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第111章:访一品夫人,登阮籍啸台

作者 : 韩咏明

午后的未末,袁世凯在青霞、朱炳麟和刘恒泰的陪同下,带着几个护院家丁,驱车离开师古堂,赴尉氏的名胜古迹之一的啸台方向而去。

啸台,是尉氏名胜古迹的八景之一。而啸台,则是八景之中最著名的名胜古迹。啸台之所以著名,是因为晋代的阮籍而得名。所以,啸台也被称做也被称做阮籍台。

阮籍,字嗣宗,尉氏县人,生于汉建安十五()年,卒于魏景无四(263)年,是历史上建安七子中的阮之子。

阮籍容貌俊杰,志气宏放,傲然而卓绝,又任性不羁,且喜怒不形于色。既好饮酒,又善音律,他曾任步兵校尉,后人称阮籍为阮步兵。可是,因为阮籍生活在历史长河里的三国时期,即魏晋交替的动乱岁月,也就是曹魏和司马晋两政治权力相对峙的复杂时期。

在曹魏集团与司马集团的尖锐斗争中,而阮籍的政治立场上,又倾向于曹魏皇室,对司马集团极为不满。可他看到政治给人们带来的灾难,深深是明白,世事皆是他不可为也,于是,毅然弃官回乡,放浪于山水林木之中。可是,玩籍是位性情旷达之人,因为压抑太久了,需要泄,需要暴,需要释放,于是,他为了舒泄胸中的郁闷,和泄对司马集团的不满,他便与嵇康、山涛、何秀、刘伶、阮咸、王戎等这些文朋好友,为了坚守内心,保持本色,便经常在郁郁苍苍的竹林之中饮酒弹琴,狂歌大哭,作诗长啸,得意时,忽放浪开骸,满地打滚,故被人称做竹林七贤。

有一次。阮籍听说辉县苏门山有一位叫孙登的隐士很了不起,便赶去拜访孙登。可他到得孙登的面前,自恃才高而世事洞明,便向孙登提出很多世事政见的问题,可孙登冷漠如冰。也睁眼看他一眼也不看。阮籍当时就懵了,他想想自己胸藏锦绣,身怀经纬,又学富五车,世人皆醉,唯他自己独醒,怎么到了这位高深莫测的孙登面前。人家就不屑一顾自己呢?于是,失望的他,无奈的他,尴尬的他,便面向寂静的青山峡谷。气沉丹田,仰头向天,向孙登挑衅似地高声长啸起来。

所谓的啸,就是撮起嘴来吹口哨。而阮籍吹的口哨,啸声嘹亮深远,如宁静之极中的天簌,划破山谷之寂静,震憾着山林之木;惊得林中的群鸟。如听到天音一样,扑棱棱地哗然高飞,盘悬在山林上空,如彩云一样飘舞飞翔。

群鸟哗飞之中,阮籍回头看孙登,却惊诧地现,隐士孙登已睁开一双慧眼,正欣慰地望着他,并亲切而慈祥地说:“你啸呀,再来一遍!”阮籍狂喜。复又仰头向天。气沉丹田,长啸不息。那孙登越欣慰。笑而抚髯,点头称赞:“啸地好。啸的真好,那就一直啸下去吧!”

于是,阮籍便于啸声之中,便于群鸟哗飞之下,释然下山而去。

刚下到山脚下,山上忽然回荡起比他阮籍的啸声更狂放而嘹亮的优美啸声,惊得刚刚回到树上的群鸟,复又哗然,如彩云奔飞,扑棱棱地飞离山林,悬飞在山谷之上。原来是孙登在长啸不已,以示与阮籍是志同道合之意。阮籍大喜,如醍醐灌顶一样大彻大悟了:不论入仕与隐居,不论酒醉与否,世人皆醒我独醉罢了。

于是,在司马昭又一次派人登门劝告阮籍入朝为官时,阮籍立即爽快地答应了司马昭的要求,进朝入仕了。在司马集团取代曹魏,建立晋朝之时,阮籍同意进朝入仕了。司马昭深知阮籍的才学过人,面对他地入仕为官,欣喜若狂地尊问阮籍想做何官,朝中官职任他挑选。

