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竞标日了,可马吉森的心情,却糟糕透顶。(提供最新章节阅读>之所以糟糕透,是因为,开封的二百万两现银不但没有到位,而且,带人去开封接银的马前,也没有按时回来。他根据马前的办事能力和办事风格,猜测开封的现银肯定出事了。可是能出什么事呢?难道说是小妹临时变卦?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小妹虽为女儿身,可她自幼便重义轻财,素有报国之心。
那怎么现银还没有如期运到呢?是路途遇到麻烦了吗?这也不可能,因为开封至安阳的路途,只有几个时辰便可到达,并且,一路之上全是宽阔的大官路,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平安无事呀!
难道说是今天才押银起运的?这也不可能呀!今天就是竞标日呀!小妹她是知道的,这次竞标是现银呀!夺标之后,必须立即交出现银,才能签合约生效的;这商量好的事情,小妹她不是会失信于我这个做大哥的。
也许路途之中出了点变故?可是,路上能是什么变故呢?是运银车因为承载过重的现银而突然损坏了?他们不得不等修好马车之后再启程?所以耽搁到今天到了?或是路途有损坏的路段?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所以延缓了到来的时间?可是,我十天之前才刚刚到过开封尉氏,路途之中并没有遇到损坏的路段呀!这几天又没有降过暴风骤雨之类的大雨呀!
马吉森千思万想,最后,他只能确定是:押银车因为承载过重,在路途之中突然损坏了。因为修车延误了时间。如果是因为修车而延误了时间,那今天午时之前,现银肯定能准时押运到安阳……
带着这样的猜测,马吉森来到六河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因为昨天晚上,众股东已在公司等待接银,很晚才回去。今天一早,众股东又来到公司。可他们一看到马吉森的脸色。就知道现银没有按时运到,都忍不住焦虑担心起来。
谭士桢先问:“开封的银子没到位,我们还去不去况标?”
“去!”马吉森果断地说,然后又愁眉苦脸地问,“现我,我们能拿出多少现银来?”
谭士桢翻开面前的帐薄,边看边在心里摞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马吉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我们公司原有的流动资金是八十多万两,再加上我们众股东另外注入的几十万两,现在,我们共有现银才一百二十八万多两。”
马吉森听了谭士桢的话。稍作沉思,便铿锵有力地大声说:“有多少就带过去多少,现在,在坐的各位都跟我去竞标现场,以助我们公司地威风!”马吉森神色悲苦,他庄正丰满的五官此时却像喝了苦丁茶叶一样,凡是能皱起来的地方,全打了折皱。
“吉森!”孙家鼎犹豫地说。“我们没有足够的现银。我这心里,真是没有底气呀!我都这把年纪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果因为银子缺乏而落标。我真感到这张老脸没地方遮藏。”
“哦。是吗!”马吉森听了孙家鼎地担心。双眼如炬地环望了众股东。大声说:“银子正在路途之中。马上就到。因为承载银子地马车损坏了。所以。延误了时间!”
“哦!”众股东立时欣喜若狂。“马前是不是派人来通信了?”
“不是!”马吉森突然收起如炬地目光。羞愧地垂下眼睑。面露为难之色。压低声音。忧郁地说。“这只是我马吉森地个人猜测。但是……”
马吉森突然睁大双眼。又目光如炬地望着众股东。动情地大声说:“但是。我相信我家小七妹。她虽为女儿身。可她个信守承诺之人;还有。我更相信我家马前。如果银子不能按时运到。马前他准会派人来通知地;现在。我希望在坐地各位股东。就像我马吉森相信我家小七妹和马前一样。来相信我;相信我吧!银子会准时运到地。如果各位不相信我马吉森。那我就孤身一人前去竞标……”
马吉森说着。迈开步子。跨出会议室大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都楞着干什么!”谭士桢“啪”一摔帐薄。站起身。跳离座椅。向外急走着说。“快跟随我们大东家去竞标现场呀!以助我们公司地威风!”
“都跟随大东家到竞标现场!”孙家鼎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紧跟着谭士桢去追马吉森,“你们两个慢走,等等我们呀,我可是个体衰年迈之人呀……”
所有的股东,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跟随着马吉森,坐上马车,直奔竞标现场而去。
六河沟新煤矿开采权地竞标现场,最前边的几张桌案前,坐着由知府官员和清政府派遣的钦差大臣。下边的竞标场地,早已坐满了前来观看热闹的当地官绅和富贾们。下边的观众场和前边的桌案之间的空阔地两边,分别摆着两排普普通通地实木坐椅,是专供今天前来竞标之人所设。
今天前来竞标六河沟新煤矿开采权地,除了英、法、日、美暗中所参与的商贾,和马吉森公司里地众股东,另外前来竞标的商户和富贾不下二十多家。可当听到钦差大臣宣布过竞标底价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时,立即就有一半竞标人起身离开了竞标台,改坐到下边地观众场上了。
而剩余的竞标人,按钦差大臣所宣布地一百二十万两底价,开始像登台阶一样,往上竞标抬价了:
“一百二十五万两!”
