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谭教头做捋胡子状模了模他那同样光溜溜的下巴“我就知道你是冲这个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
换了别人大概谈话会从“哦?还有谁”开始滑向口若悬河的深渊最终月兑缰在秉烛夜谈里直到东方升起的太阳把两个人打断——然而他不是别人他是符槐枫而且他的桌上还有一碗很好的粟米粥回去晚了就要凉了。于是他垂默然等着谭教头赶紧揭开谜底结束对话。
“谁写了你嘛”谭教头又掳了掳下巴“其实只有一个人写了你。”
“哦是谁?”槐枫不动声色。
谭教头似乎略有点吃惊顿了顿方答道:“已经和你配在一起了不是吗?——楚云啊。”
槐枫站在原地了两三秒呆道了打扰了晚安翻窗出去了。
“居然只有一个人写我啊。”
直到回到房间反射弧很长很长的槐枫同学才一点一点地回过味来。
他素来知道自己人缘普通可却没想到“普通”到如此地步——想起每天晚上自己房间门口熙熙攘攘来要膏药的人群不由委屈起来:有求于我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到关键时刻一个两个都是缩头乌龟!
男人果然靠不住。
槐枫想起小时候母亲和父亲吵架时候唠叨的一句话。
“男人果然靠不住。”他恨恨地学着母亲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然后他想到了楚云。
将要成为他搭档的人——一百个多人里面唯一一个把他的名字写上小纸条的人胸中升起一股对于知遇之恩的感激尤其那句“教头组会按照参考个人的意愿搭配并决定诸位的去留!”又恰到好处地在槐枫脑海里飘过了一下他便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千里马遇见伯乐的心情。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受性别限制后者自然没有参考的价值;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前者也不是很有按部就班的可能;但如果把两者拼合一下变成“士为知己者容”的话槐枫还是很乐意实践一下的。喝着粥他想明天穿鲜亮点的衣服上路吧楚云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搭档如果灰头土脸的不是给他跌份儿嘛!——低头一瞧记得粥也是楚云留下来的心中属于“楚云”的空间就进一步膨胀了。
当然有许多事槐枫是不知道的——最起码那个时候不知道。
比如说楚云的那张纸条上从上到下的三个名字依次是这样的:一符槐枫;二符槐枫;三符槐枫。
比如说当槐枫从谭教头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声音躲在教头门外墙较的阴影里低低地愤恨地:“靠!这样都无动于衷!”
再比如说在选拔组里只要有谁曾经说过一句“我想和槐枫搭档”或是“槐枫这孩子不错”之类的话当天晚上就会被奇怪的人士光顾。
该人士一定会用尽威逼利诱胁迫劝导等各种手段磨字当头死缠烂打直到对方摁下手印表示永远放弃槐枫为止。
“什么啊原来是有这样的人”许多年后已经是“符教头”的槐枫坐在半山的饭堂里听和自己同期的同僚说起这旧年掌故“我说呢像我这么好的人如非极端情况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写我。——唉楚云你踩我做什么?”
“抱歉不小心的。”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
“不是吧”同僚看了看槐枫又看了看楚云“我说都二十多年了你……槐枫你还没听说过?”
槐枫茫然摇头:“楚云你听过没有?”
“……没有。”
“你看”槐枫冲同僚一摊手“楚云也没听过。”
同僚促狭地笑着推他:“那你怎么不问他知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楚云你……”槐枫依言问在一边喝汤的楚云。
话未出口楚云沉着脸放下勺子:“我没被这人找过——不过他就算找到我我也不会松口的。”说完低下头继续埋头喝汤微露细纹的脸边竟染上了几分少女的桃红。
槐枫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向同僚:“看楚云也不知道。”
同僚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符槐枫啊符槐枫我现在算知道为什么松派其他双剑配手拆的拆散的散却单是你们两个配了一辈子。”
“啊?”槐枫天生的大眼一瞪起来无辜程度直甩了同僚先生五条街“还什么双剑啊我们不是都退役当教头了嘛!”
“唉……”
同僚看着槐枫和楚云身上同色同花同标志连腰带上的缀玉都分毫不差的教头服深深地叹口气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槐枫的肩膀。
二十年后的槐枫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妥的;现在的槐枫自然更不会察觉。
夜深了他终于吃饱了也倦了换了睡袍到床上重新躺平轻轻地念了两声:“我入了总舵啦!”
一种不真实的安适感瞬间从他的胸口蔓延到了四肢仿佛浮在云端里一般轻飘飘的——槐枫入睡了他做了很多梦梦到了自己以及楚云。
他的重剑还有他的薄剑。
他们打败了许多许多对手。
他们拿到了足以成为传奇那么多的席在梦里武林盟主递给槐枫一整捆厚厚的草席。
槐枫站在山巅扛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捆席子远处藏青色朦胧起伏的山脊和近处的云海都朝拜似地向他聚拢过来——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楚云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笑得牙不见眼仿若整个华朝的春天都聚集到他一个人脸上去了。
——然而不久以后槐风就知道原来登上席的时候人家只给一个小木牌子。
次日槐枫破例没有迟到。
楚云站在马车边等他眉梢眼角堆着笑就像槐枫梦里见到的那样。
上车的时候楚云靠在他的耳边说槐枫我们去把席拿下来把十二赛的席拿全。
槐枫“嗯”了一声点点头很郑重的。
然后车轮滚动起来载着少年们的梦想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