阮籍之所以答应司马昭入朝为官。是因为担心拒绝司马昭而像嵇康一样。遭到杀身之祸。于是。当他面对司马昭地尊问。心想:做个什么官呢?那就做个世人皆醒我独醉地官吧!马司氏地仓库里。肯定是美酒佳酿堆积如山。如果做个仓库督管。既做了司马氏集团地官职。又可以有美酒佳酿可饮。还不涉及权力核心。岂不一举三得。立时。阮籍大声而爽郎地回答司马昭:“让我阮步兵做个仓库督管!”

尽管阮籍已经在司马照为官了。可司马昭敬于阮籍地才学和威名。为了更牢固地控制阮籍。以显司马集团对文人地重用和尊敬。司马集团便想用历代君主统制者所惯用地手段——联姻。欲聘阮籍地女儿为子妻。于是。司马集团便派人去向阮籍提亲。

而阮籍。既不愿意与司马昭结亲联姻、同流合污。招世人唾骂。又惧怕司马集团加害自己。因为他既不想像七贤中地嵇康等人。因放言高论政治而死。也不想像七贤中地山涛一样中道变节。于是。聪明地他。世人皆醒他独醉地阮籍。便佯装耳聋。佯装大醉。佯装神魂颠倒。嘴里支吾不清地大声问提亲之人:“你说什么?我喝醉了!听不见你说地话。等我酒醒之后再说吧……”

阮籍这一醉。就是六十天多天。他酒醒之后后。司马集团派来提亲地人早走了。可阮籍害怕司怕集团不会善始善终。心中禁不住反复盘想:决不能像屈原一样。做“世人皆醉我独醒”者。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为苟活于乱世。那就做个世人皆醒我独醉者吧!不露声色地在天地间。自在逍遥。把喜怒哀乐。全倾泻进疯颠里。理直气壮地泄出来……

无计可施可施地阮籍。走投无路地阮籍。为了苟活于乱世之中。为了苟活于。只好效仿起古人来。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仪表言语皆不像常人。

而同样聪明地司马昭。根本就不相信阮籍患疯颠疑之疾。怀疑其中有诈。就多方派人探听真伪。却接连见到了阮籍所做地许多怪事:

阮籍在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之后,跑到一位卖酒的寡妇家里,躺在她的床上便睡。待天亮醒来之后,全然不知这些,起身而去……

阮籍看到素不相识之人家举丧,也跑过去吊孝,并痛哭流涕……

一位素不相识的俊美少女。因为善诗词,正值芳龄却突然死去,阮籍听说之后,寻觅着跑到死者家里,哭得死去活来,比死者家属还悲痛万分……

更出格的一件事就是,阮籍一人驾车。顺着大官路信马由缰地乱走,直走到无路可走之时,便丢下马车,独自一人回走,并边走边号啕大哭:“真地无路可走了吗!真地无路可走了吗……”阮籍大哭着。回到尉氏县城,登上东城墙,钻进茅庵,倒头便睡。正睡得香甜,适逢好友来访,两个一边下棋,一边喝酒,逢司马昭的探子来。他便以白眼瞪之,逢同道之中地朋友们来,他便以青眼迎之,这便是历史上传说阮籍会青白眼之由。一次,他正与朋友下棋,家人来报,说他的母亲病故,要他快点回去奔丧。但阮籍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沉迷于棋局之中,非要赢了这局棋才肯回家。友人再三劝他。终不肯听。直到下完那盘棋,才缓缓地奔回家中。既不啼哭,也不理丧。蹲在地上,如醉如痴。若同道中朋友们来吊丧,他便以青眼视之,司马昭派遣地人去吊丧,他便以白眼视之,一会儿披头散,仰天狂笑,一会儿饮酒赋诗,抚琴吟唱。晋文帝司马昭听到阮籍的这些怪事,便真的相信他疯了。而阮籍也因此逃月兑了司马昭迫害,得以善终……

