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小慧的激励下,钟家亮一直勤勤恳恳地改造,他终于在入狱后的第四年被依法减刑一年半。
开完减刑大会,钟家亮就把这一喜讯写信告知了李小慧。
李小慧在北京打工也有了三年。三年期间,她干过保姆、洗衣工、酒店服务员等,先后换了八个工种。在这三年里,她给钟家亮共写了一百多封信。同时,她省吃俭用共给家里邮了一万多元钱,也为她和钟家亮攒下了八千多元。
虽然很辛苦,但收到钟家亮的信,李小慧还是高兴得几夜都没有睡好。
然而,就在这年,为儿子的冤案奔走的父亲,终因劳累过度,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小慧一路流着泪水从北京赶回了家乡,以儿媳的身份为公公的亡灵磕头、戴孝。
钟家亮的父亲一直以养女乃牛为生,养了二十多头女乃牛,一头女乃牛相当于一个人在外一年的打工收入。钟家亮的家里原本是当地最早的一批富裕户,他家的瓦房在当时的村里来说还算是最好的。
可是,几年的上访下来,钟家亮家里的积蓄早已花光。现在就剩下房子了,再有就是一堆债务。
母亲指着屋里的一张椅子,告诉李小慧:“他爸一直没闭眼睛啊!就在那儿坐着,就坐那儿瞅着,你说咱有什么办法啊。”
母亲和李小慧哭成一团。
为了不让钟家亮分心,为了让他能在监狱里好好表现,争取再次减刑,李小慧没把钟家亮父亲的死讯告诉他。
她每次给钟家亮的信里都说:“你的父母身体一直很好,一切勿念……”
每次写这些文字时,李小慧都是泪流满面。
※※※
一晃几年过去了,李小慧已经二十二岁了。
为了给监狱里的钟家亮以更大的安慰,也为了名正言顺地照顾钟家亮的母亲,她想到了结婚。
她打听过,知道自己与监狱里的服刑人员也是可以办理结婚手续的。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惊讶之余,哪里会同意她和钟家亮的婚事?母亲哭丧着脸说:“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犯?女儿啊,你死了这条心吧!”
见母亲几年后还是这个态度,李小慧很伤心,她捧出了她和钟家亮在这些年间的近两百多封书信和两人互换的照片,放在了母亲的面前。
见到这些新新旧旧共八捆,足有三尺多高的信,母亲哭了。
母亲噙着泪水说:“我可怜的女儿啊,这些年里,你写了这么多封信,我这个当妈的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哭了半天,母亲只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李小慧和钟家亮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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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慧再次来到清河监区。
她向曹指导员和韩分监区长诉说了自己想与钟家亮在狱中结婚的事。
曹指导员和韩分监区长早就知道这个叫李小慧的姑娘一直在跟钟家亮通信,也深知他们之间的关系,经请示上级领导后,同意了她的请求。
曹指导员说:“钟家亮能够积极改造,并被减了刑,这一切与你也有着很大的关系,是你真挚的爱才使他从绝望中恢复了理智。不过,考虑到钟家亮的现实情况,你们的婚事最好能低调进行……”
李小慧和钟家亮终于在监狱里办理了结婚手续。
曹指导员和韩分监区长还为他们布置了新房,就是清河监区的亲情接待室。这里虽然不大,却很温馨。
钟家亮和李小慧这对有情人终于甜蜜地进入了“洞房”……
※※※
一年后,鉴于钟家亮的表现,监狱再次为他减刑一年半。
在无限屈辱中度过了八年监狱生活的钟家亮终于提前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回家后的第二天,钟家亮和李小慧就踏上了为自己讨清白的路,他们寻找当年的证人取证,然后不停地到公检法机关层层投诉。
不多久,他们手中的一万多元已经花得所剩无几。而这时,李小慧已经怀孕了,行动有些不便。但为了继续支持丈夫申诉,她又说服钟家亮,把结婚时买的金戒指和耳环都卖掉了。
检察机关已经成立了联合办案组,分头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取证。
由于李小慧已和钟家亮结成夫妻,她在这个案件中的证言已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李小慧还是当着办案人员的面,拿出了他和钟家亮八年间的两百多封情书。
她高亢激昂地说:“请大家看,这就是钟家亮无罪的最好证据。如果我的丈夫真的是一个令人不齿的**犯,那还值得我用八年的大好时光去苦苦等待他吗?他还值得我为他写下这么多的爱情誓言吗?今天,我的证言虽然已经无效,但我八年来的爱就足以证明他是无辜的,他是一个好男人!”
