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潜最近似乎很忙,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是呢,他应该已经开始在行动了不是么?我叹了口气,成日里都觉得惴惴不安。对我提出去西凤村住几天提议,他很快便让灵蓉带了话过来。
“王爷让你不要担心,江大统那里他会派人过去照应,昨日他还让我帮大小双张罗几件过冬衣裳呢,你就好好呆在府里头吧。”灵蓉道。
我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既然这样,就多谢王爷王妃了。”
“啧啧,你又来了,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呢?”
我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
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偷偷留意着王府门口动静,我知道灵蓉偶尔会出府去办事。在秋衣或者其他人面前,我特意装出一副淡定模样,虽然秋衣一再表示她是新来,但我不能完全相信她。
我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在我眼里,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疑点。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天,灵蓉终于出府去了,这也意味着我有了出府机会来了。我看着她带了下人出去,在门口坐马车走了,隔了大概五分钟时间,便飞快朝王府门口跑去。
侍卫阻拦是意料之中,“陈姑娘,您这是去哪儿啊?”
“王妃落下东西了,得赶紧给她送过去。”
“成,您把东西给我,我帮您送过去。”
我瞪了她一眼,“你送个啥?都是女人家东西,要是由你送过去,王妃责怪下来怎么办?”
“这……”
“这什么这,再耽搁下去我就赶不上她了。”我又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跑出府去了。侍卫眼巴巴地看着我,挠着后脑勺,压根就还没明白我口中所谓王妃到底落下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终于出来了,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对于之前在脑子里盘算了又盘算计划不知道能不能全盘实现,我还是没有太多信心。
我先在街市上买了一匹马,这对逃跑计划实施一步是非常关键。然后我回西凤村找江大统,让他从水路送我离开吴都地界,最后再买马,然后赶回长安……
嗯,计划便是这样。
我手上盘缠不多,一切都得精打细算。我原本是想着雇一辆马车去西凤,但又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到西凤村只有几个时辰脚程,所以我想我无需用高价买一匹好马,这多少能让我省下一些盘缠。
经过街市布庄时,我又买了一套深灰男装行头,并找了个没人地方换了。既然要行走江湖,男人身份自然会方便许多。虽然刘锦曾经说过我穿男装一点都不像男人。
出了城,尽管一路驰骋,到达江大统家时也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江大统正催着大小双洗脚,我突然到访让他吓了一跳。再加上我一身男装打扮,让他傻傻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才认出我来。
“妹子,你怎么来了?”他眼睛下意识地往门外张望了一下。
我忙道:“就我一个人。”
进屋跟大小双打了招呼,便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全部喝完了。
江大统神情看起来依旧有些茫然,大概心里正猜测我此行目。
“大哥,若是去豫章话,水路需要多少时间?”
“哦,去豫章倒不算远,大概就一天一夜就能到了。”
我晕,一天一夜还不够远么?
“大哥……我明天想去趟豫章,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送我过去。”
“妹子去豫章做什么?”
“啊,有个亲戚病重,得马上赶过去看。”我低下头避开他目光,因为扯谎而觉得心虚。
“咋?他病得很重?”
我点点头,长叹了口气,“是啊—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江大统道没有再问,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那一会儿我去看看船,顺便准备准备,你先睡吧。”
我跟他道了谢,他连说不用不用,只是笑地似乎有些勉强。大小双把我拉到他们卧房,从柜子里面取出了一叠衣服,乐呵呵地说道:这些新衣服都是先生派人送过来。
他们口中先生便是刘潜。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我当时只是为了出西凤村而随便找借口,刘潜竟然还真给大小双送了过冬衣服。于是不自觉地又想起刘潜种种好处,心里滋味就好像打破了五味瓶一样。
到底我给刘锦报信是对还是错?
突而又想,不然我找个地方隐居去算了,远离这些是非纷争。毕竟,即使是谋权篡位也是他们刘家家事,与我这个外人又有何关系?
虽然我是刘锦名义上妃子,但实际上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不是么?
我躺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心乱如麻。
渔村夜晚基本都是万籁无声。
此时,这份宁静却被远处一阵阵狗叫声给打破。我这才突然想起来,江大统从出去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不会又遇到强盗了吧?
