了,便退回朝堂休息。
这时,负责监视众官的太监李荣,让小太监拾起廊上的冰瓜,掷给跪着的众官,还对众官说:“坐一会儿吧,舒舒腿。”
众官“哎哟”、“哎哟”地坐在地上,一边捶腿一边啃冰瓜。
忽然,刘瑾又出来了,李荣急忙招呼:“出来啦,快跪好!”
刘瑾看见地上的瓜皮,噔了李荣一眼,不高兴地回府了。
这边众官直跪了一天,到晚上,刘瑾派人来说,把众官尽下诏入狱。
第二天,李东阳上疏,请求释放他们。
这时,刘瑾的一个亲信告诉他,匿名信可能是太监内部的人写的,刘瑾这才把众官释放,但同情众官的太监黄伟和李荣,却被子斥革了。
还有那起草弹劾刘瑾疏文的户部郎中李梦阳,他是当时有名的才子,在“文学史”上,人们把他列为“前七子”之一。
他下狱后,刘瑾觉得他有才名,又把他放了,谪为山西布政使司。
到正德三年,刘瑾又想起他来,派锦衣卫缇骑把他逮回北京,下到锦衣卫狱中,准备害死他。
李梦阳有个姓左的朋友,到狱中探望,见他蓬垢面,遍身伤痕,十分同情,便叫着他的字说:“献吉,我看你可能没有生路了。”
“唉!”李梦阳叹息一声道,“我看也是这样,完啦!”
“可是有一个人能够救你。”
“谁?”
“武功(今陕西武功)康海。”
“他……”
原来这康海也是位才子,跟李梦阳齐名,也是“前七子”之一,这时任修撰。
武功和刘瑾的老家兴平是邻县,同属西安府。
刘瑾想收罗一些文人,为他所用,慕康海的才名,便以同乡的关系,派人去请他,但康海自视清高,不愿和刘瑾交往,不肯去见,刘瑾便自己坐了轿子,去拜访康海。
康海事先得信,从后门溜了出去,始终不肯和刘瑾见面。
因为他跟刘瑾有这种关系,所以左某才提起康海,要李梦阳求康海,到刘瑾那儿去说情,救他出狱。李梦阳过去跟康海虽然认识,但交情不深,特别是两个人都挺自负,互相不服气。
因此,李梦阳有些犹豫,对左某说:“我和康子素不相干,现在生死关头,却去求托,实在是问心有愧。”
“现在到了什么时候,还要义气用事!康海这人急公好义,定会救你!”
李梦阳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觉得,性命比面子更要紧,便在一张纸头上写了四个字:“对山救我!”
“对山”是康海的别号。
左某拿了要梦阳的纸头,去见康海,并说明了李梦阳的危急情况,康海慨然地说:“朋友有难,我怎么能顾惜自己的声名,坐视不理呢!”
于是,他便到刘瑾府上求见。
门官通报进去,刘瑾大喜,急忙跑出来迎接。到堂上后,康海笑嘻嘻地说:“前次枉驾,实在是学生不在舍下,还望刘公公莫怪。今日此来,便是来道歉请罪的。”
“这却不敢。”
两人谈了些京师的风情,又谈到故乡的山水、人物。康海笑着说:“唐朝玄宗皇帝时,有位高力士公公,也是我们西安府的人士。”
“他有什么?”刘瑾撇着嘴说,“不过是围着杨贵妃裙子转的一个庸人罢了!”
“但此人颇有雅量,肯于给那诗仙李太白月兑靴,传为文坛佳话呢!”
“哈哈哈!这倒是不假!”
康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假如眼下有个李白,不知刘公公能否做到这一点?”
刘瑾也开玩笑,装腔作势地说:“喏喏喏,这个容易,让我来给先生月兑靴!”
康海急忙站起来,正色说:“这可折杀学生了,我只是说句玩笑话。不过,现在倒有一人,才学不比李白差,他现在押在狱中。公公如肯加以援手,那可比李白月兑靴更能为人称道了。”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李梦阳啊!”