铿锵有力的话语,让钟家亮再次感动的热泪盈眶。
※※※
区检察院。
通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刘副检察长认为:八年前的刘兰说出**的事,还未满十四岁,是个小女孩,她不可能编造出那么多能够使人相信的谎言,所以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而通过了解,刘副检察长又有了新的现:当时刘兰的继父卢志兵有过同类犯罪的前科,他早年曾因**下乡知识青年而被判刑七年。
于是,卢志兵被锁定在侦查范围之内。
现在,案件的关键是刘兰的口供。可刘副检察长一想,当年案后不到一年,刘兰就被继父卢志兵转移到外地,如今也已成家生子,她能站出来说出实情吗?
刘副检察长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刘兰和卢志兵分别被传唤到区检察院。
刘兰随着年龄的长大,在良心上越来越觉得过不去了。当检察院的几名干部再次问到她时,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钟家亮确实没有**我!”
可是,刘副检察长又想,当时有“**陈旧性破裂”的证明,如果钟家亮没有**刘兰的话,那么造成她“**陈旧性破裂”的人又会是谁呢?
刘副检察长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他是谁吗?”
刘兰明白了刘副检察长的意思,一下子又不吭声了。
办案人员就不厌其烦地问她:“他是谁,谁干的这事?”
刘兰哭着、躲闪着,始终不愿说。
“说出这个人可是很重要啊!”办案人员就继续做工作,耐心的劝导,讲明利害,一直讲到深夜。
眼看天就快亮了,刘兰终于开口了,她嗫嚅着说道:“是我继父。”
“是卢志兵?”
“是!……”
※※※
卢志兵被带到了审讯室。
在证据面前,五十九岁的卢志兵终于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卢志兵早在年轻时,也就是任大队党支部书记时,就因**女知青而被判刑七年。刘兰十二岁那年的一天,她的母亲回娘家去了,家里只有刘兰和卢志兵在家。
晚上,卢志兵起床的时候看到女儿刘兰睡在炕上,露出了隆起的胸部。卢志兵看得心动,十二岁的小女孩就已经长得十分成熟了,他的心里顿时起了邪念。
想到正好妻子又不在家,于是就扑到了刘兰的身上。
刘兰被吓得直哭,可年小体弱的她哪里抵挡得住,她被继父卢志兵给**了。
完事后,卢志兵说:“这事不能告诉你妈,如果你要跟你妈妈说的话,我就把你赶走,或者杀了你!”
卢志兵平时就对刘兰经常打骂,刘兰一直很怕他。想到母亲身体不好,全家人的生活都靠继父来维持,所以,事情生后,年幼胆小的刘兰对谁都没敢说。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刘兰的母亲不在家,卢志兵就要和她做那事。噩梦一直持续了两年后,刘兰有一天认识了只有十八岁的钟家亮。
刘兰觉得钟家亮是一个值得她依靠的人,因为在她看来,身材高大的钟家亮是那种爱打抱不平的人,是她逃离苦难的希望。
她就托当时只有十三岁的李小慧去约钟家亮。
两人相识后,刘兰就跟钟家亮说:“我现在想离开这个家,不想在这个家呆着,你能不能带我走,咱俩走远一点的地方,永远别回到这里?”
