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微微发颤。
自从那日入宫以后,我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日后怎么跟刘锦周旋,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会以大金公主的身份下嫁到野蛮之邦。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手足无措。
“小姐,吃点东西吧。”阿不递了些糕点过来。
我摇摇头,我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车队半路停了下来,领头的让众人就地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后继续赶路。我掀开马车的帘角往外面看了看,只见到四周围一片荒芜,干枯的野草如黄沙一般,一路延绵向前望不到边。
天色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云朵层层叠叠地排在空中,似乎随时都会压下来一般。我们去的是西北方向,如今正是严冬,一不小心就会碰上恶劣的风雪天气,据说那里一下大雪就下好几天,积雪高达一丈有余,加上令人可怕的暴风……若是刚好碰到了这样的天气,那就等于进了鬼门关,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
我一直以为皇后赵倩是个骄纵跋扈却没有什么头脑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还会用借刀杀人,想到这里,我干干地苦笑了起来。
阿不啊,这次我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车队又开始动了起来。
我揣模清楚了皇后赵倩的心思,心里倒是格外平静了起来,干脆闭起眼睛假寐。一路上,阿不也甚少说话,我想她应该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
车队在路上紧赶慢赶,二天的天黑前终于赶到了驿馆。
有人在外面让我们下车,只见车帘一动,那人递了一件斗篷进来,有个尖尖的声音道:“公主乃千金之躯,万不可被人随便看了样貌。”
我怔了怔,莫名觉得此人的声音虽然奇怪但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这是个很小的驿馆,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看起来从里到外都显得暗淡无光。驿馆中只有两个小吏,一老一小,恐怕已经好久都没见到那么多人,这会儿显得手忙脚乱。
“小人张超,林五格叩见公主殿下。”他们一脸仓皇地跪倒在我面前,反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年长一点的小吏张超把我领到房间,讪讪道:“这里的条件恶劣,恐怕这次要委屈公主殿下了。”
我谢过他,跟阿不进了房间。
我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在有暖坑有火盆的地方过上一夜,还有什么奢求呢。不一会,张超拿了一些吃的上来,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自己手艺不怎么好,恐怕要让公主殿下见笑了。我原本没什么胃口的,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我原本倒没什么胃口,倒是被你的饭菜香味给勾起了食欲,一会儿你便来收了空碗走吧。”
他很高兴地走了,我让阿不关了门,把身上的斗篷给解了下来。
张超的菜烧得有点咸,但我想自己有可能再没机会吃下顿,便大口大口地吃,直到饱得有些反胃。
这天晚上,我破天荒地睡的死沉,大概是最近太累了,抑或是因为……破罐子破摔。
早上很艰难地醒来,眼皮沉甸甸地就好像坠了铅块,驿馆里面很安静,我只听得外面呼啸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
大概送亲的众人昨天太过劳累,这会儿还没有起床。
阿不还睡在我旁边,那丫头不知道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竟然把被子都蹬到了地上。
“阿不,该起床了。”我推推她,揉着眼睛披衣服下床。
阿不从床上跳起来,咦了一声道:“我昨晚竟然睡到这样死,竟连天亮了都不知道。”
我笑了笑:“连被子掉地上了都不知道呢。”
她说,怪不得梦里一直在雪地里转圈圈。
我打开窗,一股凌厉的寒气迎面扑来,定睛一看发现外面竟然已经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果然是下雪了呢。”阿不哈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说道:“阿不去给小姐打点热水。”
她拖着步子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听见她惊叫了一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都没想便冲了出去。
阿不看着我,一脸的惊悚。
“驿馆空了,一个人都不见了小姐。”
我说怎么会?便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却发现阿不说的都是真的,昨天晚上歇在驿馆的人真的好像凭空消失了,就连原本在驿馆的两个小吏也不见了踪影。
“让你披上斗篷再出来见人,你怎么又忘记了?”
陶青突然间地出现在了门口,远远地注视着我,弯弯的唇角带着一抹微笑,跟平时不同的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窄窄的银色长剑。
我说:见鬼,小青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昨天给我斗篷的那个人也是你吧?