刘瑾用手抚模着光光的下巴,想了想说:“这是朝廷的事情,我不该管。不过先生既然说了,我便替先生办一办试试看吧!”
康海朝刘瑾深深地作了一揖,表示感谢。
刘瑾回头吩咐摆宴,款待康海。康海也为李梦阳能够和救而高兴,便开怀畅饮起来,两人直饮到半夜才散。
第二天,李梦阳便被释放回家了。
但是,那些儒林中人,不知道这当中的原由,以为康海投靠了刘瑾,大家瞧不起他。康海无法辩白,只好默默地承受。
正德五年,刘瑾事败被逮治处死,以前受过刘瑾迫害的人,得到昭雪起用,李梦阳被提升为江西提学副使。但那毁誉救友的康海,倒落了一个“附逆”的丑名,解职还乡了。
康海无法辩白他跟刘瑾交往的原因。
按理说,那被康海从死亡中救出来的李梦阳,总该有所表示吧。就算他不到朝堂上说明真相,那么,去康海那里探望一次,也属人之常情。但李梦阳光顾着从开封老家到江西南昌赴任去了,好象忘了康海救他的那回事儿。
后来,儒林中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了这件事,那还是李梦阳的姓左的朋友看着不忿,说出来的。
有个右都御史马中锡,听说后,鄙薄李梦阳的为人,便写了一篇寓言,竭力讽刺他,那便是后来流传甚广的、写东郭先生救狼的故事的《中山狼传》。
康海以后再也没出来求官,他在故乡的武功,跟同乡王九思(也是“前七子”之一),每日里诗酒唱和,过着田园生活。
他二人都爱好音乐,常常谱写一些新曲,让优伶们演唱,有时还自己粉墨登场,以俳优自居。
那时,优伶艺人是被列入“下九流”,而被人瞧不起的。他们却故意那样作,也是为了自甘暴弃,以泄他们心中的抑郁。
康海尤善于弹奏琵琶。从暴风骤雨到月白风清的夜晚,他常常坐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自弹自唱。路人这时就会忘了行路,慢慢地聚拢来倾听。
刘瑾对待文人,持两种相反的态度,象康海这样不反对他的,他不但不加迫害,还要给以尊崇;而反对他的,便定要置之于死地。除了前述的李梦阳和康海外,他对李东阳和王守一的态度,更能说明这个问题。
李东阳成名比李梦阳和康海要早些,他四岁的时候,就能写直径一尺的大字。
景帝朱祁钰听说后,有些不信,便把他诏进宫中,让他当面写来看看。结果,这个四岁的小女圭女圭,居然工工整整的写了“万寿无疆”四个大字,笔画猷劲有力,哪里象出自一个幼童笔下?
皇帝十分喜欢他,抱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叫太监拿果子给他吃,又赏赐他钞币等作奖励。于是,人们便叫他“神童”。
天顺八年,李东阳考中进士,任翰林院编修,以后屡次升迁。到孝宗朱佑樘时,他是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跟刘健、谢迁等同受顾命。
刘瑾专权后,刘、谢二人,慷慨激昂,在内阁拍案怒斥,要联络九卿大臣们,共同上疏,弹劾刘瑾。
大臣们上疏失败,刘、谢二人致仕后,刘瑾单单把李东阳留下。
李东阳上疏乞退,说:“臣等三人,责任一同,而独留臣,将何辞以谢天下!”
刘瑾复诏不许。
刘、谢二人离就那天,李东阳去郊外送行,他不断叹息,悲不自胜。
刘健正色说:“还哭什么呢?假使当日你在内阁说一句谴责刘贼的话,今天我们不就在一起了吗?”
