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葵在渡口踱来踱去,一刻也不停歇。
“清葵,你就别走来走去了。”丹君愁眉苦脸,心中焦躁。“云儿,你说他们怎么还没来?”
傅云犹豫了一下。“大概是遇到什么突情况——”
“你刚刚就这么说了。”丹君起身,也开始踱来踱去。“该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清葵耳尖,立刻听到了她的话。“沉莲说过,他们会好好地回来。”
丹君停住脚。“清葵,别担心。”
“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清葵挑眉,一脸夸张的笑。“我干嘛要担心?沉莲他说了,一定会回来。”
“可你——”丹君皱着眉。“你在抖。”
清葵顿下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朝丹君奔去,握住她的手臂。
“丹君,我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很乱。”
丹君正要安抚她,却听见马蹄声声,不远处有两人两马匆匆而来。
“是阿峰!清葵快看,他们回来了!”
清葵慌忙转头,奔跑了过去。
这两人正是秦峰和方骓。秦峰勒缰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扶下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来。
“沉莲他怎么了?”清葵连忙朝前查看。
秦峰神色沉重。“清葵,这是——”
“萧错?!”清葵看见那人的脸,失声月兑口而出。“怎么会是他?沉莲呢?他在哪儿?”
傅云和丹君也奔了过来。“萧错?!他怎么会——”
方骓赶到小树林时,正见秦峰与一群黑衣人颤斗,立刻前去帮忙。谁知没打多久,那些人忽然间撤退,跑了个无影无踪。两人连忙往树林深处走,只见火光闪闪,萧错躺在地上,身上插着郁沉莲的青鸿剑,只留了一丝气息。而郁沉莲已没了踪迹。
“不过我们在现场现了这个。”方骓犹豫了一下子,双手捧着萧错的斩鬼刀。刀身上血迹斑斑,已近干涸。
“这血……该不会是……”丹君下意识地握紧了清葵的手。
“不会的,以萧错的能力,怎么可能伤得了沉莲?”
方骓和秦峰并未提及现场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然而清葵单只看着刀上的血迹便已恐慌了起来。
方骓和秦峰对视一眼,难掩焦灼担忧。“现场还有一具被烧焦的尸骨,初步推断应当是镇北将军的。从这情形看,应该是楼主杀了镇北将军,又与闻讯而来的萧错打斗,杀了他——可是楼主的失踪……”
“公子若是自己走的,没理由不拿走青鸿剑。”秦峰皱眉。“所以——”
“他是被人带走了?”清葵摇摇头。“不可能。他的武功臻至化境,再加上百毒不侵,根本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住他。”
“臻至化境?百毒不侵?”四人不约而同地愕然道。
“不错。”清葵略一迟疑,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这样,我怎么会让他就这么去杀徐守立?而且——”
她转过身去。“我曾经让云儿用天香雪芝炼过一颗五玄丹,能在绝境时能将功力增进,也能救命。这颗药我早已给了沉莲。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就这么被人带走才对。”
“如此说来的确很没道理。”秦峰略一沉吟。“清葵,会不会是连成碧做了什么手脚?”
“我和沉莲也曾料及连成碧会动些手脚。但即使是连成碧,也没理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制服并带走他。如今只有先治好萧错,等他醒来再询问原因了。”清葵深呼吸,令自己冷静下来。“云儿,萧错他怎么样?”