“一百三十万两!”
“一百三十五万两!”
“一百三十八万两!”
“一百四十万两!”
当竞标价登抬到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时候,竞标人就只剩下英、法、日、美等外商暗中参与支持的商人,和马吉森的公司股东了。
“一百五十五万两!”
“一百五十八万两!”
“一百六十万两!”
“一百六十三万两!”
“一百六十五万两!”
当竞标价抬到二百万两白银的时候,竞标人便只剩下日本阳株会社的青井所暗中支持的安阳土财土赵大,和马吉森公司的众股东了。
而赵大,仗着有日本阳株会社的青井在暗中支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及地与马吉森争夺着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可观众场上下班,早已是哗然不止,因为凭赵大地千亩良田和家底。来与马吉森争夺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那简直就是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于是,他们便开始迷惑而惊诧地议论纷纷:
“这赵大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
“他赵大什么神经呀!”
“他是不是疯了?”
“唉!可以有是吧!想财想疯了吧!”
“这把竞标价抬高了,还不都是我们彰德府的人出银子呀!就别再往上抬了!”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的之中,日本阳株会社的青井,就坐在下边的观众场上,他看着竞标价一再攀升,心中是焦急万分。可他实在不明白。他已指使周大悄悄联结河北的黑帮强匪,埋伏在开封至安阳地险要官路上。一旦马吉森从开封调运安阳的现银经过,全部劫持。可现在,他马吉森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竞标位上,这么财大气粗地抬价呢!不行。我要知道他玩什么迷昏阵。青井想到这里,立即吩咐身边地人到外边打探一下今天马吉森到底带过来多少现银。
尽管马吉森嘴里,理直气壮地大声喊着竞标价,可他心里,却天昏地暗、凄风血雨,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和希望,看不到一丝的晴空。此时此刻,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撞自己地头。撞得头破血流,直到撞死;他真想拿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割自己的肉,狠狠地挖自己的心。直到流血而死。可他心里清楚,这些歪念头都是不可能去做的。于是。他在心里不停地责怨小妹青霞,埋怨侍护马前:小妹呀!你承诺大哥的二百万两银子呢?怎到以现在还没到呀?马前呀!让你到开封接银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你接银接到哪了?小妹马前,你们怎么还不到呀!到底怎么了!难道说你们忘了今天是竞标日了吗?难道说你们忘了竞标是要现银的吗?难道说你们就这样让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落到日本人地手里吗?难道说你们就这样不理解我马吉森一片爱国之心吗?你们快来吧!押送着现银来!就是你们路途之中出了什么麻烦事,你们也应该先派人来通个信吧!小妹呀,马前呀!我要死了,我马吉森要死了……!
马吉森抱怨着,仍然与赵大竞抬着价格,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没有现银,就是六河沟新煤矿地开采权落到日本青井的手里,他也要把价格抬到最高。
而七十三岁地孙家鼎,瞪着苍陷在眼窝里的双眼,张着僵硬地嘴,如凝固了一样看着马吉森,看着他与日商青井公司暗中支持的赵大竞标,身体如抽走灵魂一样六神无主。他知道,如果拿不出现银,就是竞标了,也是无效地。可是,现在,马吉森如中了魔一样,死活也不放弃,可不放弃又能怎样呀!立时,孙家鼎的心,哭泣起来了,哽咽起来了,疼痛起来了。他暗暗呼唤着吉森的名字,默默念叨:吉森呀!我知道你心里痛呀!我孙家鼎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可是,这样做有用吗?我们没有现银呀!我们手里现在才一百多万两呀!
在孙家的悲天呼地的念叨之中,马吉林与赵大还在激烈地竞标着:
马吉森:二百一十万两!
赵大:二百一十二万两!
马吉森:二百一十五万两!
赵大:二百一十六万两!
马吉森:二百二十万两!
就在马吉森与赵大你死我活、互不相让,激烈地竞标的时候,一个瘦小而精明的老头,悄悄走到赵大的身后,附耳周大,小声说:“东家,不能再这样竞标了,青井先生让我给你传话说,他马吉森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现银。你与他这样争来争去,正中了他马吉森的鬼计,他这是在故意抬高竞标价,好让我们多出不必要的银子,你想呀东家,如果把竞标价抬高到天上去,他马吉森突然一松口,我们就是竞标到手了。那可要多出多少不必要的银子呀!”