李东阳面红耳赤,无话回答。
刘瑾派吏部尚书焦芳进了内阁,把持用人大权,李东阳惟有虚与委婉,只图保身罢了。但他凭着内阁辅的身分,常常替一些受刘瑾迫害的官员求情,使他们得以活命。
总制三边都御史杨一清,因得罪刘瑾而入狱,是借李东阳力求才得月兑的。
正德四年,刘瑾又想借一件案子,把刘健、谢迁牵连进去,准备逮捕他们,抄没他们的家产,也是由于李东阳的力求,才得免祸。
但李东阳虽然不是刘瑾一党,却也从来不得罪刘瑾。
刘瑾在朝阳门外建了玄真观,李东阳给他撰写碑文,说了少称颂的话,读过这碑文的人无不摇头。
还有那“八虎”太监,他们的父亲都已经死了,却还要追封为都督,那所有的祭文,也都是由李东阳执笔。
许多人背后谴责他,说他文人无行、朝官无德。他的学生罗玘写信给他,声明跟月兑离师生关系,他也只能俯长叹。
李东阳就是在这种矛盾的情况下生活着,他救了一些人,却也说了些违心的话,写了些违心的文章。然而他是清廉的,从不贪无义之财,也从没害过人,后来和夫人乘一辆轻车,回到茶陵(今湖南茶陵)家乡。
李东阳善诗文,当时不少人受过他的指导。但他的诗文中有不少是应酬题赠之作,没有什么价值,只是形式上典雅工丽而已。只因他位居辅,影响面大,便形成了以他为的“茶陵诗派”。
李东阳没有积蓄,回乡后,以卖字为生。
他擅长篆书和隶书,有一天,将近七十高龄的李东阳正在休息,有人来求他写字。他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夫人笑着说:“今天有客人来吃饭,桌上的鱼菜还没下落呢!”
“是吗?”李东阳急忙爬起来,为挣几个钱来招待客人,而欣然命笔。
王守仁跟李东阳正好相反,他不但不去阿附刘瑾,反而上疏去为那些遭受刘瑾迫害的官员们鸣冤,其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守仁字伯安,是浙江余姚人,生于官宦家庭。父亲王华是成化年间的进士,历任翰林院修撰、学士等职,还担任过礼部侍郎、南京吏部尚书。
王守仁少年时便有大志,不但读书,还勤练武功,文武兼修。
十五岁时,曾到居庸关游览,又沿长城东行直抵山海关,纵览了这一带的山川形势。弘治十二年,考中进士。正德时任兵部主事。
王守仁的疏文,自然是先到了刘瑾手里。
刘瑾一见就火了,矫诏把王守仁下到狱中,打了五十大板。王守仁死而复苏,刘瑾又把王守仁贬谪到贵州龙场驿(在今贵州修文),担任驿丞。
王守仁带着杖伤,一路过了大江。他的一个友人骑着快马追上他,告诉他,刘瑾觉得,将他谪为驿丞,还不解恨,又派锦衣卫缇骑校尉来捉他回去,准备将他处死。
这个友人听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抢在前边,顺着大路追了几天,才把王守仁追上,要他赶快想办法逃走。
王守仁来到钱塘江,那是个月夜。他面对着滔滔江水,心中也象江水那样翻腾。
想到战国时的伍子胥,一忠心却为奸臣所害,人们都说,这钱塘怒潮,便是伍子胥的英魂所驱使。现在“八虎”等奸臣当道,难道说自己也要成为另一个伍子胥不成。
于是,他便掏出纸笔来,借着月光,写了“遗诗”用石块压下,然后月兑下衣冠和鞋子,扔在江边,自己却沿着芦苇丛偷偷地溜走了。
第二天,这些东西被渔人现。因为诗作上有王守仁的署名,渔人便到杭州府去报告。
杭州知府杨孟瑛,久慕王守仁的文名,听说后大吃一惊,连忙到钱塘江边去查看。
恰好,这时京中追来的锦衣卫校尉们也赶到了。大家在现场进行分析,断定王守仁是投江自杀。校尉们自回北京去,向刘瑾复命。
知府杨孟瑛却去向藩台(即布政使)和枭台(即按察使)报告。藩台和杲台也叹息不已,就让杨孟瑛代表他们在江边设祭,追悼王守仁,还把王守仁的衣冠和“遗诗”殓葬起来,做成一个“衣冠冢”。
于是,人们都传说开来,那有名的才子王守仁死了!
