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宜祭祀,嫁娶,入宅,动土,宜搅人喜事,半路抢亲。
镇国亲王世子与平阳王三小姐大婚,整个亲王府加强了守卫,一溜儿白盔铁甲的士兵将亲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必说正门,连东西北三道侧门也是严加看管询问,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物。
王府的墙壁上挂满了缀着红绸的琉璃宫灯,上面绣着吉祥如意纹,并蒂花开像,十分喜庆。
清葵坐在两人抬轿里,撩开帘往外瞧了瞧。“快到了。”
轿子渐渐停了下来,轿夫歉意道:“公子,前头就是镇国亲王府了,今儿个亲王办喜事,前头都封了路,去不了。”
“无妨。我们就在这里下轿。”
这位置其实在亲王府西门外一条巷口,正好可以看见在西门外徘徊等待的连成恭。
“倒挺守时。”清葵笑了一声。
“守时?!”丹君冷哼。“怕是色心难耐吧!清葵,之前他那样——也太便宜他了。”
清葵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是么?”
连成恭左顾右盼,终于看到美人翩翩而至,喜不自胜。
“秦弟!”他招了招手,拨开面前的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已到清葵面前,正要伸手拉她,却见她收了手,朝他作揖。“见过侯爷。”
“何必这么客气?”他悻悻地收了手,转念又想此处人多嘴杂,想来这位美人是害了羞,不愿在众人面前与他过分亲近。他回过这意思来,顿时又心情舒畅。“秦弟,吉时尚早,不如随为兄进去转转?”
“也好。”清葵和丹君跟在这位锦乐侯身后,顺利无比地进了亲王府。
亲王府气势恢宏,五步一灯,十步一景,双髻侍女们来去匆匆,经过他们身边时也没忘了屈身行礼。锦乐侯神色恹恹,面色青白,只有当望向清葵时才像打了鸡血一般容光焕。
“侯爷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清葵故作关怀地问道:“莫不是这两日太过操劳?”
连成恭尴尬地咳了咳,眼光游离。那日摄政王堂兄走后,他拉了兰雪上楼,心急火燎正**直奔主题,却忽觉肚内一阵颠来倒去的晃荡咕噜声,接着便是一阵绞肚揉肠式的疼痛,逼得他推开衣衫半褪的兰雪,直奔茅房。
这一奔,便是一日两夜来回未停。一直到昨日夜里才勉强地止住了泻势,才休息几个时辰,又惦记着与美人有约,拖着拉得孱弱的身体来了亲王府。
当然,这等窘事,自然不能在美人面前提及,以免损及他这位锦乐侯爷的美好形象。
“这两日公务家事缠身,忙得不得安眠。”连成恭终于找着个理由,神情凝重,似还为家国大事所扰。
清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为侯爷忧国忧民不顾贵体,着实令草民敬佩。”
的确挺难为他,被这等分量的泻药折腾之后,还能不忘与她的约定。该说他信守诺言好呢,还是说他□薰心呢?但无论如何,他这番孜孜不倦的执着劲儿,的确挺让人钦佩。
丹君在他们身后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喷笑数次。锦乐侯十分不满,奈何碍着美人的面子不好作,只是回头瞪了她一眼,心想待美人归于我怀中,再来好好整治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
“秦弟,这是本侯从前住的恭临阁。”连成恭指着前方的一片院子,颇有些怀念。“自从本侯被封侯搬出亲王府便很少回来。如今一看倒是跟从前无甚变化。”
“想来是王妃娘娘刻意让人保留原貌。”清葵心不在焉地四处瞧了瞧。“侯爷,不知这次成婚的世子大人是住在何处的?”
“大哥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不过前几日他已去了平阳迎亲,今日吉时前到,行礼时应该在主院的喜堂。”
“迎亲?”清葵一愣。“他是自愿去的?”
连成恭对这句话相当模不着头脑。“当然是自愿,难不成还有谁强迫他去?”
清葵反应过来,摇头道:“我听闻传言说世子从前另有心上人,娶亲本非出于本意,这么看来流言的确不可信。”
“还有这样的流言?”连成恭模着下巴想了想。“也许是有。以大哥这样的样貌,倾慕他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这次联姻乃当今摄政王牵的线,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大哥要是有别的情人,待婚后再纳了进来做侧室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侯爷说得在理。”清葵笑了笑,魅目微深。
连成恭忽然浑身冷,起了些鸡皮疙瘩。他再往清葵脸上瞧了瞧,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怎会让他有悚然一惊的错觉?
果然是这两天泻得太过的缘故。他暗自肯定,朝清葵拉开一个自以为相当倜傥的笑容。
清葵勉强应付了他,心中疑云越来越浓。似乎自己弄错了什么——
“秦弟,本侯忽然想到府中有一处景色颇为风雅,不若秦弟随本侯一同去赏赏?”
清葵挑眉。“自然是好,不过——怕是会误了吉时。”
“放心放心。”连成恭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清葵皱了皱眉:“侯爷,放手。”她的语调柔和,连成恭听在耳里却生出一阵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清葵复又朝他笑笑。“既然有风雅之景,草民自当奉陪。不过我这小厮——”她转头去看丹君,却愕然现她没了踪迹。
“小丹?!”她走出几步,依然未见丹君的影子。
原来之前丹君一直跟随在他们身后,忽然看见另一方向有人影闪动,很像是秦峰。她心急之下,朝那处走了几步仔细查看。
哪知道这王府岔路繁多,就错过那么几步,两人便走失了。
连成恭心中一喜,那碍眼的蜡烛头自动消失,如今与美人独处,实在再好不过。他仔细端详着清葵的脸庞,越看越爱,恨不能将他抱入怀中恣意怜爱,共赴巫山。
此等情怀之下,连成恭那眼神自然也越猥琐,像带了钩似的试图将他从头到脚亵玩一遍。清葵心情正闷,见他如此状态,捏紧了手心,琢磨着是要让他一年不举还是继续拉个三日三夜。
连成恭自然不会知道她内心所想,只顺着自己的色心,暧昧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二人去那风雅处赏赏花景……”
赏花景?清葵肉痛地咧了咧嘴。怕是赏菊花吧?
