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不知道该去哪儿打时间,索性就在教室里一直晃悠到了静校才走。在去永定路的路上,高扬收到了沙蓝的信息:
“高扬,今儿赔钱把事儿给铲了,千万不能再动手,无论丫怎么淡B,记住喽!”
高扬把信息拿给我和刺猬看,我点了点头说:“沙蓝说得对,你们俩都把人家揍一顿了,今儿好好赔了钱,以后省得丫再纠缠。”
高扬捏着手机狠狠地说:“等什么时候我混到像沙蓝一样,一叫就能叫来一百多口子的时候,我看谁还敢跟咱几个戗!弄不死丫的!”
刺猬说:“等你混到那一步的时候,也就没人敢再跟咱们戗了。”刺猬这句话可真的是说错了,后来高扬混得何止是比沙蓝强啊,可一样有人找他的麻烦――我要说的就是,刚开始混的痞子,总觉得名儿越大就越不会被人欺负,于是他们绞尽脑汁地想要拔份儿,想要扬名儿,可当有一天他们真正把名儿混得特响的时候,他们才会又恍然大悟,原来名儿越大,招来的事儿也越多――“树大招风”这话可真的是一点儿都没错儿。
永定路的饭馆儿里。
我们仨是第一拨儿到的,沙蓝已经订好了包间儿。我们跟服务员一说,她就微笑着把我们领了进去。
“不着急点菜,人还没到齐呢!”高扬朝服务员一挥手,服务员便知趣儿地退了出去。
高扬掏出烟,扔给了刺猬一根儿,又看了看我。我对他摇了摇头,他就没扔给我。
在等待大龙他哥和沙蓝来的过程当中,高扬和刺猬一根儿接一根儿地抽烟,而我们仨互相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沙蓝和她爹沙四儿先来的,沙四儿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生猛魁梧――事实上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非但不魁梧,反而有些干瘦矮小。他站在沙蓝的身边儿,竟然比沙蓝高不出多少来。他和我们以前见到过的那些个老炮儿――比如许爷、修车匠皮叔都有点儿不一样,他虽然看到我们几个的时候也是笑呵呵的,但他的目光很犀利,透着一股子凶狠劲儿,就像是一把直闪寒光的刀子――我想沙四儿的眼神儿之所以和许爷皮叔的不一样,正是因为他还没有退隐,他还在玩儿,在街面儿上一提起他的名儿来,依旧能让不少混混痞子脑门儿上直流冷汗……
“沙叔叔好!”高扬走过去,恭敬地作了个揖。
沙四儿歪着个脑袋看着高扬,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就是高扬吧?”
扬很有眼力价儿地拉出一把椅子推到沙四儿的面前:“叔叔您坐。”
沙四儿坐了下去,他看着高扬不住地点头:“小伙子虎头虎脑儿的,真不错!你干的那些个事儿蓝蓝跟我提过一些,我一直觉得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可你们这拨子人里居然还能出来个你这样儿的,行!”
高扬笑了笑:“哪儿啊叔叔,这回不就崴了么,还得指着您呐。”
“我这也就是过来吃个饭,一会儿你们几个小朋友自己办你们的事儿啊,我可就是来吃饭的。”沙四儿说着两手怀抱着胳膊,乐呵呵地看着高扬。
高扬点了点头:“对,今儿就全当是我们这些小辈儿请叔叔您吃个饭。”
沙四儿笑了起来,他指着高扬说:“你也就十四五岁吧?呵呵,和我那时候一个样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整天打打杀杀的……不过你们这拨儿孩子可不如我们那时候啊,拍个板儿砖就能拔份儿啦?这要搁我们那会儿,那都不叫个事儿!”
沙蓝招呼我们几个都坐下,别站着。
我们围坐在沙四儿的两边儿,沙四儿挨个儿地看了看我们:“你们都念初中呢吧?看模样儿一个儿个儿的都是小人精儿啊,以后让蓝蓝好好带带你们。”
沙蓝搂着刺猬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这是我认的弟!他们几个我以后肯定得好好带!爸你也觉得他们都挺不错的吧?”
沙四儿“哼哼”地冷笑了两声,他用柴火棍儿般的手指头指着高扬说:“这小子的确是块儿料,我看他可不仅仅只是胆儿大手黑……”
正说着,包间儿的门儿被推开了,大龙他哥第一个走了进来,当时他的脑袋上依旧裹着几层纱布,他的身后还另外跟着三四个哥们儿。
“哟呵,还没拆线呐爷们儿?”沙四儿的语气似乎很是关切地说:“怎么着儿?这是缝了几针啊?”
大龙他哥看着沙四儿,一时间有点儿分不清路数,但他也算有眼力,似乎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爷不是个善茬儿,所以小心翼翼地问沙蓝:“这位叔叔是?”
“我爸,沙四儿。”沙蓝说。
大龙他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就像是听说了一件特恐怖的事儿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爸?沙四儿是你爸?”
“你就是被打那小子吧?”沙四儿说着又问:“脑袋缝了几针?”
大龙他哥神色有点儿别扭地说:“六针……”
“才六针?”沙四儿一脸的不以为然,回头儿呼噜了高扬一把说:“我还以为你小子把人家打成什么样儿了呢……”
大龙他哥和他带来的三四个哥们儿这时候全站着看着沙四儿,竟然谁也没有坐下。
“恩,先坐下,都坐下,蓝蓝,让服务员把酒先上来!”
酒都码上了桌儿了之后,沙四儿先倒了一杯推到高扬面前,对高扬说:“小高扬,过去给人家敬个酒,还有,把你准备的东西给人家送过去。”沙四儿一吩咐,高扬拿起酒杯就起身走到了大龙他哥的面前,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红包儿,和酒一并递了过去。
“小兄弟儿,我这位小朋友虽然伤着你了,可我听说是你先找他的茬儿啊,对不对?”见大龙他哥没答话,沙四儿继续说着:“更何况不也没伤太严重嘛,就拍了一板儿砖而已。今儿小高扬给你赔钱了,男子汉气量大点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啊。”
大龙他哥看着高扬,又看了看沙四儿,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狠话来了,过了半天他垂头丧气地说:“叔叔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啊?”说着他把红包儿收了起来,又接过酒杯,一仰脖儿把酒给喝了下去,说:“这事儿就算了,算了。”
“对,这才像回事儿嘛,行了,大家一起喝点儿酒,不打不相识嘛!”沙四儿说……
这件事儿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不过我们可并没有因为一场酒就和大龙他哥结下什么交情――事实上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大龙他哥,再后来我听说大龙他哥的消息就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儿了,说是有一次打架他失手把人家给捅死了,然后就被逮了进去……
至于他的妹妹娜,从那以后也就再也没有给高扬有过联系。等我们升初二的那年,她没参加中考,据说家里出钱直接把她给送国外了。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沙四儿――不,准确地说是最后一次见到沙四儿真人――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我曾经在电视里见到过一次沙四儿――是一个法制节目,说的是沙四儿捣腾粉儿被警察给逮了,判了死刑。我想,这个一直在折腾的老炮儿如果能像许爷、皮叔一样早点儿洗手,最后应该也不至于落这么一下场。
不管怎么样儿,这道坎儿,我们总算是趟过去了。而我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太史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