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怕得脑仁突突直跳,我吁出口气:“你竟这样大胆,娘娘宫里也敢随意来,不怕被现麽!”
“除了这样……可还有别的法子找你?”他气息有些不匀地微喘,却仍是警觉地探了探四下,压低声音对我说“你需将这事情原委都告诉我,这当中的牵扯,恐怕早已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
“什么……?!”对他的话我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他却早有了准备似的捂住我的嘴,“今天夜里寻个时间出来,我在千秋亭等你,可好?”
寻思了一会儿,我便慎重地点了点头,见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白色的小瓷瓶,道“这东西以后可不能随便放在身上,哪天被查出来……当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我掩饰不住内心的疑惑与紧张,有些颤抖地将小瓷瓶藏入袖中,讷讷问道。
“死路。”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未带有任何的起伏,和那个爽朗的十三阿哥判若两人。我的身子却不由募地一颤,惊惧地抬起头。
“所以这东西如有作他用,你定要收好。若不是,最好现在就毁了他!”说罢,他作势要夺回那瓷瓶,我却伸手挡开,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只好吞吐着说“我的确有作他用。”
抬眼间,一道慑人的目光透过我的面庞,里面万千莫辩的神情令我分毫不可猜测,只是那万千目光中却有一种是直直指入了我心底的:失望。
但转瞬过后,他便消失在偏殿那片略有些荒芜的草木之中。不知为何,看过那样的神情之后我心底忽然有些哀戚,不知那药究竟是何物,竟让十三阿哥用这样的神情探究我,满怀着心事侍候完了良妃的晚膳,我便寻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推月兑掉了晚间侍候安寝的活儿,将瓷瓶藏入箱子底层的薄被中,放置妥帖后便赶紧往千秋亭小跑去。
夜色未央,千秋亭在一片夜色笼罩下显得有些喑暗,而十三阿哥……早已在那里等了。
我挤出一丝笑意跟了上去,道“十三阿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奴婢托您打探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沉闷了良久,他才深吸了口气,道“那药由十八味药引子组合而成,谓名为紫雪,这药平日里看来便很是平常,只作驱除热邪炽盛,充斥内外,热邪伤津的功效,但你给我的这瓶紫雪,可远远没那么简单!你可知道这一味药的分量之差稍有分毫,就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摇摇头,表明不知。
“药引分量有差,若是长期服用,便可致人烦躁不宁、神昏谵语,如若查病者身体,竟会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宫中的这类药一经现便该一同交入药房碾碎运出宫去,你身上竟会有这等东西,想必是哪位品级不低的娘娘给的吧?”
我心里陡然间一陷,生怕他猜出我与德妃之间的交易,于是只好强装镇静地道“果真如此!”
“你知道会这样?”他明显有些怀疑地转身望着我。
我颔道“知道又如何,这宫里原本便是自己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你的地方,我不过是众多棋子、局关中受人摆布的一个罢了。”
他忽而愣了一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悲悯,有些人的心里深处,并不是你表面所见的那样,只是,没有办法表达而已。”
我心里激起一阵悲凉,说“十三阿哥倒是替素颜想好了去路?只是如今我连自己的心都分辨不清,很多东西明明深刻到骨子里,却就是怎么也寻不到他……”
他却反问道“寻不到?你只不过是没有想过罢了,总该有一天,也该这样问问自己的心……”他的一番话说得我有些怅然与迷惘,不觉忆起那日在营地的帐子里,他告知过我的一件事:“还是在八爷府中的时候,我和四哥一同去参加八嫂的寿宴,远远隔着水榭楼台,四哥望见你一袭雪色映衬着孤傲的雪莲,便无法终止对你的思探,虽轻纱蒙面,但纵使隔着那样的,他也丝毫不曾怀疑过!那个女子……和他日夜思念的额娘有多相像……记得那日四哥对我说‘这辈子或许再遇不到额娘那样的人,但如她这般孤清如许的女子,我胤禛定不会放过!’”
如今这些话仿佛针尖一样划过我心上,一不小心便掀起溃烂的疼,我只微微一笑,有些看开地道“素颜这般的人,怕是谁也不敢要的,十三阿哥该是个爽快聪明的人,必定不会为难于我吧?”
他戏谑地笑了笑,眉一挑,道“若不是顾及着四哥对你的心,你这般通达的女子,我定要好好与你大醉一番!”
片刻后,嘴角的笑意也不觉凝滞,只一想到德妃给我的药,便让人不寒而栗……不知东厢姐与她究竟有过怎样的过节,竟让德妃下这样的狠手!
与十三回了之后,我一人端坐在暖阁里,撑着头有些倦意,但只要思及那瓶紫雪,又一个激灵打了起来,如此反复,竟是折腾了半夜也没能入睡。思来想去,最终又翻起箱底那个小瓷瓶揣在了自己怀里,盼着长下了钥,我便能趁着早间去寻东厢姐姐。
剪纸般的红色渐渐晕染在天际,望不见枫红漫山,却也染了大半个长。我端了早间的茶水从良妃房里走出,轻轻勾起唇,渐适应了这宫中的玩味。
无论,如何。与自己有过恩的人,即使伤你再深,刺你再痛,也至少有那么一次,你仍会无所顾及地想要保全她,只为了成全你在这深宫之中还未完全淡漠的心。
即便是与德妃作对,也仍没有过丝毫的惧意,或许从多久之前开始,这样想要报复的心、回击的心、不堪被欺凌的心……终于开始一点一点露出锋芒,折射了身边太多人的双目,所以一晃眼便看不清,看不清真正的自己,更看不清这诡谲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