连成恭正要再去拉她,却听得身后多人脚步声纷繁而起,只得收了手。
“真巧。”
这阴阴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又成功叫他的背脊一寒。连成恭僵硬地转过身来,但见阴魂不散的摄政王正盯着他,神情诡异。
“摄政王——”连成恭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好巧。”
清葵已经可以确定连成碧一定是认出了她。但他不动声色,她自然也没必要不打自招。
“草民见过王爷。”她朗声道。
连成碧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
“果然来了。”这句话没有主语,以至于连成恭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连成恭讪笑一声。“大哥的婚礼,成恭自然是要参加的。”
连成碧负手而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花轿已至,很快就要开始行礼。”
“是是,我们也正要过去。”连成恭连连点头。
连成碧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再不检点些,莫怪本王不客气。”
连成恭苦着脸望着数名侍卫侍女跟在连成碧身后蜂拥而去。这堂兄是卯上他了么?
“秦弟。”他悻悻转身。“真是晦气,又撞上了他。”
“难道侯爷与摄政王不和?”清葵瞥瞥他。“以草民所见,摄政王似乎对侯爷关注得很。”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在连成恭的头上淋下一窝提神醒脑的狗血。
连成恭捂住滚滚心跳,仔细想来还真是如此——莫非这位堂兄是看上了自己,偏偏又傲娇闷骚不愿表达,所以才醋意大特意跑到花楼来望上自己一望?
他越想越有这可能,那句“果然来了”表达了怎样一种期盼纠结如释重负的复杂心情……
连成恭站在原地,心情起伏不定。这位堂兄样貌自然是没的说,手段也是一等一的高明,被他看上,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当他的思路从是否接受堂兄的爱意一路狂飙到谁攻谁受这个问题上时,清葵适时地阻止了他。
“侯爷,婚礼是否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尽早过去罢。”
连成恭这才反应过来,抛开心中的矛盾心绪,领了清葵往礼堂的方向走。清葵看着他忧喜参半的神情,心中暗笑不已。不知这个小小礼物,连成碧是否喜欢?
两人走到礼堂外,恰逢新郎牵着龙凤绸将新娘带上喜堂,引赞高声道:“新郎新娘就位——”
两排士兵将熙熙攘攘的宾客隔开,高堂之上,坐着镇国亲王和王妃。
清葵盯着那新郎的背影,耳旁的鼓乐喧闹声似乎在这一瞬间隐了下去。她原本想得很周到,这次来只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沉莲,确认之后便回去制定一个万全之策将他劫出来。至于他是否与别的女人拜了堂,并无关系。
然而这一瞬,当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他与容舒步入礼堂时,之前所做的设想,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熟悉的背影就要下跪相拜,忽然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试图冲破士兵的阻拦。
“沉莲!”
这一声,撕心裂肺。
连成恭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乐声中,除了她身旁的几人没人听到。而那喜堂上的一对人影,已下跪一拜。
“一拜天地——”、
“沉莲!”她用尽力气大声呼喊,那喜堂上的动作丝毫未有停顿。“不要娶——”
她的眼眶红,几乎要冲了过去。
连成恭终于反应了过来,捂住她的嘴,一把捞起她的腰便往外拖,将她月兑离人群。她拼命地挣扎着,往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撕下一片血肉来。
连成恭吃痛松开手。“秦商,你疯了?!”
已经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镇国亲王一双锐目朝这边一扫,眉头微蹙。
她不管不顾,继续往人群里钻。
“给我抓住他!”连成恭气急,唤来侍卫抓她。
侍卫还未动手,她已经被人揽住腰身抱了回来。说也奇怪,来人只在她耳边轻语了几个字,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如今垂着头,乖顺得像只小猫。
连成恭微愣,望着来人道:“郁先生?”
来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疏眉淡唇长相平平。
他认得这人,似乎与父王是故交,在这一次宫变中也出了不少力。
郁先生朝他微微一笑,笑得十分难看。
“侯爷,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能否给在下一个面子,让在下带他离开?”
他居然认得秦商?
连成恭见秦商的神情柔和,脸颊带红,全然没了之前的彪悍样,心中啧啧称奇。他虽有不甘,但也不想与这位先生抢人,更何况这时机的确不当,便拱了拱手。
“先生请便。”
郁先生微颔,右手依然紧紧抓着秦商的腰身,带他离开了这里。
连成恭在后头看得有些纳罕。这动作……怎么就那么暧昧?!他忽然想起还未问美人住在何处,立刻赶了上去。“秦弟,不知你住在——”
郁先生脚步微顿,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他自然与我住在一起。”
连成恭被他一看,浑身冷又打了个抖,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这时郁先生和秦商都走了老远,渐渐没了踪迹。
莫不是——难道这秦商竟是郁先生的相好?!连成恭琢磨出这个结论,后悔不迭。美人这一去,怕是再见之日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