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明烟我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你可以下去。我不会为难你。”她奇异地咯咯一笑悄声说“放心我不会如对冬云那样对你。”
明烟一骇手上的勺子碰到了碗沿出清脆的响静夜听得刺耳她细细地吹好一勺粥喂给玄霜吃了才道:“公主明烟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玄霜没有回答喝了大半碗粥而后明烟服侍她躺下睡觉她伤后精神犹虚很快便安静入梦。
明烟静静地坐在床沿夜那样静那样漫长公主的呼吸一点一点有节制地放出来逐渐悠长而平稳。她的睡容异常从容梦里不再紧蹙双眉不再闪着依稀泪光只是仍旧一身又一身的冷汗新换上的内衣半个时辰便湿透了明烟伸进被窝模模她的手她的手握成拳状攥得死死的。
她心里痛惜。大祸降临时她也曾害怕落梅死时她更是害怕然而这一天一夜守在公主身边照料她服侍她看她辗转于枕上的无助看她眉宇间排解不开的痛楚。小公主年仅十五岁无论如何她也不该遭受到这样惨酷的命运。
反正离开了公主她没有去处她微薄一躯是毫无价值她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零落的尘泥。只有对公主她才那么重要不可或缺。既然如此那就都给公主身与心都是她的听从她的召唤她的命令哪怕她即时让她去死也是得其所哉。
公主啊你放心你身边终还是有人会陪伴着的。你放开那握紧的手放开一丝丝心扉外面还站着有人。
玄霜喉间的伤势不重她的病有一分伤倒有九分在心。第二日虽有些虚弱却也挣扎着起来把林深叫到落梅生前所住房中吩咐将凡是有关落梅的遗物她吃过的杯盏穿过的衣裳睡过的铺盖乃至用过的胭脂水粉家常物件等通通收起来一把火烧掉。
林深一时不解愕然地看着她没有反映。玄霜正色道:“落梅私与逆贼相通纵使死了也不减其罪。不曾因她祸连府中其他人已是谢天谢地了她的东西我怎么还敢留着?”林深不敢说甚么唯唯地去了。
她默默地坐着落梅的房间离她很近听得林深指挥下人们把一概整理出来的东西搬出来七手八脚一阵忙乱而后下楼再无其他声息。过了一会明烟红着眼睛来禀告东西都堆在后园里烧掉了。
她点忽作微笑:“傻丫头你哭什么?这是她罪有应得。”明烟心中似绞只有点头。玄霜命她:“请柳大娘来。”
柳珏是这个府里最神秘的人通常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但只要想找她她都会适时出现在最容易让人瞧见的地方。明烟去不多久便将她带了过来。玄霜开门见山地道:“柳珏请你去一趟东宫请太子过府。”
柳珏看着她眼色里不仅含有询问还有某种怜悯在玄霜不耐烦了强调着说:“此事至关紧要非得请柳大娘走这一趟不可你跟太子说一定要来……不然的话只恐后会无期。”
她语音中透着决然那是一种极其不详的意味。柳珏遂不再问当即便去了。
玄霜命明烟开箱挑了半日换上一身素白长裙乌油油的头松松挽就双唇淡而几无痕迹明烟把胭脂盒子拿在手中玄霜摇了摇头。
柳珏将太子请来时太子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寒风瑟瑟柔嘉公主只穿着一身夹衣单衫月兑簪卸珥跪在暗红色大门前面的方地上。太子冲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她已经冷成一块冰僵硬的身子连抖都已不能她抬起惊恐而哀伤的眸子眼中盈盈有泪却落不下来冻在眼眶里一样。
太子瞧着心痛忙解下大氅来给她裹着她已不能行走太子索性将她抱了起来一路赶着进了花厅花厅里生着炭盆他赚不够又接连生起两个银霜炭烧得血红太子亲自替她揉搓着冻僵了的手脚一面怪宫人:“冰寒彻骨的怎可让公主跪在外头?”林深哭丧着脸道:“太子公主执意如此奴婢们拦不住呀。”
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白气眼泪滚将下来哭道:“哥哥别怪他们是玄霜要跪。”她身子一歪顺势滑下座椅便是重重地一跪“求哥哥救我!”
太子忙道:“你先起来说。”玄霜哭着不愿起立他心中难受柔声道“昨晚我在宣德门上那些事情我都已知父皇他一时震惊迁怒于旁人算不得数的。玄霜妹妹快别哭了。”
玄霜痛哭道:“妹得晋国夫人与莫大人恳求强留一命可只怕势不长久小妹求哥哥一件事哥哥定然要答应我。”
“好好你说你先起来。”太子向来优容散淡却似见不得女孩子的泪水她这样一哭一求他倒手忙脚乱起来切切地只是婉言相劝与素日的霁月风光大不相同。
玄霜仍不起立只道:“求哥哥进宫去讨一个旨贬小妹为庶民小妹纵然素食三餐布衣粗活也是情愿的。”
太子吃惊道:“玄霜妹妹这话从何说起?父皇英明自然明白昨晚那事与妹妹毫无关系父皇雷霆之怒已过去了不会再行追究妹妹千万放心。你还是金枝玉叶怎么说出布衣粗活的话来?”
玄霜脸色本极白因离炭火近那里烘烘的热意烤上来两颊已如火烧胭脂似的红看上去反而是显得不正常的病态。太子也知她柔弱无力这么大冷大热日后定生重病只是这妹子娇怯腼腆如今却出奇地固执就是不肯起来。他不禁担心是昨天给予她打击太大以致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