阮籍没疯颠之前,便噬好饮酒,又善音律,疯颠之后,越喝得酩酊大醉,衣冠零乱地走上尉氏东城墙,时而弹琴,时而啸歌。情到**处,情不自禁时,他便气沉丹田,任气流自唇齿间吐出,化做长啸,高亢而委婉。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他心中地郁闷,才能让他躁动不安的内心,平静下来。每当他弹琴啸歌的时候,附近的乡亲父老便聚集到城墙之下倾听,他所弹唱的歌词,一经人们写下来,便是绝好的诗章,据说,他的《阮步兵集》便是这样汇集而成地。

阮籍活到五十四岁,便乘鹤西去。他走后,尉氏县城为了纪念他这位杰出的文学家,就在他经常弹琴啸歌的东城墙下,夯土筑起了座高十五丈,有层三楹的高台,台上筑有精美的小厅堂,堂中有阮籍地塑像,堂周围有苍翠的松柏,为它取名阮啸台。啸台的东边,紧临高深的城壕,东南处,紧临尉氏的东湖。

阮籍乃晋代先贤,他的诗自成一家,诗风悲愤哀怨,曲折隐晦。他把一生的抱国之心、济世之志、喜怒哀乐,和在黑暗之中寻觅真理的救国之心,全纪录到了他地《咏怀》集里。多少年来,历代名流学士,凡光临尉氏的,无不敬仰先贤,登上啸台游览,并题诗赋歌以作纪念,以寄感慨。其中最著名的留诗有苏东坡的:阮生古达逛达,遁世默无言。犹如胸中气,长啸独轩轩。高情遗万物,不与世俗论。登临偶自写,激越荡乾坤。醒为笑所,饮为醉所昏。谁能与之较,乱世足自存。”

李白也曾写诗称赞际籍:“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

因为李白这诗,所以,在尉氏八景之中,啸台被称做“啸台清风”。

可当青霞一行人陪同袁世凯来到啸台旁,昔日贤人的啸歌处,时到今日,却只剩下一个大土岗了,其上杂树丛生,荒草离离,群鸟乱啼,至于说台上的厅堂及松柏,和拾阶而上的登梯,也早已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条供游人攀登的陡峭曲折小径。

袁世凯站定,仰望着啸台,貌似对啸台的现状很失望,他悲哀地叹了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真如小妹你所说的,鲜无人登啸台了,遗忘了一位贤人呀。”

“既然来了,还是登上吧,我们是有备而来地,你看,我带来地这些护院和家丁,可保我们顺利攀登到啸台的颠峰之处!”青霞接着袁世凯地话说。

“那是,既然来了,哪有不登贤人的啸台呀!”袁世凯说着。已迈步攀向啸台。他地两个保镖和青霞的护院,立即拥上去,像侍候皇帝一样,推拥着袁世凯那健硕得有些笨重的身体,向啸台地顶端攀去。

“原来绝胜之处。真的在顶峰!”袁世凯登上啸台,登上啸台之后,站在灿烂的阳光里,放目远眺,东湖之波光粼粼,与郁郁郁葱葱的啸台相映照。他一时忘我,禁不住月兑口喊出了阮籍在广武山观望楚汉相争的古战场时出地感慨:“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然后,袁世凯静静地站立在啸台上,站立在清风之中,站立在树枝摇拽的光影之下,站立在阮籍曾经长啸高歌的地方。仰望着苍凉云天的无际之处,仰望遥远的地平线,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无路可走了吗?走的无路可走了吗……”

陪同青霞登啸台地所有人,都被袁世凯的情感所感染,都静静地随着袁世凯的眼光望去,望着东湖的光影水色,每个人都沉浸在当年阮籍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大哭大悲地自言自语:真地无路可走了吗?真的无路可走吗……

申中之时。袁世凯才在自己的保镖和青霞家的护院搀抚之下,小心翼翼地滑走下啸台。缓缓地离开啸台基地,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只是,袁世凯在离开啸台台基之后,像是恋恋不舍地重又回头,驻足仰望着啸台顶处,望了很久很久,仿佛沉寂于一种无际而深沉的思绪之中,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嘲地微笑着,好像突然有了主见似的。猛然神情激昂,情致**。即兴做诗:“宁做孙登隐山野,不学阮籍饮啸台……”