我越想越躺不住,于是干脆起身趿拉着鞋子走到了外面。夜空中挂着半圆月亮,月亮周围有一圈彩色光晕,听很多人说,若是月亮周围有光晕,表示会刮风。
想到这里,我便暗暗担心起来,毕竟若是走水路话,风向对行船有着至关重要作用。
我深吸了口气,感觉胸口立时被注入了一股冰冷含义。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薄薄飘渺一层,一切看起来都有些朦胧。
持续不断狗叫声给人一种不安感觉。
狗是一种很有灵性动物,只要听过几次声音,它都能记录下来。只有听到陌生声音,它才会向自己主人发出警告。
西凤村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人,而且在夜间走动人少之又少,所以狗叫地这么凶猛实在令人奇怪。
我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海边看看。
这时,路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影,我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屋里躲了躲。
“应该是睡下了。”这是江大统声音。
有个人“唔”了一下,朝身后做了个动作,他身后几个人便如鬼魅般朝屋子逼进过来。
糟糕!我被江大统给卖了。也对,平时刘潜做事便滴水不漏,怎么可能会独独漏下了江大统这个环节?
我闪身躲到门后面,屏气凝神。几个人静悄悄地进了我睡觉房间,我从门口挪出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在院子里单独搭出来柴房后面。
不久,几个人从屋里撤了出来。
我听见江大统低声道:“不对啊,我出去时候她就在屋子里睡觉。”
“马还在,她应该不会走多远,你们几个人好好给我在附近搜一搜。”领头那人说道。
“是—”
我一听他们开始搜查,心里越发焦急。这巴掌大一块地方,他们肯定能够很快就找到我。
正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见到身边不远处有一口大水缸,水面在月光下发着阵阵寒光……要躲过这些人,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狠狠咬了咬嘴唇。
慢慢地爬进水缸里,陈年死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味道,水很冰,这在我脚尖刚触到水面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
人必须慢慢地往下,太快了会发出声音。
浸入水中过程痛苦而漫长。我甚至想自己也许再也不能从这口缸里爬出去了,我会被冻死在这里。
之前那几个人开始搜寻柴房这一块,他们点了火折子,火光在暗夜中划出一道道诡异妖娆弧线。
我半蹲在水缸里面,背部紧贴着缸壁,只露出嘴巴以上部位。双手张开,用力地撑着缸壁半弧形部分,好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
缸壁因为好久没刷了,表面长了一层滑腻腻水垢,让我好几次都差点失手滑了下去。
“大人,后院里没有。”
“回大人,屋里也没有。”
“柴房已经找过,也没有找到。”
一阵沉默之后,听到那领头气急败坏道:“找不到人怎么跟王爷交代,赶紧去给我别处找啊!”
“是!”
“慢着!王爷吩咐了要捉活,听到了没有?”
“是!”
“还有你江大统,也赶紧找找去,愣着干什么呀?”
我随后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四下地散开了。
“若是被她逃了,王爷计划就全打乱了。”又是那个领头声音。
“我就不信煮熟鸭子还能飞走咯!只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挺有心计,之前装作没事人一样,恐怕这次逃跑她是策划了许久。”另一个人道。
“师说那女子生辰八字死死地克着当今皇帝,你信是不信?”
“你信不信有关系么?重要是王爷信……别扯这个了,赶紧找人吧,若是找不到我们回去没好果子吃。”
“……”
我听到两个人走远了,艰难地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我冻得浑身麻木,身体颤抖地犹如筛糠,上下齿打到一起发出“咯咯”声音。
我不敢在江大统家里再做逗留,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生怕刘潜早已将那些人收买。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还有一个人靠得住,那便是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沈秀才。
一,他不贪钱,甚至可以说视钱财如粪土。
二,他有自己想法,不会因为别人观点而受影响。
我抬手在一扇破旧门上敲了敲又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应了声:“谁呀,正睡觉呢。”
“秀,秀才是我……”我抖地几乎说不出连贯话。
“谁?”
“静,静瑶……”
屋里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听见秀才道:“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三更半夜,孤男寡女……”
“秀才,明天我,我就冻,冻死了。”
里头又是一阵沉默,我又气又急,恨不得踹开门扑上去掐死他。
等了好一会儿,屋子里终于亮起了灯,随着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听到他下地趿拉着鞋子朝门口走了过来,我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秀才见我一脸狼狈,不由地“咦”了一声。
我冻得身上几乎快没知觉,不等他请我,便兀自挤进了屋内。
“别哎了快冻死了……有没有衣服,给,给我换?”
秀才想了想,回到屋里开始扒拉柜子。翻了半天,终于翻了套他自己稍觉得满意衣服给我。
我想了想,便起身吹灭了灯。
“你吹灯干嘛?”
“换衣服。”我说,“你别点灯。”
“你,你怎么能这样……”秀才声调都变了样,扑哧扑哧地喘了几口气道:“我,我出去,君子才不会乘人之危。”
他说到做到,真就出去了。