而这时王守仁,却隐藏在武夷山中。
过了一段时间,他怕连累在南京任尚书的父亲,又偷偷地跑到贵州龙声驿去上任了。
贵州是个僻远的省份,龙场又在万山丛中,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人小小驿马站的驿丞,是谁也不会注意的。
这儿的居民又多是苗、瑶等少数民族,他们不懂得文化,也没人知道王守仁的大名,因此他得以无事,反而人有充裕的时间,使他能够专心治学了。
王守仁少年时,学术界正流行着“格物致知”的学说。
这“格物致知”原出于《礼记》,说“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格”就是“推究”的意思。宋儒朱熹加以提倡,说格尽天下之物,便可豁然贯通。
王守仁坐在自家的庭院里,想到竹子也是“物”,如果去“格”竹子,会不会悟到真“知”呢?于是他便对着竹子冥思苦想,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就苦守在竹丛跟前。
那时,他父亲在京作官,家里别人劝他也劝不动,他就那么一连“格”了七天,“知”没悟到,却累出了一场大病。
从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尽信书不如不信,真知还应该自己去创造。
为了博取知识,少年王守仁还去听道士谈谈养生,向佛教僧侣问禅机,到处求教。现在作了龙声驿丞,使他有机会认真思索“物”与“知”的关系了。
那龙场驿僻寂荒凉,生活艰苦,王守仁反以为乐。他天天瞑目静坐,苦苦思索,终于在一个月夜,大叫一声,悟出了“格物致知”的道理,原来就在自己心中,不须外求。
这一段故事,被后人称之为“龙声悟道”。
刘瑾事败后,王守仁被邀出山,到贵阳书院讲学,以后又回到浙江,在绍兴的阳明洞筑室读书,研究他的学说。
因此,人们便称他为“阳明先生”。
王守仁的学说,其实是主观唯心主义的,中心是“知行合一”的哲学思想,他认为“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而“行”则是“知”在行为上的表现。
在他看来,“知”“行”都在我心中,心外什么也没有。
他又进一步提出了“良知”说,要人们扫除私欲,遵守封建道德规范,以达到“致良知”的目的。
后来,他的这一套哲学体系,被他的学生们所整理,汇编成《大学问》和《传习录》两本书,使他的学说广为流传。
以后王守仁又出来作官,他作过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一是平息了宁王朱宸濠叛乱,二是血腥镇压赣南、福建的农民起义和广西的少数民族反抗明廷压迫的斗争。
只广西一役,据他自称,就杀死了四千多人。事实上,他又不是一个刽子手——不过这些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刘瑾是怎么垮台的?
刘瑾把持朝政,驱使锦衣卫、镇**和靖**为己所用,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贪婪地搜刮财物,弄得民怨沸腾。
正德五年,封国在宁夏(今银川,当时属陕西省)的安化王朱寘,早就野心勃勃,认为这是一个夺取皇位的机会,便以清除刘瑾为名,兴兵叛乱。
朱寘布檄文,列兴了刘瑾的罪状,声称“特举义兵,以清君侧。”
叛乱生后,陕西官员急忙把朱寘布的檄文封奏朝廷,并请求派兵剿除。
奏章到了刘瑾手里,刘瑾见檄文上揭露自己的罪恶,件件都是事实,便对朱寘恨之入骨。他马上将檄文藏了起来,只奏请皇帝派兵讨逆。
正德皇帝朱厚照便起用前都御史杨一清为总督,派太监张永监军,率军讨伐。
等他们赶到陕西时,当地镇兵游击将军仇钺等已将朱寘擒获,叛乱仅十八天便结束。杨一清和张永便函带着朱寘父子,班师回京。
行军途中的一天夜里,杨一清跟张永一同饮酒,杨一清有意叹口气说:“外藩作乱容易平定,但朝廷的乱臣,却难以诛灭啊!”
“朝廷里面的乱臣?”
“张公,难道你忘记了两月前的那件事吗?”