因为怕冒然拔剑会使得萧错好容易留下的一口气散掉,所以青鸿剑依然插在他的胸口。傅云仔细地为他诊了脉。“他的脉象微弱,时有时无,像是被某种灵药吊了一口气。”
“灵药?”清葵思索了几回,拉过傅云的手脉把了把,又将他的眼皮和嘴唇翻开来看,神情渐渐变得异样。“是五玄丹。”
本应在郁沉莲身上的五玄丹被萧错给服下了,而郁沉莲自己却没了踪迹。整件事实在太过离奇。
傅云给萧错治疗几日,虽然拔了剑勉强稳住他的性命,却迟迟未能让他清醒。清葵只能让傅云和方骓先带着昏迷不醒且高热不断的萧错回天水宫进行医治。
而她自己也没闲着,白日里在北都四处奔走,去药店和杂货铺采买了各种各样怪异的药品杂物,夜里便埋头在房间里捣腾,令丹君和秦峰在莫名之际也颇有些担忧。
秦峰身在院中,抬头望着清葵房间里整夜不曾熄灭的昏黄灯光,叹息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那夜他们行动之前,郁沉莲对他说的一番没头没脑的话。
“阿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郁沉莲望向他,那双墨瞳里翻滚着少见的凝重。
“若我在此行中有何差池以至性命不保,请你勿要将实情告予清葵,只要告诉她我终会回去找她就好。”
现在想来,莫非公子当时已有不祥之感,知道此行不会顺利,才特意以此事相托?
若当真如此,那公子如今——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想到那一摊不知何人留下的血迹,还有插在萧错胸膛上的青鸿剑,弃在一旁的斩鬼刀,周围地上和树木上毛骨悚然的带毒银针,几乎每一样都说明了郁沉莲的状况不容乐观。
秦峰握紧了拳头,胸中闷闷不畅。
房间门吱呀一开,丹君捧着一只托盘走出门来,朝他摇摇头。
“清葵她还是不肯休息?”
丹君关上门,将手里的托盘展示给他看。“昨晚给她炖的鸽子汤,放到现在一口也没有喝。我再拿去热热。”
“她究竟在房间里弄什么?”
“她要用秘术找到沉莲公子的下落。”
事实上,清葵已经尝试了几乎所有的方法。无论是灵鼹还是追食鸟,或是别的灵物,没有一个能对郁沉莲的气息有所感应。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郁沉莲早已不在北都,距离太远无法感应。二种则是——他已不在人世。
不会的。她洗了一把冷水脸,继续调制诱香。
丹君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旁,放下热好的枸杞鸽汤。“清葵,吃些东西罢。”
清葵胡乱地端起来喝了几口,被烫得直哈气,晃着手掌拼命扇风。
“慢点儿。”丹君赶紧寻了凉水给她喝下。
清葵捧着水碗呆了一会儿。“丹君,我有办法了。”
三人再次来到了幽州城外的那个小树林,现萧错的地方。徐守立的尸身早在两日前便已经被押解官兵们现,送回了昌平城。如今这地面上只留下些焦黑和灰白的草烬。
清葵用脚尖拨开草烬,解下随身带的一只浅栗色的小鼓放在清空的地面上。小鼓的鼓声雕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四角四蹄异兽,鼓面上分为东西南北四格,最中央伸出一只灯芯状的细绳。
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鼓面上的细绳,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束头,放到鼓面上燃烧的细绳上烧了个一干二净。
所幸当初她与沉莲玩笑嬉闹时剪下了他一簇鸦,否则这寻人法还无法施展。
秦峰颇有些纳闷,丹君小声地同他解释。
“这是一种非常高端的寻人术。那面鼓名为破境,若以秘药和生人之血相祭,再加上属于失踪者身体之物,能寻得他的大致方向。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便一定会有消息。”
那边清葵已将调制好的药液倾倒在鼓面上。鼓面竟像是在吸收秘药,不一会儿鼓面上的液体便被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她取出一把匕,迅地划破了自己的指尖,使鲜血滴落到鼓面上。
鼓面吸收了秘药和鲜血,像有了生命一般一起一伏。
三人紧张地盯着移迦鼓。
“它真的有用?”秦峰不免有些怀疑。
“我曾经亲眼看过别人施展此法,一定是有用的。待会儿这鼓面上会清晰地指出沉莲公子所在的方位。”
“怎么指?”
“相应方位的鼓面会出亮光,并会以鼓声疏密表示远近。”丹君眼也不敢眨动一下,生怕错过了异象。
谁知等待半响之后,这鼓面依然没有半分响动和异象出现。
三人面面相觑。正在此时,鼓面忽然变得漆黑,一阵紧密的鼓声响起,转瞬即止。
“这——这又代表了什么?”秦峰不解,丹君亦是不明白。两人齐齐望向清葵,却见她面色苍白,神情遽变,竟是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双眼迅地红了一圈,热泪滚滚。
“清葵!”丹君与秦峰俱是心中一沉。莫非
“这怎么可能?”清葵转向丹君,泪染芙蓉面。丹君跟随了她这么多年,还是一次看见她这般惶然无助。“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好好回来,不可能会死!”