赵大听了瘦老头的话,他等马吉森喊出了“二百三十万两”地时候。立即老牛大憋气,停止了竞标。
清政府的特派钦差大臣见马吉森喊过“二百七十万两”之后,赵大不再竞价,便提高声音大声问:“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一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两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三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四遍!马吉森二百七十万两五遍!还有没有竞价?”
立时。台上台下静得能听到阳光流动的声音,能听清风走过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怒目而视地看向青井在暗中支持的赵大,并骂声不断:
“这个赵大真不个东西,把价格抬这么高,坑害的还不是我们彰德府的人吗……”
“他赵大就没安好
“他平时好像不这样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坏……”
“平时真看不出来他这么不是东西……”
“唉!人不可貌相,就他赵大那点田地和家底,怎么也高想到他也会参加这次新煤矿开采权地竞标……”形。耳朵失聪,根本没有听到观众的叫骂声。他摇头晃脑地看着马吉森那吃惊地表情,是手舞足蹈、洋洋得意、哈哈大笑。就好像他是中标,就好像他是胜利。就好像他是**马吉森于鼓掌之中的睿智,就好像他是一位料事如神的圣一样。
清政府特派的钦差大臣,见无人再抬价竞标了,他立即激动地站起身,满脸都是掩饰不住对竞标价格地满意和欣喜,激动而庄重地大声宣布:“本钦差代表朝廷宣布,彰德府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由彰德府六河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马吉森懂事,以白银二百七十万两的价格中标!”
立时,台下台上,除了马吉森公司的股东们,所有的人都鼓掌欢呼。在这些掌声中,除了日商青井暗支持的赵大等人的掌声,是兴灾乐祸地,剩下地掌声,全都是表示祝贺的。
而马吉森,他简直就不相信自己地耳朵,凝固了似的看着台上台下地人,睁大双眼,张着的嘴巴呈刚喊出“二百七十万两”地样子。此时此刻,他完全沉浸在竞标胜利的狂喜之中,早已忘记了没有现银的事情:好啊!我们终于中标了!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终没落入外强们的手中,太好了,我们终于中标了……
在掌声如鸣之中,马吉森也忍不住站起,不由自主地随着众人的掌声,热烈而激动地鼓起自己的掌声。
而坐在马吉森身后的谭士兵桢和孙家鼎这些众股东们,心里是悲天呼地,心里是大声号啕。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懂事长为什么要这样自找难堪?当他们看到马吉森也满面春风地站起来,激动而热烈地鼓掌时,谭士桢突然低声惊叫:“大股东是不是疯颠了!”
立时,他们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马吉森他已经失去理智,已经走火入魔了,怪不得在没有现银的情况下,马吉森仍然理直气壮地竞标呢!怪不得此时此刻,他还站起来替自己将要遭遇难堪而鼓掌呢!于是,他们的心里开始疼痛,开始替大股东马吉森难受……
在众人的掌声全部落定之后,赵大也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得意洋洋地看着马吉森,双手抱拳,满脸的兴灾乐祸,大声说:“马懂事,我赵大自愧不如马懂事,甘拜下风,恭喜你马懂事中标了!”
赵大那兴灾乐祸的表情,和洋洋得意的口气,突我让马吉森大吃一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可就是马吉森逐渐清醒,意识将要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台上的钦差大臣高声宣布:“彰德府原六河沟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马吉森懂事已中标,请带上现银,上台签约中标书。”
立时,马吉森彻底清醒了:银子还没到位呢!怎么办?马吉森不甘心地望着竞标会场的外边,希望出现奇迹。可是,他绝望了。
难道说阳株会社的青井早已料到了这就是结果?难道说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就这样落到阳株会社的青井手里吗?不!因为安阳有我马吉森,六河沟新煤矿的开采权绝不能落到外强的手里,这是我马吉森的耻辱。可是,我马吉森没有现银呀……
马吉森焦急地望着观众现场上的笑声和期望,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看向他自己公司的众股东。只见他们个个凝固成面无表情的雕塑,僵硬坐竖在那里,盲目而迷茫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悲苦而痛绝。
马吉森的心,突然像针扎一样疼痛:是我马吉森害了各位股东,开封的银子如果不立即到达现场,我马吉森将因为扰乱竞标而犯了欺君之罪,怎么办?我马吉森已经豁出去了,可他们怎么办?我马吉森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能连累这些曾经与自己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众股东们呀……。
马吉森感觉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他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赵大得意的表情和笑声,台下台上的笑声和期望,怎么办?还有谭士桢、孙家鼎和众位股东的表情,还有透过敞开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幻觉,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僵硬成一块石头,已经枯萎了,枯萎成一具木乃伊,灵魂正不甘心地在他的身体里申吟、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