原来两个月前,刘瑾为了跟张永争权,竟矫诏把张永贬往南京,还想沿用旧例,再派人于途中刺杀他。张永连夜跑进宫去,向皇帝哭诉。朱厚照便摆宴给刘、张二人讲和。
这件事让杨一清知道了,就趁机挑起张永对刘瑾的仇恨,以便除掉刘瑾。
“哼!”张永果然中计了,他忿忿地说,“刘瑾阴险毒辣,六亲不认,所以,安化王才以除他为借口,兴兵作乱!”
“是呀,那家伙真是阴险毒辣,六亲不认,张公如果不先下手,早晚还会吃他的大亏。”
“可是,他日夜在皇帝身边,骗取了皇上的欢心,而且羽翼已经养成,耳目众多,又怎么下手呢?”
“张公也是天子信任的近臣,就拿今天带兵讨贼来说吧,他不派别人,却单单派张公来作监军,不足以证明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朱寘声讨刘瑾的檄文来,递给张永,“我们班师回来,你在向皇上报告平息宁夏叛乱时,便可将这份檄文呈给皇上。我听说,刘瑾不但贪赃枉法,还图谋不轨……”
“什么?”张永马上打断杨一清的话,“有根据吗?”
“我听说,兵仗局太监孙和,给刘瑾送过很多甲仗;两广镇监潘午、蔡昭,也给刘瑾送过弓弩。张公只要能说服皇上,去抄刘瑾的家,肯定会找到证据的。张公还要力陈,由于刘瑾乱政,海内愁怨,安化王的叛乱,不过是个先声,刘瑾不除,天下叛乱将接踵而起!皇上英武,必然大悟。刘瑾一除,张公即可入掌司礼监。到那时,你一反刘瑾之所为,必革积弊,天下人能不称颂你?”
“如果不济,又当如何?”
“别人对皇上讲,济不济未可知,但张公的话,皇上一准会信的。万一不信,你可以顿哀泣,请死于皇上面前,愿剖心以自明。而且,”杨一清嘱咐说,“只要皇上一答应,便立即动手,以防事缓有变。”
胜利的捷报由急使行传到北京,刘瑾见了沾沾自喜,还认为这是自己调遣有功,矫旨给自己增加了禄米。
八月十五日,征宁夏的大军回京,献捷于东华门,文武百官向皇上祝贺,朱厚照大喜,在当禄寺赐宴。
宴罢以后,百官散去,朱厚照又在后宫,单召“八虎”饮酒。刘瑾见皇上一再地夸奖张永,心中不快,找个借口提前离席了。
过了一些时候,其余六“虎”也纷纷辞去,宴上只剩下张永一人陪着皇帝。
这时,已到夜半。张永看看左右已无别人,便把檄文掏出,呈给皇帝,并把杨一清教给他的一套话,全部说了出来。
朱厚照醉眼朦胧,迷迷糊糊地说:“这事明天再说,现在且喝酒!”
张永跪下说:“今天陛下不理这事,奴婢明天就再也见不到陛下。”
“那么你说,刘瑾到底想干什么?”
“想取天下!”
朱厚照喝口酒笑嘻嘻地说:“那就让他取去吧。”
“陛下,”张永叩头哭泣,“如果让刘瑾取了天下,作了皇帝,那么,陛下又如何自处呢?”
“啊!”朱厚照这才清醒过来,终于下令,让张永带人去捉刘瑾。
这时正是午夜三更,街道上寂无一人。张永带领禁兵,直扑刘瑾府邸。
刘瑾已经入睡,禁兵排闼而入,将刘瑾捉住,下到狱中。
朱厚照念着旧情,起初不想重办,降旨贬刘瑾到南京看守孝陵。
刘瑾在狱中听到消息,自我安慰地说:“行啊!还不失当一个富太监呢!”