他说:是见鬼,要不是皇上派我来,打死我都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我听见他说起刘锦,心里一下子来了气,“他派你来做什么?”
小青的头撇了撇道,“先离开这里再说,这个鬼地方冷死个人了。”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道:“呐,我的手都快冻肿了。”
“我们去哪里?我可不回皇宫。”
他扯了我的胳膊往外走,笑道,“去了你便知道了。”我一下子便火了,猛力摔开他的手道:“你先说去了哪里我再决定去不去,别老把我当傻子似的,烦!”
他笑得更欢,“哟,还发起脾气了嘿……走吧走吧,否则我点了你的穴,扛了你走。”他不依不饶地扯着我往外走,回头又对阿不道:“把你家主子的东西拿上赶紧走了嘿,不然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被陶青塞进了马车,一会儿阿不也拎着包袱爬了上来。车夫呼喝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小青和另外两个身穿劲装的侍卫骑马跟在后面。
马车在崎岖的路面上走,一路摇晃地我差点浑身散架。
半路上,阿不问我道:“小姐,我们不用去托仑国了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我好像是被牵了线的木偶一般,一会儿被扯到东一会儿又被扯到西,下一步又不知道要被扯到哪里去。
我想起昨天晚上我跟阿不都睡得死沉死沉的,想来是所吃的饭菜被下了些料。
我长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等马车停稳了,我迫不及待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等下了地一看,登时傻了眼。
“小姐,这是什么地方?”阿不问我,我又将问题抛给了小青。
“这里是大金的边扈群马镇。”小青纵身下了马,将马匹交给身后的侍卫后看看我道:“跟我来。”
我一路走一路看,这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黄土坯的搭建起来的,房子均为矮圆柱形,配上尖尖的房顶不由让让想起东南亚国家的建筑。
小青带着我们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有个脸色黝黑的年轻男子领着我们进了屋。我见屋子不大,但却收拾地井井有条,屋内的装饰以红色和黄色为主,颇具异域特色。
刚进了屋子,有个老妇人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见到我们后便滴哩咕噜地讲了一通话,却是我们陌生的语言。
之前领我们进来的年轻人见我们一脸的茫然,憨憨一笑道:“哦,这位是我母亲,你们可以叫她仁金大妈。”
我们一听原来如此,便赶紧跟她问了好。
年轻人又指着自己对我们说:“我叫巴图。”他说的长安话有些怪怪的,不过倒并不阻碍交流。
后来我问过巴图他怎么会说长安话,巴图说他早年曾在长安混了一阵,还误打误撞地结识了一帮朋友,这其中就包括陶青。
巴图对小青的评价非常高,说他虽然身为高官却没有一点官架子,对人好得不得了。
巴图跑去厨房帮仁金大妈准备午饭,我让阿不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房中只剩下我和小青。
我便问他道:“小青,你实话告诉我,送亲的车马队去了哪里?”
陶青笑了笑:“你自身难保,还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我以大金公主的身份下嫁到托仑国,这种事情岂是儿戏?”
“当然不是儿戏……可是这种天气大金公主的送亲车马被暴风雪包围而迷路,最后全部都冻死在了半路也有可能,对吧?”陶青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他们全都死了?”
“都死了,还包括你也死了。”他呷了口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发现原本他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双眸中竟然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气。
二天,小青便离开群马镇走了。
之前跟在他身侧的两个侍卫却跟我一起留在了巴图家里。一开始他们总喜欢紧跟着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朝他们发了一通火以后,那两人才跟我离地我稍微远了些。
仁金大妈是个非常和善的女人,一天到晚总是在琢磨着做点什么给我们吃。她的手极巧,闲暇时,她便会盘腿坐在垫子上面,双手缠了线飞快得绕啊绕,二天就能帮我编条头巾出来。
巴图要花很多时间照顾牛羊,最近一段时间外头都在下雪,牛羊没有东西吃,他便要从草料房中一担担地挑了草料出来喂食牛羊。
我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享受到了从来都未曾有过的自由。
甚至有时候呆呆地想,若是他们都将我忘记在了这里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