当时的钟家亮哪里知道刘兰这番话的含义?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钟家亮和刘兰交往的事情被卢志兵现后,他怕二人交往过密后,刘兰会将他的丑事败露给钟家亮,于是就极力阻挠她与钟家亮的来往。
当年轻气盛的钟家亮酒后到他家滋事并将他刺伤入院后,卢志兵觉得这是一个嫁祸于人的好机会。他想:如果再告钟家亮一个**幼女的罪名,这样不仅可以置钟家亮于死地,还可保全自己。
于是,卢志兵编造了一系列的足以乱真的**细节。他先威逼刘兰按他的意思写了一封举报的材料,刘兰不写,他就打。年幼的刘兰经不住继父的威胁,只好违背自己的良心写下了那份材料。之后,卢志兵又威逼钟家亮的一个小伙伴为他编造的谎言作了佐证。
卢志兵曾经有过**罪的前科,很有经验,所以编造的这些情节比较圆滑。而在当时,像这种案件,取证都比较困难,因为大部分时候没有其他证人在场,主要是依靠受害人供述,和其他的物证,来予以认定。不像现在科学技术比较达了,可以采取一些技术手段,比如说检测等等,来进行确定。
在钟家亮的案件中,先是受害人的供述、陈述,然后是其他的一些客观证明,比如说作案时间,其他的一些并非是直接当时在场的证据,这样综合来进行认定。所以,卢志兵编造的这些情节和细节,终于蒙骗了办案人员,包括公安人员,检察人员和审判人员。
办案人员正是基于这些,虽然钟家亮一直不承认对自己**罪的指控,反而被认定是认罪态度恶劣,而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
※※※
在良心的谴责下,自责了八年多的刘兰主动来到了钟家亮的家。她流着泪向钟家亮说:“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说完,她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钟家亮没有说话,八年了,多少屈辱积在心里,无处伸冤,如今还提这些伤心的事干什么?他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满屋子都是哭声。钟家亮的母亲放声号哭,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李小慧掩着鼻子啜泣,已经泣不成声。
哭完,钟家亮说:“刘兰,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我说过,我不会怪你,因为你那时候毕竟还小……”
听了钟家亮的话,刘兰感动得再次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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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流熔化了积雪和冰层,滴下第一颗粗大晶莹的水珠,宣告春天的到来。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法院撤消了对钟家亮犯**罪的判决,他终于以清白之身站到了人们面前。走出法庭,太阳光温和中微带凉意,钟家亮感到自己的心情就像眼前的景物一样,有些清疏与爽朗。
这时,一名电视台的女记者快步走上前,问道:“请问你被撤消了**罪的判决,此刻有何感想?”
钟家亮说:“八年的漫漫申诉之路,我失去的太多太多,我感谢法院给了我清白。相信我的父亲如果地下有灵也可以瞑目了。我也感谢监狱里的民警,是他们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挽救了我的生命。我更要感谢的是我的妻子李小慧,是她在我入狱八年来一直鼓励着我,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女记者又问道:“事实已经证明,你是被冤枉的,你准备向公检法机关提起国家赔偿吗?”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小慧说:“当然,我们会提出国家赔偿的!”
钟家亮叹口气,接过话说:“算了,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其他的什么也不愿想了。”说着,他拉着李小慧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女记者面对摄像头感慨道:
“各位观众,钟家亮是不幸的,父亲早亡,家境败落,而他又背负了十一年‘**幼女’的罪名,饱尝铁窗生涯之苦;同时钟家亮又是幸运的,在狱中他获得了意外的真爱,八年后又终洗冤情。但是,钟家亮人生的悲喜却不能不人深省。法制的不健全、执法者的疏忽曾经给许多人酿成生活的苦酒,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人生遗憾。面对生活,面对明天,我们只有衷心的期待,但愿这幸与不幸的悲喜剧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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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监区一分监区。晚上。
王警官正在组织服刑人员看电视,大家都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这一情景。无不为之感叹、唏嘘。
王警官三十多岁,也是警官学校毕业,和其他警官一样都自学了大专文凭。他声音洪亮,性格豪爽,并且十分幽默,你只要和他一接触,立刻就能感受到这点。他总是嘻嘻哈哈的,仿佛永远不知道忧愁是什么东西。
看完电视,王警官感慨道:“真没有想到,从清河监区一分监区刚刑满释放的钟家亮会有这么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
一名服刑人员站起来说道:“这个叫卢什么的继父,真应该被枪毙!如果被送到我们一分监区服刑,我非再补他两刀不可!”
“对!”另一名服刑人员也大声说道,“干脆把给他阉了!”
这句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