丹君忙不迭地点头。“没错,这鼓未必准。沉莲公子不会有事——”
“他怎么会有事?青鸿剑上的剑穗也没了,一定是他带走的。既然能拿走剑穗,他一定不会死……”清葵早已乱了逻辑,胡乱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不知是想说服秦峰和丹君,还是要说服自己。
“清葵。”秦峰亦是神情大恸。“其实公子在这之前似乎有些不妙的预感——”
清葵忽然止了泪。“预感?”
秦峰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其实——也没什么。公子说,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要我转告你,他一定会回来。”他支支吾吾,别开了眼不看她。
清葵低下头想了一会儿。
“还有一个人,也许会知道他在哪儿。”
凌波道,伶馆之内。
连成恭满脸微愁,抓了挂葡萄一颗一颗地揪下来丢进嘴里。身旁的兰雪察言观色知道他心情不佳,替他斟了杯酒,又捧着凑到他嘴边。
“侯爷有心事?”
连成恭瞥了他一眼,把他倚向自己的身体推了推。兰雪委屈的样子叫他看了也有些不忍,奈何他正陷于那段自己构思而出的堂兄弟苦恋中难于自拔。
正当他脑补至激动处,却忽觉肩膀微沉了沉,似有人拍了两下子。他恼怒地转过头去,但见秦商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侯爷,请带我面见摄政王。”
当连成恭站在摄政王府的厅堂内时,他还没有想通自己究竟是怎么稀里糊涂无比顺从地带秦商来了摄政王府。
虽然十分不解,但一面有美人相伴,另一面又将见到已数日不曾谋面的堂兄,他不免心下微喜,将疑惑又抛诸脑后。
“秦弟,不知你如此匆忙要见摄政王爷,有何要事?”
秦商的神情十分深沉。“我找他打听一件事。”
连成恭心叫不好。这秦弟莫非是烧坏了脑子,把堂堂的摄政王爷当做江湖百晓生了?
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那个——秦弟啊,摄政王向来很忙,怕是无暇顾及你的事。不如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秦商烧坏了脑子,他可不能跟着瞎起哄。若是惹了堂兄不高兴,岂不是为他们之间禁忌又刺激的关系又添上一番别扭?
秦商摇了摇头。“我这件事,只有他才帮得上忙。”
连成恭琢磨着此事甚不靠谱,正要跟他再苦口婆心一番,却闻得脚步匆匆。
修长俊美的摄政王只着了深紫丝绸便衣,站在门廊处止步不前,神情竟有两分惊喜。连成恭心如月兑兔,不知当坦然接受他的目光还是假意矜持一番。
正在犹疑间,却听得秦商冷冷一声。
“王爷。”
摄政王缓缓步入。“你来了。”他的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欢喜。
“是,堂弟来了。”连成恭低了头,脸上略略热。
“我来的目的,想必王爷清楚得很。”秦商又突兀地冒出一句。
连成碧脸色微讶,随即又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连成恭回过神来,连忙好意替秦商说话。“秦弟他是有事——”
“我是问你。”连成碧的神情冷。
“我?!”连成恭一愕。“我-我是——”
“我让他带我来的。”秦商道。
“好。人已经带到,锦乐侯你可以走了。”连成碧挥了挥手。
“我?”连成恭隐隐感到天雷阵阵,在自己头顶上盘旋。
“不是你还有谁?”连成碧不耐。
“好——我走,你可别后悔!”连成恭怨念地盯了连成碧一眼,愤然回身奔出了摄政王府。莫非是堂兄被秦商的美色所迷,要对自己始乱终弃?
有道是多情自被无情扰。
连成恭垂头丧气地走在平水岸,不知不觉又到了凌波道。他停下脚,摇摇头,最终迈步而入。
动真情什么的,果然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