这时,久被刘瑾压抑的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听说刘瑾入狱,联合起来一同上疏,列举了刘瑾三十多条罪状,报给皇帝。
那张永听信了杨一清的话,怕刘瑾将来反扑,便一劲儿撺掇皇上抄刘瑾的家。
朱厚照好玩劲头又上来了,亲自带领校尉们赶到刘瑾家中,看看到底有些什么。
结果,让小皇帝吓了一大跳:总共抄出了黄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元宝五百万锭又一五十八万七千八百两,宝石二斗;黄金甲胄二副,金帐钩三千对;玉四千一百六十二条。
朱厚照看着这一库一库白花花的银元珠宝,黄烂烂的金锭,这个皇帝也不禁惊讶得舌头翘了起来,好半天放不下来。
朱厚照跟在校尉后头,继续查找着。
这次查出的东西,越让他惊疑了,计有绣龙衮袍八件,蟒袍四百七十件,盔甲三千套,弓弩满满地,塞了两大库。
还有一件东西,朱厚照瞧着挺眼熟,原来是刘瑾常常拿在手里的一把扇子。但校尉一按扇柄,“刷”一声,从扇骨里探出了两把匕。
朱厚照觉得这扇子挺有趣,接过来一边把玩一边问张永:“你说说,刘瑾在扇子里藏刀干嘛用?”
“陛下,他是想随时不利于您啊!”
“啊!”朱厚照惊叫了一声,把手里的扇子扔了。
这次证据确凿,朱厚照也终于相信,那个每天笑嘻嘻伺候他的刘瑾,确实想取他的帝位而代之。于是,小皇帝便及时传旨,在午门外对刘瑾公开审讯。
这天,朱厚照顶着倾盆大雨,在午门城楼上看着。
午门下面,正中放一张公案,刑部尚书刘璟坐在案后主审,文武百官站在两旁观审,锦衣卫的禁卒把刘瑾押了上来。
但那刘璟,平素让刘瑾吓怕了。如今,虽然见刘瑾披枷带锁,成了囚犯,他也还是嘴唇儿一劲的哆嗦,竟问不出话来。
那刘瑾见自己的余威竟这么厉害,得意地大声说:“满朝公卿,都是出在我的门下,谁有资格问我!”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责任本是审案的,但却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向前。
这时,附马都尉蔡震走过来,一把推开刘璟,自己坐到案后正中的位子上,威严地说:“我是皇亲国戚(英宗的三女淳安公主,下嫁蔡震),不出在你的门下,我可以问你。你先给我跪下!”
刘瑾不肯跪,蔡震吩咐禁卒:“打他二十个嘴巴,看他跪不跪?”
一个粗壮的禁卒走过来,抡起胳膊,“啪啪”地朝刘瑾脸上打去。眼看刘瑾的嘴巴红了、肿了,“噗通”一声,双膝无可奈何的跪到了地上。
“刘瑾,我来问你,你家里藏那么多兵甲,干什么用?”
“那是为了保卫皇上。”
“既然是保卫皇上的,为什么藏在自己的家中?”
刘瑾的嘴巴张了两张,无话可答。
朱厚照在门楼上看得清楚,下旨说:“别问了,把他凌迟处死吧!”
刘瑾横行了五年,终于被刀斧手绑到大街上,一刀一刀地零碎剐了。聚旁边观看的老百姓,人心大快,争着买刘瑾的肉,刀斧手就割一条卖一枚钱,了一笔小财。
刘瑾的亲属十五人,还有他的死党一大群,都被斩。他挟私提拔的大臣,有的降、有的革。跟随他有过来往的人,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其中就包括前面提到过的康海。
至于揭讨刘瑾一案中的“功臣”,当然推太监张永了。
张永果然接替刘瑾,当上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他的哥哥张富被封为泰安伯,弟弟张容被封为安定伯。
别的几“虎”看着眼红,也说自己有“功”,向皇帝讨封,于是魏彬的弟弟魏英作了镇安伯,马永成的弟弟马山作了平阳伯,谷大用的弟弟谷大玘作了永清伯,剩下的“七虎”皆大欢喜。
不过“八虎”虽然变成“七虎”,但朝政仍由他们把持,那一系列迫害民众的政策并没有变。百姓们忍无可忍,各地6续燃起了起义的烽火。
战火纷飞,狼烟四起,英雄威,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就是本剧所依托的相关历史背景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