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伴着几声清脆的鸟啼声,很久都没有下过雨了。
夜月睁开双眼时,醉酒的老头已经没了踪影。本以为这老头又跑去讨酒喝了也就没这么在意,刚打算去酒肆寻他,却看到平日里老头装酒的葫芦放倒在了门口。夜月心想:这老头看来老糊涂了,东西就丢这里,好在时辰尚早还没什么人打此经过,不然被人拾了去。
走过去一看,葫芦下面还压着一封信,全都是篆体,夜月勉强也能看的明白,信上说道:心有所惑,乃究其心,旁人无可奈,你自己的迷茫是不能指望别人的,小兄弟你若是想明白了,就来环香谷找我,记得把老头子的酒葫芦装满,落款注明:木易。
“心有所惑,乃究其心?”夜月读完信之后,自个儿轻声把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倏然间想起信中提到的“环香谷”,这“环香谷”似乎从未听人提及过,感觉这老头处事神神秘秘的。
夜月先去了酒肆灌满了那只葫芦,接着来到阿牛家中稍坐了片刻,问询了一下“环香谷”的下落,可阿牛也并不知晓。夜月不便久留,告辞之前还是被阿牛夫妇百般挽留,夜月婉言谢绝了,阿牛也不是会说话的人,见夜月执意要走,也只好作罢了。
出了庆水城夜月漫无目的往郊外走去,如今他也无法御空飞行,独自在野外走走也算散散心,顺便参透那句“心有所惑,乃究其心”。
碧海谷
“师姐,想不到那孩子仙缘不浅啊!”九天魔神坐在“余音亭”里,细听着七弦仙子优雅的琴声,似乎夜月撞见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
七弦仙子将手按在了古筝上,琴弦无人拨弄,亭内却依旧回荡着最后那一个音节,响彻了许久才是消散,“哼!仙缘深浅与我何干?‘聚灵之玉’还只寻得了凤毛麟角,我那爱徒之事恐怕被他抛掷脑后了。”
九天魔神反倒笑了几声,“师姐啊,骗得过别人,你可骗不过我啊,依你天机术之高明,寻这个‘聚灵之玉’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只不过你也看到这孩子一副仙骨,想趁此好生历练他一番。”
“呵,我这天机术虽能卜人过去,算人将来,不过预见将来之事,乃是窥视天机,施法者废去几百年的修为也就罢了,重则引来天罚堕入万劫不复,祸是他闯出来的,我又何必为了……那小子去冒这么大的险!”说到这里,七弦仙子内心之中不知为何有种爱恨交织的感觉。
“师姐,你和那个人的恩恩怨怨,不应该牵扯到夜月那孩子身上啊!难道你还是忘不了他……”
“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若再提他,不要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九天魔神不再吭声,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暗自道:女子最怕被情所伤,无数载的岁月,都冲淡不了他们的恩怨,亏我们还悟道这么多年,既然还解不了这个心结。
七弦仙子百感交集之中,芊芊玉指在“千古遗音”上胡乱拨动起来,整个碧海谷被弹奏出来的音律震的颤了起来,余音亭前的池水飞溅了起来,晶莹剔透的水花如喷珠泻玉一般形成了一道水帘。
夜月沿着羊肠小道一直向前,见前方不远处有茶摊,应该是附近村民搭建的,与过往商客歇歇脚,顺道卖点茶水、糕点谋些生路。
此时正值午时,烈日当头茶铺休息的客人颇多,夜月细想:这些人中应该多有走南闯北之士,何不上前打听打听?
夜月逐个询问,怎奈皆是不知“环香谷”的下落,基本上连听都没有听过。无奈之下,夜月便找了一个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几乎同时,一个相师扮相的老者也迎面坐了下来,夜月抬头一看这名老者双目暗淡无光,瞳孔苍白无神,似乎是个瞎子。
老者将手中的竹幡靠在桌边,幡显黄色上面写着“百算不灵”四个大字。夜月一看觉得这位老相师真是奇怪,既然“百算不灵”又为何做相师,不过又不好多言过问他人之事。
老相师开口问道:“小兄弟,不介意老瞎子我坐你对面吧?”
“老先生这说的那里话,我岂有不许之礼啊!”夜月跟着追问道:“敢问老先生方才未闻我声音,如何断得我是男的?”
“哈哈,眼盲心不盲,心盲眼何用?方才小兄弟迎面与我一道下坐,听你脚步便也就分辨得出了,恐怕小兄弟还不是常人,好一身正气。”
夜月暗道:这老先生看来深藏不露。这时,老相师伸手欲要取一杯子喝茶,夜月见状便拾起一只,抵到老相师面前,老相师接杯之时,无意间碰到了夜月的手指,立马松了杯子,在夜月的上手胡乱模了起来。
模了一阵才是放开,老相师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良久才自言自语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运势,奇哉!怪哉!”
“小兄弟,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先生但讲无妨。”
“老瞎子一生当中替人卜卦无数,不过小兄弟你这运势我可头一遭见着,你并非凡人,应是仙灵异族,你先有一副死运,理当必死无疑,可却是逆了这死劫,命由天定,不过你逆天改命之后的劫数却是连天都无法料到。”
夜月不知这老相师作何意思,问道:“老先生还望明示。”
“天已定了你的死命,既然已死,之后的一切也就不应当存在,也就是说你不属于这个世道,所以你的将来无人能知晓,即便窥破天机也无济于事,因为你的命不再此内。”
夜月将老相师的话记在了心间,“谢老先生……”
老相师有些激动起来:“呵呵,无需谢我,无需谢我啊!看相无数能遇得你这样的奇人,老瞎子也不枉此生啊。”
“老先生冒昧问你一句,为何你要在竹幡之上挂着‘百算不灵’呢?岂不是自砸招牌?”夜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苍生芸芸,修仙修道在乎修心,连人都做不好如何做神仙?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若是心有所蔽,又如何让人算的灵验?”
夜月听了个半懂,懵然的望着老相师。
“小兄弟,心静乃道之本,自己好生体会吧。”说完老相师便起身离去。
“老先生留步。”说罢,夜月便打算拿出些银子算是看相之钱。
“老瞎子不收将死之人的钱财。”
夜月一惊,“老先生何出此言?”
“小兄弟,不瞒你说,近日之内你定有血光之灾祸,生死念在一线,就看你自己如何去化解了。”说完便走进了树林深处,渐渐隐没不见了。
夜月把杯子送到嘴边,却没将茶喝下去。此时夜月心乱如麻,——我不属于这个世道?我早就应该死了的,或许没有我,雪儿也不会丧命……我如同天地间的弃儿……
“呯”的一声,夜月手中的茶杯被捏成了粉末,——我早在一千年前就应该魂飞魄散,之后的事早就应该与我无关……我到底算是什么……如今我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我拿什么去救雪儿……到底是谁替我逆天改命,让我轮回受尽这本痛苦,到底是谁……
那个老相师其实并未走远,只是站在林间远远的观望着夜月,仿佛想从夜月身上看到什么。
“我这老骨头活了数万年,还从没有遇到过连‘天机术’都算不全命运的人,天下万物的是是非非,生老病死皆是命中注定,唯有这小子却不再其中,他将来的定数只有将来才会知道,若能历经此生劫难不死,他日定当会要纵横六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