袁世凯很为自己的诗作而骄傲,直到走至马车前,他仍然兴高采烈地,掩饰不住感激之情说:“多谢小妹不嫌弃我这个草民大哥,他日有闲,一定再来访谢……”

而青霞,本来是要让刘恒泰陪袁世凯多留一日地,见袁世凯有登车起程之意,急忙挽留说:“天将晚,路途劳困,青霞让族孙陪伴您,歇过夜之后再起程吧……”

刘恒泰和朱炳麟也帮青霞拘留袁世凯:“袁大人既已卸甲归田,无有繁牍之劳碌,不妨留夜到明日,再回去……”

怎奈袁世凯走意已决,他谢过所有人的好意,嘴里说着告辞的谦恭言语,还是在保镖搀扶下,急欲登车而去。但是,尽管袁世凯走意已决,但他饱满圆润的五官上,却绽溢着此次来尉氏的尽兴之笑容,绽溢着他登啸台之后的心满意足。

重义轻财的青霞立时慌了,她一边诚心诚意地让袁世凯稍等,一边低声吩咐身后的护院快回去取银票。

袁世凯不知青霞如此急切的挽留自己是何意,见青霞神然着急地吩咐家人回去,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告一样,也就耐着心意等下去。半茶功夫,青霞地护院才快马加鞭地折回来,把手中地银票递与青霞,青霞接过,立即递与袁世凯说:“闲居田园,无有俸禄,这是做小妹的一点心意……”

袁世凯见青霞让他稍等片刻,原来是让家人回去给自己取银子,饱满圆润地五官立时面红耳赤,慌了神色,急忙推开青霞递给他的银票说:“草民袁世凯,敬佩吉章小妹捐资豫学堂之豪爽,又独资创办华英女校之巾国英名,趁闲暇来谢访,哦,趁路过之机来……”

青霞见袁世凯不接受赠银,也急了:“袁大人且莫如此说,在青霞心中,袁大人仍如过去一样,现袁大人隐居安阳,也算是青霞地娘家人了,这娘家人来看出门闺女,最让青霞欢喜不尽了,青霞理应尽出门闺门之意,招待你这位娘家哥哥了,再说了,青霞现在也拿得起银子,而袁大人却……”

“不要外气,自家人不要外气!”袁世凯很受用青霞称他为娘家人,但他仍然不肯接受银票。

青霞是诚心诚意地赠银:“袁兄,这是小妹的一片心意,你现在下野在家,就像袁兄所说的是一介草民,即使现在用不上,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需要银子的时候,袁兄若不收,莫不是嫌少……”

袁世凯听青霞如此说,便立时不再推月兑,一把抓过银票,递给身后的保镖,激动得失去了所有的感谢语言,在青霞他们的目送之中,登车离开了尉氏,踏上回安阳的路程。

当袁世凯的马车行至尉氏县北的贾鲁河桥时,尽管天色已晚,红日正西下,可他还是让车夫停下车,缓下马车,踏着刘青霞捐巨款修建的青石桥,抚模着石碑上刻着的无名氏修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遥望尉氏,不禁激动万分,感慨万丈。都说是为富不仁,此话虽言有过之,可现在的世道,面对权贵,有谁不去附炎趋势,有谁不去前倨后恭。人一旦失权,岂止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此次自京城落魄下野,以前的攀附者与至交,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躲避。连男子汉大丈夫都想尽办法依附权贵,趋炎附势。而偏居尉氏的一个女流之辈,竟在袁某落魄为一介草民之时,还如此豪侠仗义,念及同乡,体怜于我,担心于我袁某因落魄而囊中羞涩,执意赠送银两。难得她有如此博大的胸襟,如此浑厚的胸怀,真是世间罕有。唉……可惜我无力相谢,它年我袁某若有青云直上之时,定报她三千两银子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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